元锦没有拒绝自己的正当报酬，只是对于这个面值有些异议，于是她一手捏着卡片，另一只手在衣兜里掏了掏，掏出一根玉米棒来，塞到李医生手里。

李医生：……？

元锦看她表情，又在口袋里摸索一番，又掏出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红薯，也一并塞过去：“差不多了。”

李医生：“……”这是重点吗。

她不禁看向元锦身后影子似的那人，但也没将两份有价无市的农作物还回去，而是将它们往怀里一揣，强行扭回话题：“我刚才说的，都记清楚了。”

李医生的语气实在不算太好，元锦不介意，只是歪歪脑袋，直白发问：“出了什么事？”

她如今的精神力掌控范围，足以确认周遭确实没有人在偷听，只要将声音压在一定范围内。

“与你们无关。”李医生神情不佳，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正欲转身就走，但脚步一顿。

——嗯？她低头看向拽住自己衣服的那只手，竟是半点也挣脱不得。

元锦的语气是平静的，并非质问，而是陈述事实：“我在诊所里工作了那么多天，阮姨也住了这些日子，真的能像你说的那样，和我们无关吗。”

“……”李医生沉默了下，然后才开口，“晚上就收拾行李，离开这里。靠你的能力，和易燃的实力，你们在哪里都可以活得不错。”

“相比起来，阮琴反倒更安全一点。她是普通人。”

元锦咀嚼着她话音里的意思：“那李奶奶呢？”

李医生神色一僵，流露出复杂的情绪，空气中沉默肆意发酵着，过了一会，她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又佯装着镇定开口：“包括药物在内的所有积蓄，我都可以给你。作为雇佣你……把我妈和大宝带到103堡垒的报酬，那里有我的‘熟人’。”

元锦不为所动：“我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好。”李医生这么答应道。

事情一开始很简单。钱老大顶头上司那一系的领头人突发疾病，内城的医生束手无策，于是就想到了身在外城的李医生。那个夜里，是内城直接派人过来，‘请’李医生过去一叙。

她没有进内城，是在连通内外城的地下灰色空间里。情况远比想象之中棘手，因此接下来几天，李一筝也都是忙于此事。

但事实上，对方看中的是她的能力。

‘以命换命’。

说到这里，元锦反应过来，为什么李奶奶说到她的能力时，会有‘特殊’来形容。

“我可以将别人的病痛转化到自己身上，同时在我身上，只会体现出来一半，”李医生解释，“这个能力，我一周只能使用一次。”

一开始，那人的病像是中毒引发的并发症，治疗起来虽然棘手，但只要有资源和条件，调养几日就没问题了。但李一筝也是今天才发觉，那不仅仅是中毒，而除了她以外，其他的人都清楚这一点。

她去质问钱老大时，对方承认了。

这也使得她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才是被那伙人看重的，而不是医术。

“我欠钱老大一条命，”李一筝垂眸，“所以我会治好我的病人，但在那之后……我妈和大宝不能留在这。”

“我救人的事情是瞒不住的。”

元锦领会了她的意思。李医生的能力破坏了下毒那股势力的计划，随之而来的报复——只要随便给流浪民安插个什么违法的名头，然后驱逐时再‘不小心’出些意外。很简单、但也是很有效的手段。

“我知道他的实力，兴许是不怕的，”李一筝意指易燃，“但再有能力，也只是一个人。”

“只要换个地方。103的领头人和这儿的内城不和，他们的手伸不过去，那里是安全的。或者再往北去……”

元锦轻轻巧巧打断了絮叨，主要是开始疯狂滴滴提醒支线任务的系统声音，让她觉得聒噪，她坦白道：“我确实没打算在这里待太久。”

“你刚才提出的那个交易，不难，听起来也挺公平，甚至你有点吃亏。”

元锦是见识过挥金如土李一筝的家底的，甚至之前还有点怀疑，她的能力的代价是不是‘不能在交易时讲价’。

“但是，这样——你真的甘心吗？”

李医生陷入了沉默：“……我不会死。起码不会因为使用能力而死，但我得留在这里。”

元锦敏锐感受到，对方没说完全的意思：留在这里拉住仇恨。

“那么……不过再跟我做第二个交易？”元锦竖起两根手指，跟她晃了晃。

李医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我把李奶奶她们带到103之后，顺便回来救你一趟。”元锦朝她笑眯眯。

李医生皱眉：“我没有别的东西能给你。”

“我只要你的两年，”元锦干脆利落，并且自我感觉还是挺划算，“签个合同，帮我做事。两年之后去留随意。”

既然是小镇，配备医疗资源还是很重要的。

李一筝要还她的人情债，元锦不好阻拦，但等事情结清之后，回来捞个人，就简单许多了。

得到李一筝默认的回答之后，元锦选择再掏一掏衣兜，摸出一卷青铜色的纸，和之前陆壬签的那个合约相似，但年限以及条件处不同。

李医生也是干脆利落，就把名字签了上去，不得不说，她的字很有医生草书风范。系统轻快滴声提醒任务完成，确认了这个看不太懂的签名的有效性。

*

时间确实紧急，和李一筝告别之后，易燃默不作声表明了‘我跟着你’的立场，于是被元锦安排去收拾东西。她自己则是敲响对面房门。

阮姨满脸困倦，直到听明白来意，她才一下子清醒过来。

元锦则是安静看着她，不再多说，以免干扰到对方的决定。

“我……”阮姨顿了顿，然后摇摇头，她轻叹一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你们路上小心。”

答案在意料之内，元锦表示理解，她和她的丈夫在这里有稳定的工作，将来还有一个小孩，继续安稳生活下去，反倒是自己的出现，将她带到了不稳定的边缘。

阮姨在诊所进出多走的是密道，确实如李医生所说，就算被人留意，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即使是在最混乱的堡垒，也少有人会将针对流浪民的燎原火去殃及普通人。之前卫乘风派的人盯着她，也顶多是想把她作为人质来威胁。

元锦点点头，然后将刚才从李医生那取来的一百点卡片放在阮姨的桌上：“过几日，我和易燃还会回来一趟，如果那时候改变了主意，或者之后……”

她用手指沾一点水，在桌面勾勒简单图像。

那是谭研知创造出来的一套符号语言。

元锦说道：“将它画在墙上，我会尽快来找你。”

简单来说，它的意思就是‘去找元锦’。中间跑腿的当然就是谭研知本人，只是还没告诉他，元锦准备让陆壬帮自己代为转达。这样虽然时效性不太行，但也是目前为止，她能想到的最合适的办法了。

*

阮姨最后还是收下了那张卡片。元锦完成任务，认真道了别，然后就回屋去，把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一圈，其实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大物件暂时不适合塞进容量有限的空间里，留在这也方便之后过来。

元锦于是先闭眼补觉，也不急着再进到空间里去，毕竟生物钟摆在这，第二天还得早起出去找陆壬。然后再与易燃统一在诊所小院里汇合。

陆壬自己也没多少东西要收拾，他目前也没继续借住在警卫队的宿舍里，而是搬去暂时和谭研知住到了一起。因此随元锦离开，还是很方便的。

两人先去了趟仓库，元锦将李医生存在那的药物都收进空间里，然后再从密道进到诊所中。全程悄无声息，天才蒙蒙亮，刚来到院子里，就见到一道身影，干脆利落，从不矮的围墙那边翻过来，气也不喘，发型几乎纹丝不乱。

确认过眼神，是易燃没错了。

元锦盯着他脑袋顶不知怎么，翘起来的那根毛，忍不住笑了笑。

易燃：……？

*

元锦没有太多掩饰自己的‘能力’中除了种植，还有空间相关的内容。她甚至怀疑自己这算不算是能力。

于是在诊所前后各转悠一圈，把该收集的东西都收集起来，仓库和领地愈发满满当当。

只可惜不能把人也带进去。

元锦已经悄无声息尝试过了。

李医生此时还没出门，而是跟大宝叮嘱着：“你要照顾好外婆，听元姐姐和易燃哥哥的话。到那里之后，也要听叶叔叔的话，知道吗？”

大宝神情有些茫然，还有些没睡醒，迷迷糊糊的，充斥着不理解：“为什么妈妈不跟我们一起走？”

李医生的语气此时是难得的温和：“妈妈在这里还有一些事要办，顺利的话，过段时间，元姐姐会带着妈妈去找你们的。”

正是这个语气，让大宝本能觉得不对劲，他抿了抿唇面，然后圆乎乎的脸一皱，兀然酝酿出大滴泪水来：“……我会好好写作业，不出去乱跑，也会把营养剂和异兽肉都吃掉，好好锻炼的，妈妈别不要我，好不好？”

童音带着哭腔，含含糊糊的，勉强才能听清。

李医生则是一下子变了神情，强行冷脸，站起身来：“安静，你再哭下去，我才是真的不要你了。”

长期威慑让大宝迅速抽抽噎噎，但止住了哭，眼底还是湿润的，但神情却是明朗了许多：“我就知道妈妈不会不要我的！”

一旁不小心围观了变脸全程的元锦：“……”别说是他，刚才我都觉得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