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画美人

程不惜一时陷入自己思绪,沉默着弹了半首曲子,才猛然想起他本意是想借机闲谈拉近距离的。

“……”统共只会两首半琴曲,还白费了半首。

而且他前面不知怎么想的,新戏这么合适的话题,居然谈了没几句就拐到梁曼音的归宿上去了!这话谁能接?换了别人和他说,他一样只有叹息而已。

他果然不擅长做这事,程不惜心思杂乱,手下也渐渐失去章法,接连弹错好几个音。

霍宇澄那边怎么画都不对,刚反应过来她又犯老毛病,没有画线起形,听他出错,坐直道:“累了就休息一下。”

程不惜摇摇头,集中精神,从方才错的地方接着往下弹。

霍宇澄却坐得有些累了,她站起身,退后几步,拉远距离看了一会儿模特,又走回画架前,拿起炭笔先在纸上画了个正方形。

程不惜想不出还有什么能与霍三小姐谈的,就这么默默弹完曲子,而后道一声惭愧,说自己只会这两曲,其他曲目都只能弹一小段。

霍宇澄那里刚找到感觉,渐入佳境,不想让他走,就说:“无妨,先喝杯茶歇歇。”又没话找话,“程乐师平日可有什么爱好?乐器之外的。”

“习武算么?”程不惜心说我可不爱乐器。

“……算。”他是真的生错了世界,霍宇澄心里感叹,手上却没闲着,刷刷画个不停。

意识到自己又把话谈进死胡同,程不惜想了想,又说:“小人喜欢到处走,甘州城的大街小巷,不说全走过,十之六七是有的。”

霍宇澄有点感兴趣:“那还挺好的,甘州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吗?”

她居然没问“你家里不管你吗”,或是“你自己到处走?不怕出事吗”,程不惜有点疑惑,她若不是古板教条的人,也没有看轻他,为何昨晚要叫桑棋偷偷跟着他?

“甘州治下有牧场,羊肉特别鲜美,去草原上骑马也挺有趣的。”他思量着答道。

“你会骑马?”

“嗯。”程不惜不想多谈此事,手按在琴弦上,轻轻拨动,反问道,“三小姐呢?除了爱听戏,还有别的喜好么?”

霍宇澄实话实说:“我喜欢看杂书。”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了一会儿,程不惜把自己会弹的琴曲都弹过一遍,看一眼窗外,道:“雨停了。”

霍宇澄跟着看向窗外,雨果然停了,但天色也暗下来,旁边周夏适时劝道:“时辰不早,小姐明日再画,歇息一会儿吧。”

她放下笔,先对程不惜道:“今日辛苦你了。”而后吩咐周夏,让八宝送程乐师回去。

周夏陪着程不惜出去,霍宇澄起身后退,端详一会儿后,有几分满意,伸手将画稿取下来,放到书案上,用镇纸压住。

“小姐画得真像。”唐双赞道。

“这就像了?还没画好呢。”霍宇澄叫唐双给她拿披风来穿上,出去在院里溜达了一会儿,吸几口雨后新鲜的空气,就回房叫唐双点上灯,想再修一修画稿。

可当她坐到书案前,却发现无从着手,因为人不在眼前,想调整细化也没有参照,唉,梅圣人怎么就没把照相机发明出来呢?

周夏看小姐居然点着灯还要画,走过来想劝,先看一眼画稿,赞道:“小姐画得真好,一眼就能看出是程乐师。”

霍宇澄正烦恼,没好气道:“你怎么不说一眼就能看出是个人呢?”

“嘿嘿,瞧小姐说的,这眉毛这眼睛,还有鼻梁下巴,可不是随便谁都能长的。”也就程乐师和姚家那位吧。

周夏后面的话没说出来,霍宇澄自己盯着画稿上的五官瞧了一会儿,却觉着能看出姚蔚然的模样,念头一转,将这张画稿放到远处,另取一张空白的纸来,照着素描画稿画姚蔚然。

“快晚饭了,小姐不歇歇?”周夏劝道,“点灯画画,伤眼睛。”

“我知道,不画那么细了。”霍宇澄想照着素描画稿,结合记忆中姚蔚然的样子,画一幅黑白漫画风的姚校书郎。

他眼部线条比程不惜柔和,双目总似含情,鼻头形状也不太一样,还有下颌线……霍宇澄不知不觉把脸画完,又加上纱帽,画出肩头领口。

“怎么样?”

周夏赞叹道:“小姐真是神技,好像姚校书本人在此一般!”

霍宇澄放下笔,瞪她一眼:“就想哄着我停笔不画了是吧?”

“小的冤枉,小姐真的画得好!”周夏扯一扯唐双,“不信您问唐双。”

唐双笑道:“小的没见过姚校书,只知道小姐画得好看,而且画的不是程乐师。”

霍宇澄拎起画稿,打量一番,摇头道:“只画出个形而已。周夏帮我收起来,我明天带去给颜二娘看。”

颜宝华画插画,还是比较偏小人书画风,明天让她点评一下,说不定能启发她,以后小说插画也尝试这种风格呢。

傍晚吃过饭,孙园陶敏回来禀报,说书舍那边已收拾出存书之处,店内摆放的书,收到书箱里的大约有四分之一,已搬到后院存放,明日会继续装箱。

“燕家那老掌柜太啰嗦,不然不至于这么慢。”孙园末了道。

霍宇澄对此早有预料:“她是爱书,怕你们粗手粗脚弄坏了吧?”

“是。”

现在的纸张确实容易弄破弄皱,而且为了防潮,还得包裹油纸,霍宇澄就说:“这些书以后还要放在店里售卖的,你们小心些。”

孙园应声,陶敏却忍不住道:“小的们自然听从燕掌柜吩咐,但是……”

孙园拉她一把,不叫她说。

“二姐那边派的人,不听吩咐了?”霍宇澄笑了笑,“我猜到了,一会儿我去同二姐说。”

两人都松口气,齐声夸小姐料事如神。

霍宇澄这也不算啥料事如神,就她二姐那脾气,身边的下人还能温顺听话不成?

她穿上披风,往霍宇湛那儿走了一趟,跟她说书舍店面不大,人去多了也腾挪不开,暂时不用她派人过去了,又托二姐找泥瓦匠,等店里空出来,过去刷墙铺地换瓦。

霍宇湛一口答应下来,又让人拿二百两银子给堂妹,“说是合伙,也不跟我要入股的钱。”

“二姐还能跑了不成?”霍宇澄失笑,“再说后面还要打家具、镶玻璃,到时一总算吧。”

“盘店是盘店,两回事。这二百你先拿着。”霍宇湛说完,不等堂妹再推辞,直接换话题,“苟绍华你弄的?”

霍宇澄:“……”

咋都上来就猜她呢?

“我娘跟你说的?”她问。

霍宇湛摇头:“我就早上见过姨母,那会儿还不知道苟绍华出事。真是你啊?”

“……算是吧。”霍宇澄不想多解释,“不过按理说只动了缰绳,不至于让马发狂,苟绍华得罪的人那么多,说不定还有别人。”

霍宇湛笑道:“那确实。”

霍宇澄自己也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不能因为她替程不惜背了黑锅,就觉得是程不惜干的,说不定另有其人呢?

第二日早上,桑棋过来,她先问:“晏京府找你了吗?”

“没有啊。”桑棋一脸懵,“晏京府为何找属下?”

“你没听说苟家报了晏京府?”

桑棋摇头,匪夷所思道:“这么点儿事,还至于报晏京府?”

霍宇澄把事情说了,“苟彦敏既然怀疑碧海教,估计晏京府不会直接找你了。”谁没事儿愿意上相府找晦气?晏京府办案的又不傻,总不可能苦主说碧海教干的,她们非说不是,是相府侍从吧?

她收拾收拾上班,还不忘带着那幅漫画人像,谁料到集贤殿东配殿,还没来得及给颜宝华看,对方先凑过来问:“听说了吧?苟绍华腿摔断了。”

霍宇澄条件反射:“不是我弄的!”

“……”颜宝华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晏京府怀疑你?”

“还真怀疑我啊?你表姐说的?”

颜宝华点头:“她昨日被叫去忙活一天,晚上回家找我问,你前晚有没有跟苟绍华起争执。”

啊,对,这不是有个证人吗?

“我说她闹事的时候,我们就走了,根本没理会。”颜宝华接着说。

“就是啊。再说苟尚书不是怀疑碧海教报复么?”霍宇澄压低声音,“你表姐怎么说?晏京真有碧海教余孽吗?”

“我表姐说没可能,动静这么大,却一个人都没死,连个重伤的都没有,哪是碧海教徒的行事作风?”

这倒是真的,作为一个官方严禁的邪/教,碧海教行事向来以阴诡狠绝著称,对于目标,能弄死全家,那就连鸡犬都不会留,何况马?

“哎,那马怎么样了?”霍宇澄想起来问。

“杀了,她家本来就迁怒马匹,马腿又断了……”

“她们自己把马杀了,那还怎么查啊?”

“马尸还在,仵作过去验了,另外靷绳和缰绳都验过了,有被利器割过的痕迹。”

霍宇澄道:“那也不稀奇,我跟你说过没有?我第一次见她,也是在绘春戏园,她也是为了梁曼音闹事,当时另一位当事人,就是前晚来我们包厢那位颍王府的五娘。”

她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苟绍华怎么被阴希庭踩在脚底,最后道:“不过我是觉得,连我都不屑于此,人家王孙更没必要用这种小手段收拾她。”

颜宝华点头:“确实,我表姐也觉得更像是戏园的人做的。”比苟绍华身份高的人,有气直接撒就行了,没必要在马车上动手脚。

“不提她了,我昨日在家无事,画了半日画,带了一幅还算能看的来,你给点评点评?”霍宇澄从袖中抽出画来,“先说好,不许笑我。”

“不会不会。”颜宝华伸手要接。

霍宇澄却左右看看,道:“放你案上看。”

颜宝华以为她是初学者的害羞,就点点头,回到自己书案边坐下,霍宇澄站在她对面,将画稿放下,徐徐展开。

颜宝华看清画上人像,眼睛顿时瞪圆,看看霍宇澄,看看周围,而后压低声音道:“你在家画的?”

“嗯。”霍宇澄见她做贼似的,禁不住笑了笑,“乍一看很唬人吧?其实只勾勒轮廓,没花多少功夫。”

颜宝华看着画点头:“嗯,确实没画几笔,但乍一看真的很有……神韵。”

“这样也就能画出点儿神韵吧,要和真人一般模样,还得是素描。但画素描,人不在面前,确实不行。”

颜宝华笑着抬头:“也很不错了,怪不得你上次问我凭想象能不能画认识的人呢,原来你能。”又忍不住揶揄,“还说什么来着?试着画一画喜欢的美男子……”

霍宇澄都忘了这茬了,让她一说,有点羞窘,伸手挪开镇纸收画:“说好了不笑我……”

“哎,不笑了不笑了,别动,我再看看。”颜宝华伸手按住画稿,“别弄坏了。”

两人在这笑闹,没留意有人走过来,直到来人唤道:“霍主事?”

霍宇澄听着是个上了点儿年纪的男声,没太在意,答应一声,回过头见是于润秋,刚要打招呼,就看见他身后还站着姚蔚然。

“!”怎么回事?他不是从来不来东配殿吗?!

颜宝华视线被霍宇澄挡着,只能看见来人穿的绿色官袍,看不见脸,见霍主事僵在那里不吭声,便站起身,想看看是谁来了。

因霍宇澄把镇纸挪开,颜宝华本来手按着画稿,以防画纸再卷起来,这么一起身,手松开,画稿顿时卷在一起,被她衣袖一带,飘飞着落到地上。

这时颜宝华也终于看到来的人都是谁。

“!”姚校书怎么来了?!

眼见画卷掉落地面,还往姚蔚然那边滚了两圈,霍宇澄吓得猛然回神,赶忙去捡,不料于润秋先她一步,弯腰拾起画卷,还笑着问:“这是颜典簿的新作么?”

霍宇澄都快吓死了,心说幸好画卷起来了看不到,含糊着应一声,伸手去接。

于润秋却问:“可否让下官等一观?”

霍宇澄、颜宝华:“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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