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宫今日来了位不速之客,继那日皇上首日来到嫔妃宫里却未留宿之事,令妃惹了好大的笑话,妃子们明面上姐妹和谐,背地里嘲笑话不知有多难听。
说她令妃,也不过如此。
宫女上了茶来,她端于逐月宫首位,抬眼一撇,抚了抚腕上玉镯,懒懒开口:“这羊岩勾青,本宫喝不惯。”
她不徐不缓,道:“簪花,去给令妃娘娘换茶。”
“呦,这是嘲笑谁呢?”
“琼嫔,这羊岩勾青,素圆翠青,端的是淡泊高雅。本宫今日珠钗满头,怕是配不得你这斛好茶。”
“娘娘说的事,嫔妾原也不懂,经娘娘这一番讲解才知这茶里还有这许多巧意,娘娘博学多识,怎称不上“高雅”二字?”
她扯了扯嘴角,欠奉的厉害,钉子似得看着三七,“罢了,本宫念你年纪尚轻,断然也是不懂的,芝芝!”
“奴婢在。”
“将本宫那对赤金嵌翡翠滴珠耳环拿来,赐给琼嫔。”
“是。”
恶补了宫中常识的采薇不禁面色一皱,既然这令妃如此重规矩,又怎会将只有这后宫中顶尊贵的人才能对下使说的赐对于只比她降一级的小主身上?这话格外刺耳些。
但下一秒,她就知道了答案。
芝芝端上来一只首饰盒,双手举过让令妃过目,她道:“琼嫔,戴上吧。”
锦盒打开,里面一对贵重耳钉,不论是样式还是用料都极为讲究,赤金和翡翠本就要比其他更为沉重,更何况是如此大的翡翠,它的弯钩处更是锋利粗重,要比寻常穿银弯钩大了足足三倍,这不是耳饰,这是刑具。
采薇终于懂得为何令妃要给小主这样贵重的东西了,东西华贵非常,就算是指责令妃用心险恶也出口不妥,她暗自担心。
芝芝端着被打开的锦盒来到三七面前,不咸不淡行了个礼,又道:“奴婢给您戴上。”
眼中尽是幸灾乐祸。
她扫了一眼,道:“娘娘美意嫔妾不胜感激,只是这样好的东西,还是娘娘留着自己戴吧,嫔妾怕是消受不起。”
令妃未曾说话,脸色却冷了下来,芝芝是个有眼色的,讽道:“娘娘赐的东西,琼嫔您是收也收得,不收也收得,若非,您岂不是让娘娘面上无光?”
“采薇,收下,好生放着。”
“慢着!”她侧身躲开采薇伸来的手,道:“娘娘说的是,让您戴上。”
采薇沉下心来,不知何时就要强行抢过托盘,三七拽住她的袖腕,摇摇头。
芝芝小声嘲笑:“果真是乡野丫头,沾染一身世俗浊气,见到点儿好东西便没有眼界,真是上不得台面。”
簪花:“你说什么!”
“退下!”她厉声呵斥。
只是这样隐隐发起火来,也是柔软的锦翮,伤不得人。
采薇和簪花后退一步,不忍再看。
这一刻,芝芝似乎从这种扭曲的状态下获得巨大的满足和快意,她更以为,皇上之前最为宠爱的女人也要屈居她之下,这种满足感,无可替代。
她洋洋自得,本是要从那对白玉点翠处摘下,却又使力换了位置,直直从肉里穿出孔来,慢慢的,捻弄似得穿过,无疑增加了受刑的煎熬。
三七只字未发,咬紧牙关。
芝芝似是不够解气,又加重了力道,里面的软肉估计都要被扎的糜烂。采薇的眼泪顺着面颊滴答落下,心中萌生恨意生根发芽。
果真,这副耳环衬的人迤逦非常,本就是神仙妃子,鲜血沾染那副奢靡耳环,更是徒增几分艳色。
令妃扫了一眼,又道:“本宫受过的罪,比你多多了,走到现在不容易,琼嫔,这只是个开端,你若走,就走的干脆利落些,这样一副欲迎还拒的模样,做给谁看?”
“哦,对了!现在是最好不过的结局,若是下次,你再敢从皇上面前露头,意图引得皇上垂怜,本宫不介意让你尝尝什么叫万蚁噬心的滋味。”
后几个字她咬得格外重,似乎啖食的是三七身上的骨肉。
芳华去了内务府代领月份,好容易才从那帮子趋炎附势的人身上拿出属于他们宫本得的月份,这帮子人见皇上近日也不曾去逐月宫,甚至连吩咐都没下来,愈发觉得这位小主失宠了,这宫里,皇上看得见的地儿有明面儿,也有那些腌臜的,见不得人的一面。
克扣些逐月宫的份例不会造成些什么后果,交账时也是做的归归整整,若能讨得他宫娘娘欢心,为自己也找一个靠山,对此,得罪一个众位娘娘的眼中钉也没什么大不了。
芳华回宫时殿内寂静无声,小太监在殿外守着迟迟不进,琼嫔是个好主子,仁善有加又年纪不大,众人都多关照着,此刻皆都噤声不语,不时掉两滴眼泪。
她走上前去,问道:“何事,哭哭啼啼?”
小青子摇摇头,“芳华姑娘,这事儿咱们不好掺和。”
芳华冷凝下来,推了殿门便进去。
令妃刚走,簪花哆哆嗦嗦不忍再她的耳朵,那里早已血肉模糊,那根铁渡弯钩粘上了血肉,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拔得出来,试了一次,没敢再摸。
芳华走上前去,能被皇上一眼看中又带到身边儿的必然有些功夫在身上,拖住后方锋利尾端弯一个过度就摘了下来,没遭多大罪,三七只瞥了一瞬便松下眉头。
“何人做的?”
采薇答道:“还不是令妃,仗着前些日子皇上只去过她宫里便作威作福,今儿个特地到咱们小主跟前儿立威。”
芳华一语不发,三七安慰似得唤道:“快些晌午,膳食好了没?不提那些,都饿了没有?”
令妃心思歹毒,铁做的弯钩不比银,沾了血便感染许多,本没这么厉害,现如今却一碰生疼,采薇无法,小心上了药,退了出去。
隔日,芝芝暴毙。
听说不知是被谁给害了,手段极其残忍,身上脸上千疮百孔,都是被铁针扎的透透,又抹了层盐上去浸死的。
内务府战战兢兢送来了前些日子的月例,不乏有些银两难买的好东西,月肌膏和润松露流水似得成箱堆积。
润松露成效有加,耳朵里被迫通开的粗孔已经愈合,只剩耳垂处红红润润,一副可怜相,惹得簪花又多给了她两碗份额之外的酸梅汤,不过后果也是有的,两日只可用软食,偏硬一点牙就咬不动了,这都是后话。
芳华日日守她,于是后来便更加惊奇,怎能有人将温柔与灵动匹配的这般完美,那些端着副优雅架子的宫中小主,无一不是清高自傲。可这位不同,她会在夜晚将几人叫在一起,瓜果梨桃摆满一床,大家吃着零嘴说着话,芳华嘴笨,小主便总是留意照顾她。也会担心他们睡得好不好,被子够不够。
芳华只觉得,这是在宫里过得,最幸福的一段日子了。
“主子有何吩咐?”
芳华跪于养心殿偏殿,她的主子,这宫中至高无上的掌权者正吔着茶,一副不徐不缓的淡薄模样。
可通身疲累的气息却骗不了人。
“她,怎么样?”
芳华道:“小主很好,雪肌膏日日用着,如今已无大碍。”
她提起小主时,嘴角不禁上扬几分,是轻快又愉悦的,乾隆看在眼里。
看来她过得不错。
“她有没有……算了。”提及朕。
刚一开口,便自嘲般笑笑,便不再问了,结果明知道的,又何必再自找没趣。
凝神又道:“你且告知她,孟凡郅已发配出宫,贬为庶民。”
“是。”
芳华将这一结果告知小主,奇怪的是,小主对于这一结果实在没有什么惊讶之举。
只是点点头,又满怀释然的笑了笑:“替我谢谢皇上,此恩感激不尽。”
“小主,”她犹豫再三,终是问出口:“皇上对您,是有真心的,您又为何……”为何不争不抢,甘于关在这小小的逐月宫,如今后位空缺,大可一试。
可又想,自己也真是异想天开,就算皇上有心,太后又怎会心平气和的同意一个汉家女子成为皇后,诸侯和满朝文武大臣更是不会同意。
“芳华,盛世需要美人点缀,乱世罪名便落在她们头上,从始至终,无一例外。”
“您怕?”
三七摇摇头:“皇上在百姓的言论中你可知道是什么?”
“清正廉洁,克勤克俭,聪敏有加,文能武就,当得百世明君。”
芳华猛的一震。
“帝王又如何可留多情。”她哀哀柔柔地看着芳华,眸中神色鲜明易懂。
遂心惊,如此容姿,如此神色,若她真想争上一争,这后宫众位妃子怕都不敌她一人。可她不争,却甘愿居于此处年年岁岁,这是怎样的博爱心境。
她天生就该被爱,只可惜入了帝王家,若是寻常人家,必然是要宠着捧着安度一生。
无忧无恼。
三七犹记父亲教诲,“思君之臣,是为良卿;忠君之臣,是为不负;爱君之臣,舍首其身。”
“先而为臣、继而为妃、再者为静守一生,莫求相伴。”
只是说来容易,如今真正历经,发觉如此艰难。
忘却情爱,只为忠君,何以纠葛难断。
宫门紧闭,即使是站于廊亭之外,也只可看见这黄宫中的四角天空,几只南归的飞鸟路过,又成群结队飞向远处。
啊!我可怜的闺女,不怕不怕,早晚开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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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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