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皎顺着法正的手看去,在目光触及来人的一瞬间——
“……?!”
陈皎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刹那间,法正还以为将军要跳到房梁上躲起来。
不过,将军的神情起伏一下,旋即控制住了自己。
她咬住下唇,背过手,开始惶恐不安地在屋子里绕圈。半晌,才叹息一声:“……天亡我也,非战之罪。”
顿了顿,她又感慨:“……知我罪我,其惟春秋者乎!”
法正转头望向文君,冲她使个眼色。两人一起走到门口。
法正压低声音:“不过是陈忠,她为何如此失态?”
文君摇头:“不知道。”
“她当初为何要离开陈氏?有什么旧怨不成?”
文君接着摇头:“不知道。”
法正沉默半晌,怀疑地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她的?”
文君用后脑勺对着法正,语气轻蔑:“反正总比先生早一点儿。”
“——可惜中郎将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法正冷笑。
“!”
文君猛地转过身,目露凶光:“法主簿,你是将军的僚属。她是主,你是臣——你清楚吗?”
法正一愣:“这是自然。”
文君按住刀柄,微微一笑:“我看法主簿,倒是不太清楚。”
法正心底一惊,不由反思——他表现得有如此明显吗?
绝无可能。
沉吟半晌,法正断然否决。
——陈将军分明一点也没有察觉异样,说明他掩饰得一定很好。
他掩饰得如此之好,以至于朝夕相处的陈将军都察觉不出——杨文君一个旁人,又从哪里看出来的?
她一定是在说别的事。
或许是她不满于他行为僭越,或者是愤愤于将军偏听偏信他……
可是,将军非要如此偏爱他,他又有什么办法?
法正心内冷笑——若顺了他的意,一定要和杨文君对喷一通,一决胜负,才算了事。
但文君毕竟是将军的亲密近臣,倘若和她生出嫌隙,将军估计又要头大,嚷嚷着要挂冠种地。
为了顾全大局,不让将军回家种地,他还是暂且退让了事为妙。
虑及此,法正正色,镇定道:
“正本离群索居之人,自知偏僻狭隘,不为世道所容。幸得将军,不弃正之愚鲁,特加垂爱,过蒙褒赏。引在帷幄,出同骑乘,入共席案。正实德不配位,何怨物议沸腾?然此将军之愿也……”
文君眨了眨眼:“你鬼叫什么呢?!”
法正:“……”
沉默片刻,法正重新开口:
“你觉得我不好?呵,可是将军就是宠信我,没办法。”
杨文君总算听懂了,却也没全懂。
她拔刀一磕地面,背过身,冷笑道:
“法主簿,我是说,你想娶我家将军是白日做梦——和你说的那些有什么关系啊?”
法正:“……!”
不好,她看出来了!
……怎么可能?
*
陈皎面无表情,狂敲她的小三系统:
“救命,救命,SOS!陈忠,是陈忠!”
系统打了个哈欠:“……唔,宿主,您还记得您忠诚的系统呀,我好感动。”
陈皎面上冷得一批,心中已经张牙舞爪。
她不动声色地在心中狂吼:“救命,陈忠!是陈忠!”
系统叹息一声:“还以为是鬼子进村了呢。您连袁绍都不怕,怕陈忠做什么?他是您的亲兄呀。”
“可我不是他的亲妹妹!”陈皎麻木地站起身,“我是鸠占鹊巢。”
系统:“在这个士族的黄金年代,您若想成功完成内奸任务,便需要家族的鼎力支持。您为陈氏提供武功霸业,陈氏为您提供名誉、土地、私身和财富,是双赢呢。这边建议亲借此机会,和家族恢复良好关系呢。”
陈皎:“……”
系统:“宿主?宿主?您还在吗?”
陈皎:“在。”
“那亲就按照系统的提示来做就好啦,还在犹豫什么!
友情提醒,陈忠会为您带来八百名顺从度极高的佃户哟,是十税七都不会流亡的那种!”
陈皎沉默半晌,低声说:“……狗改不了吃屎。”
“什么,亲说谁?”
陈皎语气平和地骂道:“说你。狗改不了吃屎。”
系统:“……???”
下一刻,她毫不犹豫,断开了链接。
陈皎深吸口气——
人非工具啊。
十税七,亏它说得出口,脸都不要了,说它狗,狗都起诉最高法侵犯名誉权。
去他娘的内奸任务吧。
陈皎挺直腰杆,将嘴角特意往下压了压,走了出去。
来者身量高挑,穿着墨绿色的外袍,相貌周正,但举止不太周正,塌着肩膀,随随便便地溜达过来。
是陈群看了,都会大公无私地举报一笔的程度。
陈皎语气冷淡,率先抱拳:“阿兄。”
陈忠拱手,满脸笑容:“皎妹!”
*
陈皎和陈忠,是同母的胞兄妹。
他们的父亲是《世说新语》上提名率较高的陈谌陈季方,也就是是陈群的叔父,少时颇有才名——可惜死的早。
所以说,在时疫横行的东汉末年,青史留名首先是一件体力活。
哪怕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出身门阀、容貌俊美、身飘异香……苟不住,也没有用。
陈氏兄妹幼年丧父,相依为命,感情很好。
但是……陈皎和这个便宜哥哥,不是很熟。正因如此,她也十分恐惧和兄长见面。
这就好比刘皇叔跃马檀溪——容易掉马。
“阿兄一路远来,不知有何要紧的事?”
陈皎整顿心情,鼓足勇气,勉强开口。
陈忠笑说:“怎么,皎妹如今执掌枢要,我倒成了不相干的外人,无事不敢拜见咯?”
陈皎板着脸说:“非也。只是,这一路都是袁绍的关卡,万一兄长被抓做人质,却叫我怎么办?是管你,还是不管你?”
陈忠大手一挥,大义凛然:“不必管我!你的千古大业要紧。”
陈皎:“……”
陈忠见妹妹嘴角抽搐,只得讪讪收回手。
“兄长有何要紧事宜,还是快些直言吧。”陈皎语气僵硬,“我今日还要出门。”
陈忠忙殷勤道:“妹妹要去哪里?带上为兄如何?”
陈皎嘴角又一抽:“……去定襄。”
见陈忠一脸疑惑,她只得补充一句:“去打仗。”
陈忠脸上的疑惑,逐渐变作惊恐。
他好像很害怕。
但是,让兄长害怕并非她的本意,她感到内疚——
为了表示友善,陈皎忙挤出一个笑容,主动邀请道:“阿兄有兴趣同去吗?”
陈忠大惊失色:“不!不用!”
陈皎:……他好像更加害怕了,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对不起就完了。
“抱歉,”陈皎低垂着头,重复道,“阿兄,有什么要紧事宜,还请明示。”
陈忠长舒一口气,似乎还是对陈皎心有余悸。
他踟蹰半日,才吞吞吐吐地说:“……皎妹,你如今有多少兵马?”
陈皎面无表情:“此系军机,不敢外泄。”
“还是……带出来时的哪点吗?”陈忠试探道。
陈皎甚觉棘手,沉默良久,重复道:“……此系军机,不敢外泄。”
“……就这么一点点人,”陈忠用手指捏蚂蚁一样,比划了一下,“就这么一点人,你在袁绍后方,不担心被剿灭吗?”
陈皎感到事情不止于棘手了,她如坐针毡。
半日,她第三次重复:“此系军机,不敢外泄。”
“这是曹公的命令吗?可这实在是难为人啊,皎妹,你虽然骁勇无比,但是袁绍坐拥大军……”陈忠压低声音,“如今的世事,一夫有罪,九族当株啊。你……能行吗?”
陈皎不动脑子地张嘴:“此系军机,不敢……”
“陈公子。”
一道冷冽的声线忽然响起,打断陈皎的复读机行径。
陈皎松了口气,大喜过望地转过头。
法正长身玉立,罕见地衔着和煦笑容,既不讥讽,也不暴走,居然十分可亲——
他笑意盈盈向陈忠拱手,温声道:“公子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陈皎忙冲他使个眼色,心中声嘶力竭地大叫:
快把他弄走,把他弄走!
法正看在眼中,却置若罔闻,笑意盈满的双眸只无声划过她,落在陈忠身上。
“公子,臣乃将军主簿——我家将军还有要事去忙,公子如不嫌弃,有什么话,不妨与臣这闲人讲讲。”
陈忠察觉到自己不由自主地被这只笑面虎牵着鼻子走,略有惊慌:
“可是,舍妹与在下经久未见,还欲一叙私情……”
法正笑道:“私情闲时可以好好一叙,公子现在不是有正经事吗?总可以交给臣来处理——”
陈忠:“呃,可是……”
法正笑容可掬,逼近一步:“还是,公子有何不可对人言的正事?”
陈忠矢口否认:“不,不是……”
法正一脸理解地点点头,又逼近一步,恳切道:
“无妨,无妨。臣曾立下誓言,效忠将军,继之以死——即使有何见不得人的事,公子也可放心大胆地说与臣。”
陈忠两眼一翻,放弃挣扎,吐了口气:“……唔。”
陈皎:……她大为震撼。
原来法正会和颜悦色地说话啊。
……虽然,是和颜悦色地说要命的狠话。
陈忠性格本就软弱,遇见法正这种操纵力极强的人,毫无招架之力,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法正拎了出去。
临出门前,侍卫正要关门。
法正忽然抬手,抵在门上,止住了亲卫。
陈皎不明所以地看着:“……?”
法正回首,望向陈皎,微微眯起眼——
歪了一下头。
陈皎:“嗯?”
他迅速背过身,咳嗽一声,沉声吩咐:“让杨将军进去,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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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如何追求自己的上司,不愿透露姓名的法某正先生表示:
即使你不是一个友善的人,但对待她的家人,比如大舅哥,一定要友善,像我这样。假笑.jpg
#陈皎:我给你买了个枕头。
法正:谢谢将军,但为什么?
陈皎:你刚刚对我扭脖子,难道不是落枕了吗?
法正:@$%#……很好!
(法正咬牙切齿离开后)
陈皎:文君,我跟你说,刚刚他blaaa,又blaaa……
文君(冷漠):我感觉,他是在求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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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临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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