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天眼的人生是多么寂寞。
陈皎把许攸打了个包,直接连人带绝密消息一起送到曹老板处。
忠心她已经表到了,冒不冒着个险,还请明公自己决断吧。
——反正,她是不打算再动弹了。
她决定暂时停止进攻,其实不止是因为担心系统过热暴走,也有现实原因。
并州新降,局势不稳,朝廷物议,流言纷纷。
在外,有袁绍虎视眈眈,投降的郡县随时有可能再度生乱。在内……还因为跑路王的名声,被许都的公卿大夫们狂喷。
在那些人看来,她向来以跑路而闻名,如今居然让她割据一州,此人不跑、不自立、不南面称孤,却又待何?
简直是一颗潜伏在我大汉的毒瘤,随时都会爆炸!
一时间,有人说要加以虚位、召她回都,有人说要寻衅挑事、下她大狱,还有人提议赶紧找个年轻英俊的诸侯王,把她嫁过去拉倒。
陈皎:“……”
她骤然统领一州,面对的局面就可以称得上是内外交困。
头大。
陈皎深吸口气,重新展开卷轴——
“将军,”文君快步走入,压低声音,“您有一封密信。”
陈皎了然,点了点头。
她很清楚“密信”来自何方,因为她目前只有一个笔友——汉天子,刘协。
接过丹朱色的蜡丸,她随手拿起案上的小刀,娴熟地来了个开膛破肚。
她从中抽出一条薄而细软的白绢,一层层展开来。
白绢上是刘协清癯劲瘦的字——
向得此物,卿可一观。
陈皎抬起头,文君递上一根边缘粗糙的竹简。
她重新垂下眼睑。
竹简上写着一行小字:——建安五年袁绍死!
陈皎瞳孔一缩,:“……?!”
这个东西,倒是有点眼熟啊。
她猛地抬头,与文君对视,两人默然交换了一下眼神。
“是……一样的吗?”半晌,陈皎低声问。
文君面色凝重,颔首道:“是。”
*
陈皎拿着那根竹简,翻过来,覆过去,沉吟良久,将其往案上一扣。
“系统,系统!”
陈皎敲敲桌面,在心中朗声呼唤。
系统拖延了半天,才装作卡顿状,磕磕巴巴地出现:
“亲亲亲爱的宿主,小小小三为您服务。”
“这玩意,和建安五年讨逆死于丹徒,有关系吗?”陈皎懒得废话,单刀直入地问。
“我是您的管理者,不是必应浏览器。”系统沉默半日,不怀好意地说。
陈皎挑眉:“哦,明白了,是默认——到底是谁?”
系统:“更新中,请勿打扰……”
“我如果轻易送人头了,你也会失业吧,”陈皎手里转着竹简,歪头道,“哎呀呀,糟糕啊,完不成KPI了,怎么办呢?”
系统:“……”
半日,它幽幽道:“我没有权限告诉您,这支竹简出自谁人之手。不过,我可以告诉您的是,这并非造物的手笔。”
“哦?”陈皎若有所思。
“创造它的人,是您的同类。”
陈皎双眸一凛:“我的同类?”
她的思维迅速运转——同类,可能是指人类,也可能是指和她一样绑定了系统的倒霉蛋。
虽然很离奇,但是在这个逻辑崩坏的世界里,连伏皇后都能绑系统了……
还有什么不可能?
不过,只要是人类,就还算……
“您看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小三想要提醒您的是,这可未必是一件好事。”
系统冷哼一声:“人类的思维幽深莫测,如同大雾笼罩下的黑夜。你的同类,或许比系统更加凶残狠毒。”
*
袁军大营。
一声清脆的瓷器爆裂之声响起,继而一阵甲胄声动。
帐内之人齐刷刷跪伏在地,道:“公子息怒!”
袁尚冷目以对,厉声叫道:“你们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这样的诅咒之物出现在我的帷幄之内,一旦叫旁人知晓,是要我的命啊!”
说罢,他愤怒地一挥手。
竹简狠狠摔在地面,砸在为首的将领的头盔上,折为两段。
将领战战兢兢抬起一点头,将折断的竹简拾起,重新拼好,定睛一看——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建安五年袁绍死!
“这这这……”将领两股战战,几乎说不出话来,“这……怎会如此?”
“王八蛋,你统领我的亲兵。如今有歹人大摇大摆进了我的帷幄,放下这东西,又大摇大摆离开,居然无一人察觉——是我在问你的话,你却来问我?!”袁尚拍案质问。
将领忙把前额重重砸在地面上:“臣死罪!臣死罪!不过,微臣窃以为……如今当务之急,似乎不是查找这物的来处……”
“那是什么?!等死吗!”袁尚怒喝。
“彻查自然是要彻查,不过恐怕也非一时查得清楚的,要暗中慢慢地查……”
将领抬起头:“如今当务之急,是封锁消息,焚毁证据,约束当日看到此物的军士将领,万万不要让……谭公子知晓此事啊。”
袁尚一愣,猛地反应过来。
他快步走下,弯腰扶起将领:“卿……言之有理。”
*
郭嘉托腮坐在案前,右手转着笔,用笔尾扫过案上的药盏。
转一下,敲一下陶碗,发出有规律的节奏。
“奉孝是打算把这碗药敲没吗?”
一旁的荀攸忽然从卷轴中抬起身,面无表情地问。
郭嘉一脸确信地颔首:“公达所言,倒也未尝不可呀……”
这时,一名军士步履匆匆走入,低声道:
“荀军师,郭军师。门口发现了一支……奇怪的竹简。”
二人对视一眼。
荀攸微微点了点头。
郭嘉直起身,沉声道:“给我。”
他从军士手中接过竹简,随随便便地瞥了一眼,目光却猛地一凛。
建安五年……袁绍死?
他抬起头,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模样:“此物何时出现,从何而来?是何人搁到那里去的,可有人看到么?”
——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来两位军师办公的帐门口转悠一圈,又溜溜达达走掉了,居然无人察觉。
这次是大预言家撂下一句预言,倘或下次人家想当狼人,把两位军师顺手给刀了呢?
郭祭酒看似漫不经心,随口两句话点拨下来,军士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登时冒了一身冷汗。
军士踟蹰片刻,单膝落地:“……属下戍卫不力!”
郭嘉已经转头把竹简递给了荀攸,此时悠然回首,浮皮潦草地安慰道:
“算了,指不定是神鬼之力,邈焉难测。难为你们了。”
荀攸抬眸,沉声道:“且去探查。许都、冀州、并州乃至漠南诸部中,是否有人收到相似的竹简?”
郭嘉歪着头,懒懒散散道:
“哦,对了,帮我捎一封信给荀令君吧。”
*
许都。
荀彧从案上拾起竹简,垂眸凝视片刻,缓缓将其放回原处。
建安五年……袁绍死。
荀恽跪坐在父亲脚边,仰着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目不旁视,盯着父亲的脸。
“阿翁,”荀恽学着大人的模样,板着面孔,嫩声嫩气,“此物很是要紧吗?”
荀彧摇摇头,笑道:“浮浪技巧而已,并不要紧。”
“那阿翁为何一脸严肃?”荀恽追问。
荀彧沉默不语,半晌,俯身向着荀恽,温声问:
“阿恽捡起此物时,可曾看到周围有旁人?”
荀恽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并无旁人。只是落在阶前的石头上,不甚起眼。儿本不欲捡起,只是儿以为,是阿翁的哪本书脱了简,故此才捡了起来。”
荀彧垂下眼睑,不由眉心微蹙。
他曾听郭嘉说起过,陈白浮当初急匆匆北上,便是因为一则写着“建安五年讨逆死于丹徒”的简牍——
那根简牍,也是突然出现,来路不明的。
陈白浮性情粗疏,查了半日查不出,便没有再追究。
只是,如今……
这样的邪物居然也出现在自家庭院内,还被幼子发现捡起——
实在不由得令他忧心忡忡。
“阿翁?阿翁?”
荀恽贴上来,用小手攀上荀彧的双肩,从他身后叫道。
荀彧转过头,按住幼子的小手,端正神色,仍旧是声音柔和:
“阿恽近来要小心仔细,见到陌生之人,不要靠近,速速告知家人。明白吗?”
荀恽有些惶然:“是有人要害阿翁!”
荀彧摇头:“恐怕并不与阿翁相干……无妨。”
荀恽犹不放心,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角不放手。
这时,一名家奴垂首走入,低声说:“阿郎,军师祭酒有信来。”
荀彧抬眸,沉声道:“拿来。”
荀彧接过帛书,展开在手中。荀恽知道父亲的规矩,立刻爬了下去,乖巧地坐回自己的小锦袱上。
“奉孝也接到了一样的谶语。”荀彧放下帛书,沉吟道。
荀恽见父亲主动开口,才说:“啊,郭叔父也是像我一样,在大石头上捡到的吗?”
荀彧淡淡地笑了,道:“在哪里捡到的,只是细枝末节。送来这些竹简的人在意的,是简上的内容。”
“哦?”荀恽一脸好奇,“那阿翁觉得,他说的会实现吗?袁绍当真会死掉吗?”
荀彧低头,含笑问:“阿恽怎么想?”
“我当然希望袁绍立刻死掉!”
荀恽见父亲如此尊重自己的意见,骄傲地扬起小脸:“只要袁绍死掉了,曹司空就可以回师凯旋!阿翁就可以放心了!”
荀彧笑道:“前番它也说孙讨逆将死,可那孙伯符如今还好好地活着——可见此物并无经天纬地之能,不过是妄人借此动摇人心罢了。”
“那袁绍不会死咯?”荀恽一脸失望。
荀彧平静而坚定地望着幼子:“袁绍即使不死,司空也会凯旋归来的。”
“因为能定世事的,从来并非天命,”荀彧目视前方,“而是人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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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夷犹(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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