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说，他们会从这里走，然后拐到这里，然后再拐到这里，然后再……”

陈皎推着一只木头小人，在许县的舆图上七拐八拐，迂回前进。

刘备凑在一边，沉吟道：“这些地方都是视野较为开阔的地带，不易被埋伏。陛下打探的消息，应该不错。”

“必须在城外动手，否则还得买通一门守将，可行性不高，”法正歪过头，“那么，就只剩下这一段路，和这一段路了。”

法正在舆图上划下两道痕迹。

刘备主动道：“孝直先生以为，哪条路却好一些呢？”

法正：“北面的这一段。如果从此地直接向东北方跑，大概数日就可抵达青州境内——青州目前还在混战之中，情况混乱，陛下到了那里，我家将军就可派兵接应，容易脱身。”

刘备双眼放光：“先生所言甚是——孝直先生真乃人中龙凤，一时俊彦，难怪陈将军引为心腹，果然不同凡响！”

法正自感也并未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却被刘备胡乱夸了一通彩虹屁，旋即了然——

刘皇叔，在挖陈将军的墙角。

刘备出身寒微，这些年来身边虽有不少能人异士，却一直没有根据地，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士族子弟投奔。

二者共同作用下，导致他几乎没有自己的人才库。

——他当然想挖走法正，即使法公子是个草包，至少也有祖上留下的人脉网络，这才是对刘备最要紧的事。

想到这，法正不由莞尔，连带对刘备的不良第一印象，都好转许多。

他垂眸，拾起羽扇，笑道：“将军谬赞。将军一世英雄，居然也把正看在眼里，惶恐，惶恐。”

法正说罢，稍稍偏过头，用余光看向正在被挖墙角的陈皎。

有了他人竞争的话，陈将军是不是会因为危机意识，而表现出一点主动性呢？

陈皎一脸凝重，咬着嘴唇，紧紧注视着舆图，目不旁视：

“……”

看起来，是根本没留意身边发生了什么。

很好，法正咬牙心想。

“孝直，还有一件麻烦事，”陈皎直愣愣忽然开口，“皇后。”

法正一愣，拧眉道：“什么皇后？”

陈皎肃然道：“伏皇后——陛下要求，要带着皇后一同上路。”

“不行，”法正立刻反应过来，“带陛下一个已经足够危险了。他为什么非要带上皇后？”

陈皎托腮：“他好像和皇后感情还不错。”

法正断然道：“不行，皇后会骑马吗？难不成让她乘牛车从曹操眼皮底下溜达出来？陛下既然想匡扶社稷，就该太上忘情。”

陈皎：“……可是，我也想要伏皇后过来。”

法正：“？？？”

伏皇后有系统。

陈皎在心里想——

如果按照卡牌的设定，已知存在“内奸”陈皎、“反贼”伏寿的话，那么，还应该剩下持有“忠臣”和“主公”卡的两个人。

如果她能找到所有的卡牌持有者，至少可以总结一下系统的运行规律，甚至……

炸掉系统什么的。

“你说，你能被炸掉吗？”陈皎认真地发问。

系统：“……宿主，您的心是石头。我陪伴您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却天天想着炸我。”

陈皎一愣。系统怎么突然软起来了？

她顿了顿，重新问道：“这是‘没错，我怕了’的意思，对吗？”

系统：“……嘤嘤嘤。”

陈皎从思绪中抽身，抬起头：“孝直，我一定要伏皇后。”

法正嘴角一抽：“您要她，有什么用？”

陈皎将脸一板，语重心长：“你没读过《庄子》吗？大樗不伐，以其无用也。无用之用，是为大用。人不是一种目的，你不能要求一切遵照一种目的运行……”

法正：“……”

将军又抽风式心灵导师了。

他咬牙道：“臣只能尽力，不能确保无虞。”

陈皎：“嗯，孝直同意便好，对了，还有一个坏消息。”

刘备和法正各怀鬼胎，对视一眼：“……”

陈皎一摊手：“陛下说，我与陛下一直以来用的沟通渠道，似乎被荀令君抓包了。所以，从目前开始，到我们逮住小陛下为止——我们之间，没有其他任何交流方式了。”

“？！”

一场阴谋里，最重要的就是保持信息渠道畅通。

这一点，从东汉末年到现代社会，从来没有改变过，甚至愈演愈烈。

现在刘协突然告诉他们，完了，渠道崩溃了。

那他们还密谋个什么？是隔空对喊，还是心灵感应啊？

法正火气上涌：“此事将军怎么不早说？！”

陈皎举起手臂作防御状，很有主公自觉地甩锅他人：

“……这不归我管，刘协，啊不，陛下管这件事。”

她说得倒也是实话——她确实管不着这件事嘛。

法正危险地眯起双眸。

“哦，陛下——陛下他整日呆在宫里头，只怕也没什么乾坤要劳驾他掌握。只不过做这么一点事，就玩弄不明白了？！”

法正仗着天高皇帝远，毫不留情地开麦骂。

陈皎被喷得战术后仰：“他、他还小，而且没权，还能怎么样，你要体谅。”

法正深吸口气，勉强冷静下来，没好气道：“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臣有办法。”

陈皎一愣：“为之奈何？”

法正幽怨地瞪了陈皎一眼：

“臣需要时间消化一下这个问题，臣现在……还不想说。”

*

夜色深沉。

法正快步走入房中，挂着一张“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脸，大义凛然道：

“将军，臣有一件事……要坦白从宽。”

说罢，他便一副卒不忍睹的表情，用羽扇挡住了脸，低下头。

陈皎眨了眨眼：“……”

“孝直若是不想说，大可以不说。”陈皎心平气和道，“不必为难自己嘛。”

法正微怔：“将军不想知道……臣有什么见不得人之事吗？”

陈皎笑道：“哦，如果能比旁人更了解孝直，那我当然是很高兴的。但是，也没有如此迫切的需求吧。如果孝直不舒服，那更不好强求。”

法正：“……”

她说她想了解我。她心里有我。

将军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或许，我即使说出来，她也不会在意的。但是……

法正沉默良久：“将军这么一说，臣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泄掉了。打扰将军，臣还是不说了吧。”

陈皎的笑容僵在脸上：“……”

可是，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八卦之心，已经在熊熊燃烧了啊！

“孝直——”

话音未落，法正猛地转过头，突然说：“将军，臣是那个‘忠臣’——”

陈皎：“？！！”

法正一脸“老子豁出去了”，双眸微敛，沉声道：

“——您是我的‘主公’吗？”

陈皎愕然：“你的意思是，你是绑、绑定了忠臣卡吗？”

法正僵硬地点点头，垂下眼睑。

“臣虽愚钝，但也勉强可以推测的出，”法正声线冷冽，“天地日月君臣，相应相生。既然有臣子，或许，也应该有一位……命定的主公。”

他抬起眼，期许地看着陈皎。

原来如此，陈皎深吸口气。

怪不得第一次见到孝直时，这人就一副神神叨叨、蓄谋已久的样子。

他肯定是觉得我胡乱蹦跶、四处跳槽的样子，像极了一位主公的幼年阶段。

完了，完了，这下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陈皎混乱而悲痛地想：

孝直命中注定不是她的人。

忠臣的任务肯定是效忠主公——

可她是内奸，不是主公啊！

一时间，陈皎想到了许多种后果：

如果她坦白从宽，那孝直一定会收拾收拾走人，去寻找他的真命天子。那她会很难过。

如果她隐瞒事实，那就会耽误孝直完成任务，说不定辣鸡系统也会给他一个三年缓冲死亡期。她还是会很难过。

不管怎么样，她都会很难过。

陈皎：“……”

她还是太天真了，居然以为有些事情还有时间去深思熟虑。

人生在世分明犹如蜉蝣，朝生暮死，不知春秋啊。

“……将、将军？”

陈皎一脸悲痛：“孝直，我不是主公，我是内奸啊……”

法正一愣：“？”

陈皎木然道：“……我也不知道谁是主公，但我绝对不是。我之前跑来跑去，也不是因为要创立什么大业，而是再干下去系统就要我弑君，唉——孝直，你若要走，就走吧，我不拦你。”

“臣为什么要走？！”法正腾地撑住案。

陈皎：“你的系统不要求你……侍奉主公吗？”

“——系统要求臣，一生只能对一个人效忠。”

陈皎瞬间不揉眼睛了：“啊？！”

浪费她本来就稀薄的感情。

陈皎一把抓住法正的手臂：“它就要你做这个？这不太简单了吗？你的卡包呢？”

法正一愣：“……什么卡包？”

系统：“亲爱的宿主，由于一些技术错误，他和您的系统版本不一样。他一直是1.0版本，没有更新过，没加入卡包功能。作为补偿，我们在设定任务时，也做了宽松化处理。哦，此外，他的系统也没安装语言包，所以您也不用要求我和对方系统连线了。”

“哼，毕竟对方只是个功能不全的小哑巴罢了，小三才懒得理会他！”

陈皎：“……好羡慕。”

“羡慕？！您想要气死我就直说好吗？”

“本来就是，”陈皎目光空洞，“他的系统既不会呱呱叫，也不会逼他跳槽、让他给自己丈夫下药，这是什么绝世好系统？”

正当陈皎沉浸在羡慕之情中时，法正开口：

“将军，其实我想坦白从宽的……不止这个。”

他显得有些心虚：“将军还记得当初‘建安五年讨逆死于丹徒’……的事情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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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万方（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