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应该首先了解一下西肯的身世。”晏秋和凌晟站在西肯家楼下,他家的灯光暗着,大概是夜班还没回来。
“你当时在翁恩的记忆里有注意到什么吗?”凌晟盯着入户楼梯的昏黄路灯开口道。
“我记得他的手稿里写过,年幼为妓,青年丧亲,纸醉金迷,无因脱身。”晏秋绞尽脑汁地记起来,“但是特别模糊,可能西肯只是简单地跟他提过,并不清晰。”
“这么模糊啊。”凌晟看见有人从楼道里出来,站到了街角处,画着看不清真容的妆,穿着鲜艳的裙子,“西肯之前是名妓,应该挺多人都知道他的事情。”他嘴角弯上了一抹笑:“晏秋,学东西怎么能不亲自上呢?”
晏秋看出来这只老狐狸心里肯定憋了坏招:“您说的对,这次您能带我出差我真的很感激,您要亲自教我这些方法我实在太感动了。”
凌晟讪讪道:“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社恐。你就去向那个人打听一下西肯的身世嘛。”他用眼神指向街角站街的女人。
晏秋可不吃这一套:“我比仙子更社恐,再说仙子相貌不凡,这等事自然是你做起来更适合。”
凌晟进退不得,只好认命般现了形往女人方向走。
“您好,这位先生。”女人满脸媚笑地看着驻足在自己眼前的这位先生,是苍梧不常见的东方面孔。
阴暗的街角,盛装的女人,独行的男人,要做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女人等着凌晟开口问价。
“这位小姐,我想向您打听一个人。”凌晟一脸诚恳。
女人的脸瞬间垮了下去,她摆摆手:“我不认识什么人的,请您一边去,不要打扰我做生意。”
“那么小姐,50够吗?”凌晟开口。
女人的眼睛亮了亮,看着眼前这张东方面孔,她挥挥手,示意他跟上来:“先生,请您跟过来吧。”
凌晟跟在女人后面上了楼梯,一只老鼠从他的脚边窜过去,隐匿到黑暗里。
“凌晟,你从哪里搞来的钱?”晏秋隐了身跟在凌晟身边,用了只有神者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凌晟头也不转,传话进晏秋的意念空间:“从殿里的功德箱拿的。”
如此大言不惭理直气壮,晏秋乐不可支,笑得肚子疼,原来仙者民间搞钱的方式总是出奇一致,无师自通。
凌晟白她一眼:“不然怎么搞到钱,仙界的香火也不能直接兑换成人间通用的货币。我们做了这些事,属于正当报酬。”理不直气也壮。
女人把凌晟带到二楼昏暗的小房间,亮着昏暗的灯,屋里透着一股子潮湿味儿,凌晟刚坐到床边,女人就攀上了他的胳膊,要扯他的大衣。
凌晟噌地站起来,把要被撸下来的大衣拉上去:“小姐,我只想向您打听个人。”
女人低下头去,玩着鲜红的指甲:“我不认识什么人的。”
凌晟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递给女人:“小姐,请问西肯,男妓西肯,你认识吗?”
女人看见钱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伸出手就要抓,她年龄大了,没有早些年的时候漂亮,站街总挣不到什么钱,大多数时候只是勉强维持温饱罢了:“我认识。”
她接过钱,喜滋滋地摸了又摸。
“小姐,您总该说了吧。”凌晟站在床旁,低头看着床沿的女人。
“我以前和西肯妈妈认识的。”
她眼神里的笑意褪了不少,似是因旧人而平添了许多悲伤:“西肯妈妈年轻时早早地进了我们这行当,后来爱上了一个说要把心都掏给她的酒鬼,就是西肯的爸爸,要我说,那酒鬼除了一副好皮囊什么都没有,他妈妈做这档子生意好几年,竟然还没看透这些寻花问柳的男人的本性,被他几句甜言蜜语哄得晕头转向,宁愿自己卖身也要养活那个死东西。”女人停下来,换了口气,抬眼看凌晟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眼睛,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再后来她怀孕了,那个死酒鬼的。我们劝她打掉,如果只有她一个人,狠狠心还是能养下去的,可他有这么一个酒鬼爹,俩人都不靠谱,这孩子生下来就是受罪,后来她死活不听我们劝,执意将那个孩子生下来。”
“那个孩子,就是西肯。”
女人幽地叹了口气:“后来的一切都糟糕头顶,她卖的时候陪着客人吸了东西,然后染上了瘾,后来为了能再吸到那么一口,再便宜都愿意,要是客人愿意给她一口,她也屁颠屁颠地求过去了。她男人还是终日喝酒,因为她挣得钱都买了那东西来,她男人打她骂她,后来竟然也跟着一起吸起来。他们家彻底没了收入。”
“幸好她们住的那条街有一个外国来的老先生,是个大善人,看西肯可怜,总是叫他去他家,给他吃的喝的,有时候还教他写写字画画画。西肯才没至于饿死。”
女人说的有点口渴了,起身倒了两杯水,一杯水递给凌晟,一杯水咕嘟咕嘟润了喉咙:“可是西肯父母不行啊,他们彻底没有钱买吃的了,一开始去垃圾桶里捡,后来逼迫着小西肯去打黑工,在圣诞节卖花,去黑工坊一天作16个小时的工,钱全被那俩畜生拿了买那糟践人的东西,一分不给小西肯留啊。”
女人讲到此处,泪滚滚落下来,沾湿了那身廉价的衣裙:“再后来,那位老善人也搬走了,小西肯这孩子好多次差点被他的亲生父母活活饿死,幸亏被我们撞见了,把他扶到我们屋里,喂点水和黑面包之类的,才活下来。再再后来,彻底没有人愿意来照顾西肯母亲生意了,小西肯拼了命地干,昏天黑地地干,再加上是违法童工,那些人给的少的可怜,怎么都满足不了他父母的要求。他,他们竟然——”
许是回忆起太久前的故事,太过残忍,女人撩起裙角擦那眼泪,擦了又落,落了再擦,却怎么也擦不尽了似的。
凌晟把手里那杯水递给她,柔声安慰道:“您喝点水,慢慢讲,没关系的。”
女人整整哭了一刻钟,才渐渐止了哭声:“不好意思先生,让您见笑了。”
“没关系的,您慢慢来,我慢慢听。”
女人吸了吸鼻子:“他们竟然把小西肯送到了黑老大手里,让他做了男妓。当年我们实在看不过去,找了几个姐妹一起去劝她,她男人拿了酒瓶子把我们全撵了出来,当时我看他妈,已经完全不成人样了。”
“小西肯那时候,也不过十四岁而已,他们怎么狠心,怎么能这么做。”
凌晟和晏秋都噤了声。
女人张开口,继续说:“那小西肯受尽了苦头,可到底受了多少苦头,我们也不知道,再听说时,他已经是负有盛名的男妓,多少人趋之若鹜,一掷千金,他生得好看,可就是这副好皮囊给他带来多少灾祸,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接客了,彻底销声匿迹了,有人传他死了,也有人说他挣了一大笔钱,跑到没人认识他的地方了。其实我们谁都不知道,自从他有了名,去找他的都是些达官显贵,又隐秘得紧,西肯又鲜少在外面露面,他们不说,谁也不知道现在他具体长什么样子,到底在哪。”
她叹了口气:“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先生。”
凌晟微微颔首:“小姐,感谢您的帮助,希望您生活愉快。”
道了别就往外走,等女人想起来应该去送一送他而追出去时,楼道里早没了人影。
她回到房间,把一百元收好,把那杯温热的水全吞进肚里。
管她呢,今天就先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女人从衣柜里拿出来有点陈旧的羽绒被,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天亮。
晏秋和凌晟蹲在楼道的路灯下,沉默许久。
“走吧。”晏秋开口,站起来习惯性地拍了拍衣服,“咱们总得做点什么。”
“那还用说。”凌晟从地上蹦起来,“但今天太晚了,明天吧。走,先回小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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