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像是混沌里生出的泉水,一串一串地往下流,全然没有停止的迹象。情感和理智略有错位,我自己都有些茫然,需要反应一会儿才能意识到,究竟为什么而流泪。
某一时间,我感觉自己想到了很久远的事,想起自己初次被铺天盖地的孤独感包裹的日子。
痛苦的时候不会流泪,获得了一点温暖却哭得如此狼狈,真是奇怪啊。
我抬眼看着太宰,晶莹的泪水模糊了他的面貌,只能隐约辨认出他匆忙转身的动作。
不知何时他已经将手抽回去了,先前似乎是担心贸然收手会刺激到我,使情况更糟,才按捺着没有动弹。
太宰紧绷的身体告诉我,此时此刻,他或许很想乘火箭逃到月球上,或是直接融化成一团蒸汽,就地消失。
……虽然很想扑进他怀里,狠狠地拥抱他,但是看这个光景,还是算了吧。
我颇为老成地叹了口气,抹掉糊在眼眶里的泪水,走上前去抓太宰的袖子。
***
海滨的四月总是潮湿的,后半段路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绵绵不绝。
雨雾中的灯晕空濛而迷幻,沥青路面闪烁着玻璃似的水光。
我们都没有带伞,毫无遮掩地走在春雨之中,面孔和衣服逐渐浸湿,凉凉地贴在身上。
我哭得满脸泪痕,心里还惦念着太宰的伤势,想着用异能力变出一把伞,便往外套口袋里摸钢笔和便签纸,却摸了个空,又转头张望,试图从黑黢黢的街角找一块碎砖或一根碳条。
只要是能留下痕迹的东西,就能用来绘画。不过……如果我在墙上作画,发动【画灵】后,那面墙是不是会消失?
脑海里偶尔闪过诡异的思绪,能用来绘画的东西却是半天也没有找到。
我有点着急了,拖下外套,踮着脚往太宰头上盖:“你先拿这个遮一下。”
那是我流泪之后第一次开口说话。声带似乎还有些不适应,黏黏糊糊的,有些艰涩。
太宰没应声,在我往他脑袋上盖衣服的时候,偏过脸躲了一下,露出颈部尚算干燥的绷带。
然而,我这个笨蛋早就哭迷糊了,没有领会到太宰的暗示,只当他在推脱,便固执地要帮他遮掩。
深色的针织外套就这样盖在了太宰头上,外层沾满水珠,里层还带着我的体温。他抬起手,撩开衣服的一角,使它不至于遮挡视线。
一路无言。
回到那幢小房子后,我推着太宰让他先去浴室,太宰却摇摇头,让我先去。
这种时候继续谦让只会空耗时间。我非常迅速地洗澡、洗头,用毛巾包裹着湿漉漉的头发,拎着吹风筒走出来。
太宰不知何时已经回到卧室里,推拉门紧闭着,门上的Q版蚊香眼画像还张贴在原位。
我敲了敲门,示意自己洗完了,又去到客厅的沙发上,用茶几底下的排插吹头发。
在吹风机低沉的噪响中,我隐约听到木门滚动的声音,青年动作很轻地离开房间,走进卫生间。
我的头发很长,全部吹干至少要十来分钟。然而,直到我吹完头发、洗完衣服、坐在沙发上发呆,太宰依旧没有从卫生间里出来。
我抱着吹风筒,跑到卫生间门前,敲了几下,又敲几下,没有得到回应。
我不知怎的得出他在浴室里睡着的结论,顿时着急了,用力拍门:“你不开门我就进去了——”
里头骤然传来一阵水声,像是平静的湖面上跃起一尾鱼,长长的尾鳍拍打着水面。
水声过后,很快便是太宰的声音。
“别进来。”他说,“只是在泡澡。”
那声音听上去很不自然,艰涩里带着喘息,无奈中带着几分抗拒。
“不要进来。”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回语气正常了很多。
“太宰先生。”我按住门把手,微微下压,“如果你在浴缸里体验自杀……”
“没有。”浴室里的青年很急促地打断我,“你不要进来。”
我抱着吹风筒,坐在门口等待。过了一会儿,水声再次响起,比先前轻很多,紧接着是布料摩擦身体、衣料相蹭的声音。
几分钟后,卫生间门被打开,太宰一只手还在拿毛巾擦头发。
他垂眼瞥见我,顿时就僵住了,条件反射地关上门,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问:“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我抬头望着紧闭的木门,“我把吹风筒拿来了。你快点出来。”
“你放在地上就好。”
“我要等你出来。”
“你先回卧室里。”
“不要,我要看着你,不然你又要在浴缸里自杀。”
“我没有……”
“骗人。我听出来了,你之前分明在憋气,都快要憋到窒息了。”
“……”太宰不应声。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一分钟,两分钟,十五分钟,半小时……
“太宰先生,我想上厕所。”
“……”
卫生间的门终于被打开,站在门后的青年满脸无奈,侧身让了让,示意我进去。
我一站起身,他就从我和门框的缝隙间闪过,而我早有准备,直接往他身上一扑,将他截停在走廊里。
想上厕所什么的,当然是编的借口。太宰成功被我骗出来了……嗯,是被我骗出来的吗?
我们之间只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肌肉活动和体温都异常清晰。
过了几秒,他轻轻地叹气,苦笑着说:“好了好了,我认输。这次就放过我吧。”
***
之后呢,太宰就坐在沙发上,一点点地吹干那头厚厚的卷发,我则是趴在茶几上画画。
“乱步先生想要蒙娜丽莎千层蛋糕……这种东西只有动画里才存在吧?”我盯着画纸上临摹下来的速写,有些犯难,“最好是设立特定的切面。不过,这样的蛋糕,总觉得很诡异呢。”
吹风筒的声音暂停了。太宰的头发再次变得毛茸茸、乱蓬蓬,他随意地拨弄了几下,很快就弄出了平日里的造型。
“太宰先生——”
“嗯?”
“之后需要你帮个忙。”我冲他摇了摇画纸,“如果我变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请你摸它一下,让它消失。”
“可以呀。”
“可能会很奇怪哦?”
“没事。”
太宰将吹风筒的电线一圈圈卷上去,折叠放好,又摸过一只软乎乎的抱枕,搂在怀里。
他就这么抱着枕头朝我看来,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画纸上,安静地等待。
我闭上眼睛,封闭视觉、减弱感官的反馈,双手交握抵着额头,精神高度集中,将自己沉入想象的世界。
然后,我的设想里,出现了一个黑发鸢眸、抱着枕头的青年。
“……”
我揉揉眼睛,再次摒除杂念。
…………
……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睁开眼睛,呆呆地注视着面前的画纸。
太宰依旧抱着枕头,盘腿窝在沙发里等待。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又捂住眼睛。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出现了太宰的模样,甚至不用如何设想,完全变成了自动模式。
睁眼是太宰,闭眼也是太宰,声音、相貌、情态动作,睫毛的长度、发尾的弧度、鼻梁的高度、唇瓣的色泽,每一处细节都格外清晰。
我又尝试了几次,最后得出一个有些悲哀的结论。
“太宰先生,我的脑子好像坏掉了。”
***
“脑子……坏掉了?”太宰迟疑地重复了一遍,评断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怎么回事?”
看他那不确定的目光,我就知道,我肯定又说了一句匪夷所思的话。
可是——我的脑子真的出问题了啊!像这样难以集中注意力,我有记忆以来还是第一次。
“我没法集中注意力。”我苦恼地说,“总是会有其他图像闯进来。”
“嗯……这应该不算是异常现象吧?”太宰温和地笑了,“大脑是需要休息的,总会有难以集中的时候。”
“可是我现在一点都不觉得累。”我揉揉额头,“就是单纯的走神。沉不住气。很浮躁。”
太宰盯着我看了片刻,见我的确是真心实意地在苦恼,便十分有耐心地说:“可能是某种无意识行为的影响。是你的大脑在自我保护。”
我疑惑:“无意识行为?那是什么?”
太宰解释道:“是心理活动的一种状态或过程,其内容和表现不会受人们自我意识的控制和感知。简单来说,就是你的心里发生了一些变化,而你没有意识到。在这份变化的影响下,你的大脑会自动作出反应。”
我又摸了摸额头。
已经发生,但我不知道的变化吗……
“不过,还要视具体情况而定。”太宰垂眸思索,“小君刚才说,是有目标之外的图像影响思绪……具体是什么图像呢?”
“是你。”
“……”
我好像又说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太宰看起来整个人都愣住了。
在浴室里尝试入水冷静法的宰
得到了一只蹲守在门口的小君
然后
一不小心
又给自己挖了个坑
某只宰
要红温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小君的苦恼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