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骸骨泣血

第七章骸骨泣血

地牢第七日,沈绫蔓被转移到了水牢。铁链从琵琶骨穿过,将她半吊在污浊的水面上。浑浊的水面倒映着她形销骨立的身影,发间那支银簪早已不知去向,只剩几缕枯发黏在溃烂的鞭伤上。

水牢四壁长满滑腻的青苔,偶尔有肥硕的水鼠从她脚下游过。绫蔓尝试着动了动脚趾,立刻引来钻心的疼痛——前日伯柔命人用竹签钉穿了她的趾甲,说是要看看"绣娘的脚趾是不是也生着针眼"。

"滴答——"

水珠从头顶石缝渗出,落在她开裂的唇瓣上。绫蔓艰难地仰头,用舌尖接住这微不足道的水分。借着那一丝清明,她开始数牢房石砖的纹路——横十七,竖二十三,正是"千丝万缕"起针的针数。这个数字让她想起父亲临终时的话:"十七针起,二十三针藏..."

突然,水面泛起异样的波纹。绫蔓眯起肿胀的眼睛,看见水底沉着个模糊的物件——是块靛蓝色的碎布!她强忍剧痛用脚尖去够,布料却随着水流漂远了。但那惊鸿一瞥已足够她认出,那是伯翰常穿的官服颜色。

"阿姐..."

微弱如蚊蚋的呼唤从隔壁传来。绫蔓挪动被铁镣磨出白骨的手腕,在墙上轻叩三长两短——这是小时候她和小满约定的暗号。墙那边立刻传来回应:两长三短,紧接着是连续五次急促的敲击。

绫蔓浑身一僵。这个节奏是他们玩捉迷藏时用的,意思是"有危险,别出声"。她立刻停止动作,竖起耳朵听着牢房外的动静。

"我在数星星。"小满的声音带着不自然的颤抖,"就像...就像娘教的那样..."

绫蔓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母亲生前常带他们在庭院数星,可这地牢哪来的星空?她突然明白过来,这是小满在传递信息——有人在监听!而"数星星"的下一句应该是...

"北斗第七星最亮。"她哑着嗓子接道,同时悄悄用脚趾夹住漂近的碎布。

铁门突然轰然洞开。伯柔一袭月白裙裾飘然而入,裙摆上绣着的金凤在火把下熠熠生辉。她身后侍卫抬着个蒙白布的物件,那布角垂落处,赫然露出一截森白骨殖!

"听说妹妹绝食七日。"伯柔掀开白布,露出完整的骸骨,"我特意请沈夫人来劝劝你。"她抚过骸骨左手的残缺处,"记得吗?这是当年为你挡房梁伤的。"

绫蔓的瞳孔剧烈收缩。那具骸骨左手无名指确实缺失——正是母亲当年为救她,被倒塌的房梁压断的!但当她看清骸骨盆骨的形状时,心头突然闪过一丝疑惑...…

青铜鼎在地牢中央咕嘟作响。伯柔用银箸轻敲鼎沿,清越声响中,她将骸骨一根根投入沸水。每放一根,就念一个名字:"沈夫人苏氏...沈老爷明德...沈家长女..."念到"沈家幼子"时,她故意停顿,瞥向绫蔓。

"《本草纲目》载,人骨可入药。"她舀起一勺泛着油花的汤,"就是不知至亲骨血...效果是否更佳?"汤勺在绫蔓眼前晃过,她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汤里掺了曼陀罗!

绫蔓发疯般挣扎,琵琶骨处的铁链哗啦作响,血水顺着锁骨汩汩流下。伯柔却已掐住她下巴,将那勺骨汤硬灌进去!滚烫的液体灼烧着喉咙,绫蔓在剧痛中突然尝到一丝甜味——是蜂蜜!母亲从不吃甜...

"呕——"

她剧烈干呕,却听见隔壁传来小满的惊叫。两个侍卫正押着孩子进来,他脸上蒙着黑布条,嘴里不停喊着阿姐。绫蔓注意到孩子的走路姿势有些怪异,右脚似乎比记忆中跛得更厉害。

"小公子饿了吧?"伯柔盛了碗汤递过去,"你阿姐亲手熬的。"

绫蔓嘶吼着向前扑,铁链生生扯下肩头一块皮肉:"畜生!他可是叫你柔姐姐啊!"她故意让伤口喷出的血溅在伯柔裙摆上,那些血珠竟诡异地避开了金凤刺绣。

小满听到声音,摸索着朝她方向转头。伯柔趁机将汤碗塞进他手里:"乖,喝完就让你见阿姐。"

孩子犹豫着啜了一口,突然扯下蒙眼布。当他看清鼎中沉浮的骸骨,和绫蔓唇边的汤渍时,突然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

"噗——"

鲜血混着碎肉从小满口中喷出,他蜷缩在地上抽搐,十指抓挠喉咙抓出道道血痕。伯柔冷眼看着,突然弯腰从孩子怀里摸出个东西——半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帕角的金线在血泊中闪闪发亮。

"果然藏了东西。"她展开帕子对着火把细看,"这'血引针'的针法..."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帕子突然自燃起来!火焰中浮现出几个血字:"火纹非柔"。

子夜更鼓响起时,小满的呻吟渐渐微弱。绫蔓垂着头,长发遮住她扭曲的面容。琵琶骨处的铁链突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那支藏在发间的银针,终于撬开了锁芯!

这七日来,她每天用唾液软化藏在内衣夹层的一小段丝线。此刻这根浸过药的丝线正缠在铁链环扣处,随着她细微的动作慢慢腐蚀金属。

"柔姐姐..."她突然轻声唤道,声音嘶哑如老妪,"你过来...我告诉你心法..."说话时,她的脚趾正将那块靛蓝碎布塞进墙缝。

伯柔警惕地停在五步外:"又想耍花样?"她的手按在腰间软剑上,剑穗上坠着的玉铃铛叮咚作响。

"我弟弟...快死了..."绫蔓抬头,泪水冲开脸上血垢,"沈家...不能绝后..."她故意让声音断断续续,同时感受着背后铁链的松动程度。

当伯柔终于凑近时,绫蔓突然暴起!原本穿透琵琶骨的铁链竟如活物般缠上伯柔脖颈,链环间隙闪烁着诡异的银光——那是她用藏了七日的银针,在链环上绣出了"千丝引"的纹路!

"这才是真正的千丝万缕。"绫蔓十指翻飞,铁链如毒蛇收紧,"以血为引,化铁为丝!"她肩头的伤口汩汩冒血,那些血珠竟顺着铁链纹路流向伯柔的咽喉。

伯柔脸色紫胀,突然从袖中射出一支金针。绫蔓侧头避过,却不料那针竟拐了个弯,直刺地上昏迷的小满!针尖泛着的蓝光显示淬了剧毒。

"不——"

她飞扑去挡,金针深深扎入右肩。立刻有麻痹感从伤口蔓延开来。就在这分神刹那,伯柔已挣脱铁链,反手一掌劈在她后心!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中,绫蔓重重跪地。伯柔绣鞋踩上她颤抖的十指,慢慢施加压力:"最后问一次,心法是什么?"

绫蔓突然笑了。她染血的唇轻启,哼起首江南小调——正是母亲教他们绣花时常唱的摇篮曲!歌声中,她瞥见小满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伯柔暴怒抬脚,铁木屐狠狠跺下!指骨碎裂的脆响中,绫蔓的惨叫惊飞了窗外夜鸦。但在这惨叫声掩盖下,隔壁牢房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报——!"侍卫突然冲进来,"西北角发现敌踪!有人劫囚!"

伯柔脸色骤变,揪起绫蔓头发:"你还有同党?"她的金护甲刮破了绫蔓额头的皮肤。

绫蔓透过血色视野,看见侍卫手中拎着半截靛蓝衣料——正是伯翰常穿的官服颜色。她突然放声大笑,笑得呕出血块:"柔姐姐...你的好兄长...终于选边站了..."笑声中,她注意到小满的胸口有了微弱的起伏。

五更梆子响时,地牢重归寂静。绫蔓被铁钩吊在刑架上,双手软绵绵垂着,十指以诡异的角度扭曲。但若细看,会发现她的小指正以极小的幅度颤动——那是沈家绣娘练就的"悬丝指"。

伯柔把玩着那半截官服布料,突然发现内侧用金线绣着个"蘇"字。她猛地攥紧布料,金线勒进掌心渗出鲜血:"原来如此..."她转向昏迷的小满,眼中闪过狠毒的光。

角落里,昏迷的小满突然抽搐一下。伯柔走过去掀开他衣领——本该有胎记的后颈处,赫然是张人皮面具的边缘!面具下的皮肤上,隐约可见北境部落特有的狼头刺青。

"好一招偷梁换柱。"她冷笑着扯下面具,露出张陌生少年的脸,"可惜啊..."她的手指抚过少年耳后的疤痕——那是北境死士的标记。

晨光透过气窗照进来,落在绫蔓血肉模糊的指尖。那少年突然睁眼,瞳孔在光线变化中呈现诡异的灰蓝色——正是北境人特有的眸色!他咧开嘴,露出带着血丝的牙齿:"苏家...地窖..."

伯柔似乎想到什么,脸色突然煞白。她疾步走向青铜鼎,从骨汤里捞起块未被煮化的指骨——那上面有道浅浅的刀痕,是常年握绣剪留下的。而真正的小满...是个左撇子。

"沈!绫!蔓!"伯柔的尖叫惊起檐下宿鸟,"你竟敢——"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刑架上的女子突然抬起了头。

绫蔓染血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在她视线尽头的墙角,有只灰老鼠正拖着块染血的鲛绡,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排水口...鲛绡一角露出的金线,在晨光中闪了一下,又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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