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识货的观众被后头拥挤的人潮踩了一下，差点扑倒在地变成毯子。

他疼得“嗷！”叫了声，眼中一瞬间恢复清明。

但脑子一清醒就被老妇人吓到了，脱口而出：“灵能者！”

一个临时搬过老妇人尸体的小兵认出来老妇人，他惊得大喊：“天鸥小姐！小心！这是死人！”

“灵能者！你？！”天鸥表情扭曲。

她当然知道「灵能者」是什么。

她的梦想就是加入白塔成为白塔人，为了达成这个梦想，了解怎么成为白塔的公民，她将白塔文明的正典全部啃了下肚。

她当然知道！

但……老太婆在她眼里先是流民，再是灵能者！

根本没见过灵能者也没见识过他们能力的天鸥恨恨地想。

这群下等流民有什么资格威胁她！

只是区区一个灵能者而已，能掀起什么波澜？

要是让白阁的大人看到这样的混乱，岂不是一切都毁了？！

我马上就能搭上那位大人的线路得到白塔星域的居住资格了，怎么这些杂种又来扰我的好事？！

只是个灵能者！

天鸥难掩自己心中骤起的妒忌，灵能者作为极稀少的人力资源，「灵能者协会」的重压保护下灵能者的权限又大，几乎所有文明所有星域都欢迎一位灵能者的加入！

不需要任何其他条件！

只要你是一名灵能者，你天然就能获得加入任何一个文明成为其公民的权利！

更甚者，灵能者加入该文明后得到的大量奖励也不是虚的。每一个文明都有自己对灵能者不同的奖励制度。

再加上灵能者都是天生的，那些低级文明和中级文明几乎不可能留的住灵能者！

灵能者一出生不就被高等文明带走了吗？

这个老太婆怎么会是灵能者？！

她凭什么是？！

她费了那么大功夫，好不容易才攀上那位大人，有了一点成为安稳国度公民的机会……

她背叛自己的父母，让自己的故乡归入白塔……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白塔星域的永久居住权！

但这老太婆凭什么！

就凭她运气好？！

完全不知道后天灵能者这一概念的天鸥一时间被愤怒淹没了心智。

我努力了这么多年，你用“幸运”来看我笑话？！

天鸥知道，一旦老太婆的灵能者身份暴露，让「灵能者协会」发现，她就会被接走。

同时，为了博得老妇人的好感，如果老太婆点头同意，「灵能者协会」就会将琉星的地契双手奉上。

这颗星球就会成为她的「属地」！

老妇人什么都不需要做，老妇人灵能者身份只要暴露在星网上，天鸥利用琉星的全部计划都会失败！

她大声尖叫：“杀了她！不能让她出这颗星球！”

今天在场所有看到这一切的人都不能从琉星出去！

天鸥在通讯器中大声道：“把t型音箱的功率开到最大！”

“不能让这个老太婆走出现场！”

脚下的地面因为老妇人的能力动荡不止，演唱会上被t型音箱感染情绪的观众也陷入踩踏事件。

老妇人眼中代表神志的光明明灭灭，之前，她短暂灵能爆发产生的场域和t型音箱的效果相互对抗抵消，才让她短暂清醒。

但她只有一个人，哪怕她身上的场域效果再强，也强不过t型音箱的连翻洗脑攻击。

没有老妇人的操控，接连站起的石巨人群龙无首，就跟没有变化一样变成座山，歪歪扭扭地躺会原地。

老妇人无助地捂住耳朵，嘴里却还在喃喃：“明天……更……好……”

不好……

明天不好啊……

我的家没了。

我的亲人死光了。

我的未来一片暗淡。

我还有明天吗？

我连今天都没有，哪来的明天啊？

我没有了啊！

没有了！

天鸥不复之前的惊怒，她欣喜地看着瘫倒在地的老妇人，她怎么没想到呢？

对，就是洗脑。

这老太婆就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啊！

洗脑一个灵能者，也能借灵能者的势成为白塔的公民。

来的多么轻易！

这是天鸥第一次离她的目标这么近。

她不想再杀了她了。

她要这个老太婆成为她的工具！

天鸥连忙制止被操控的小兵举起激光木仓对准老太婆的动作，大声道：“不，我要活的！”

“不准开枪，你们不准对她开枪！”

但小兵是被t型音箱操控，又不是受控于天鸥，天鸥命令送达t型音箱那还需要一个接受过程，但有这个时间，那些保安早就抬木仓把跪倒在地的老太婆射杀了！

只见一个保安嘴里喃喃“明天将会更加美好”的话，手中已经抬起木仓，眼神混沌地将木仓对准老妇人。

“刺！”

一股烧焦味传来。

激光烧穿了大脑，但不是老妇人的大脑，而是那个准备开木仓的保安的。

情急之下，天鸥猛地扑向身边一个小兵，她力气没小兵大抢不过来激光木仓，但不要紧，她只要会按开关就行了！

于是她按下开关，射杀那个听从命令的保安。

没在乎那个保安的死亡，天鸥舒口气，脸上再度挂上欣喜温和的微笑：“太好了……”

“刺！”

还没等天鸥完全表达自己的情绪，一阵剧痛从她的翅膀传来，天鸥后知后觉地回头，却发现一个硕大无比的石巨人站在她的身后，将她身上象征“白塔文明”的翅膀徒手撕裂了。

石巨人的手上满满是天鸥的血。

为什么……

天鸥迟钝地想。

啊，她知道了。

为了防止老妇人被杀死，她扑到小兵那边抢激光木仓射杀保安的同时，也亲手跃出白塔小兵的保护范围内。

哦，原来是这样……

血大刺啦啦地喷射出去，天鸥的惨叫声一下震破了众人的耳膜（如果他们有这个东西的话）。

原先是塔忒人的天鸥当然没有翅膀，这个翅膀是她后期做人体实验缝上去的。

她甚至不知道这双翅膀是这么来的。

或许是从一个白塔人身上切下来的吧。

不重要。

反正她装的时候打了麻药，一点都不痛。

既然没有痛在她的身上，天鸥就不会在意。

为了成为高级文明的一份子，为了成为白塔人，天鸥一直认为这些都是必须付出的小意思。

但她从没想过，自己身上这双被装上的翅膀，还有被人撕下来的一天。

老妇人在舞台下不断用自己的头撞击冷冰冰的地板。

被t型音箱影响精神意志的她再也无法用灵源维持自己的身形，枯瘦干扁的肢体慢慢变得灰暗，掩示在表面的肉色皮肤变成矿产石头的颜色。

当老妇人在度抬起头时，因为过于大力撞击地面的脑袋上缺出一个小角，断面清晰地呈现出岩石的纹理。

被撕了翅膀痛彻心扉的天鸥疼到尖叫，她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疯狂地大喊：“药！哪里有药！”

旁边一个还沉浸在音乐里疯疯癫癫哼歌的观众路过随着天鸥的惨叫声唱到：“要、哟哟哟～哟……”

“砰！”

“杀了她！杀了她！杀了这个老太婆！”

天鸥吼声震天。

灰尘弄脏了她美丽的衣裙，她被自己长长的裙摆绊倒跌下舞台，满头脏污的长发卷起一堆雪。

“我要你们血债血偿！”面目青灰的老妇人道。

已经完全没有人样的“岩石”从地面爬起，一行血泪从“它”脸颊上淌下。

“它”的愤怒仿佛被所有石巨人接收到了，伴随老妇人的彻底石化，石巨人也找到了主心骨般朝她前进。

“缇丝达！”

石巨人喊着神话中大地之母的名字，朝前方行进。

“轰轰轰——！”

山峦直立，白塔文明的击城炮轰在石巨人上，却被老妇人身上自带的强大场域反震了回去。

“天帷——！”天鸥的叫声戛然而止。

“缇丝达！”石巨人发出吼声。

无数石巨人举起手，它们的石臂坚不可摧，但在老妇人的命令下他们却能将坚固的手臂发射出去，像大炮一样砸中在天帷武装中央供能的「能源核心」。

“轰轰轰——！”

舞台被石巨人踩踏出的地震彻底坍塌，天鸥倒在一片乱石中，目呲欲裂地看石巨人一拳一下将坚固的城墙和白塔文明特质金属制成的t型音箱砸碎。

白阁的大人呢？他不是说有白阁审查团监督管理琉星的事务，保证计划的完美实施吗？

人呢？！

天鸥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完全不知道白阁裁审已经被唐迂玖她们干掉。

她看着老妇人变作的岩石，向来能唱出各种悦耳动人歌曲的嗓子此刻一片干涩。

明明之前还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力量的、普普通通的老太婆……

为什么……

为什么她能是「灵能者」？！

在开什么天大的玩笑吗？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这就是「灵能者」的力量吗？

太不公平了……

太不公平了……

我那么努力，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做人上人。

我那么努力，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好好活着……

临死之际，天鸥眼前出现无数记忆中曾经的画面。

她生于塔忒的边陲小国，奴隶的孩子还是奴隶，所以她是天生的奴隶。

看着自己身边一个又一个人像一摊烂泥一样腐朽死去，她内心生出极大的恐惧。

——她不想死！

战争爆发，为了活下去，她跑出自己的国家，找上一个有钱的老爷，心甘情愿去做他的情妇。

结果战争没打起来，白塔的星舰从天而降。

那是一场荒唐的战争。

白塔人为了保留塔忒完整的土地，只打算驱逐一部分塔忒人，剩下一部分塔忒人当做塔忒土地上的原生态景观并入植物园和动物园。

至于被驱逐的塔忒人打算去哪儿，跟白塔文明有关系吗？

那时，她看着头顶排布天空的令人发寒和绝望的战舰，终于知道，有些东西的到来是个人改变不了的。

因此，她对白塔投诚，希望成为被留下来的塔忒人。

作为投诚状，天鸥作为“亲白塔派”在塔忒开了数场演出，细致描述白塔文明的“美与善良”。

白塔文明答应了。

她成功了。

但还不够。

从那时她就知道，想在可怕的星际活下去，只能尽力往上爬。

于是她成了白塔文明的“宣传大使”，负责宣传安稳国度——白塔星域。

她不是唯一一个“宣传大使”。

她知道那些其他的宣传大使怎么死的。

她不想死。

琉星不是她第一个开过演唱会的星球。

但她是万万没想到，琉星成了最后一个。

“好不公平……”天鸥被岩石砸得满身是血，她喃喃道：“为什么……”

“为什么我没有这样可以改变一切的力量……”

“我这么努力活着……不要脸……不要道德……失去一切……”

生命最末之际，放不下的她反而放肆直白地嘲讽自己。

“「灵能者」……为什么总有这些出乎意料之外的东西来横插一脚我的美好生活……”

“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