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鸥快死了。

她脑中最后想起的是她记忆深处那些死的仓促的，死的随便的和她一样的“奴隶”。

——“到头来，我还是无法支配自己的命运……”

天鸥想。

但没人管她是死前怎么想的了。

死亡如此平等。

而死人不值得被注意。

失去了t型音箱的操控，蒙昧的人群一瞬间混乱起来：

“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

“救命我的腿！”

“啊不要挤我该死的表子！”

“……”

“不要慌！”一个观众从人堆冒头，掏出自带的刀，在崩坏的磁场下，只有刀这种原始武器尚且留存。

他大喊一声：“我们一起上前把它干死！”

说着，做出一个向前冲击的姿势，一边冲一边目光向旁边瞟，看看有多少人听了自己的话。

“……”

显然，大家只顾逃离，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砰！”

刀砍在一个数百米的石巨人身上，刀被敲出一个巨大的豁口，被敲的石巨人头都没回，挠了挠痒，石臂不经意摆过那个反抗的观众那边，一股直接的巨力轰得将他印到石墙上，生死不知。

而石巨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一声嘶吼将人群再次震乱。

——就像原始人面对高等文明的入侵一样，面对愤怒的灵能者，他们毫无办法，人力的渺小呈现得淋漓尽致。

再不被人追捧注意的天鸥倒在地上，一个巨大的石巨人举起手，高高跃起，一座山就这么砸到舞台场地上。

“噗！”

一瞬间的停止后，石巨人庞大的身躯落下，在近千米的高空，速度加持下落地震荡不休，一次剧烈的轰击，包括白塔小兵在内的数人悄无声息地被碾成血沫，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天鸥双手双脚并用匍匐在地，才艰难躲开这一击，然而还不等她松口气，一只支撑舞台大荧背景的钢管变戳穿了她的大脑。

她“荷荷”爱好几下，像只烤肉一样被串在上面，血冻在寒风中，死了。

双眼淌出血泪的老妇人还在嘶哑地“荷荷”，她悲愤欲绝地大喊：“啊！”

就在琉星主城即将被拥有「文明之种」的老妇人砸成废墟的时候，唐迂玖不知何时踩在一个石巨人头顶，面对凛冽寒风，无所畏惧地举起怀中的东西！

她喊道：“阿妈！你娃仔我找到了！”

那声音不算大，更甚者，可以称得上在白皑皑的风雪交加中细微若无。

但阿妈的动作一顿。

已经完全石化的石头人抬起头，跪坐在地却精准地将目光投到唐迂玖身上。

唐迂玖轻轻地喘气，一边喘气一边说：“你的孩子。”

我的……孩子……

石头人的动作停了，所有的石巨人动作也停了。

石头人有些迷茫地想：什么孩子？

我是谁？

我要干什么？

似乎身体越石化阿妈的记忆越残缺，不像之前尚有人形的时候，阿妈还能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孩子和孙女。

现在她快记不得了。

见阿妈没有什么动静，唐迂玖大着胆子再次把手里抱着的一个“脑袋”举高，那个“脑袋”被寒冰冻结成快，脖子上的切面似乎还留着血色的冰。

“阿妈！娃仔的头在这儿啊！”唐迂玖吼道。

娃仔……？

还会回来吗？

石头人不由自主再度落下血泪来，但它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阿妈低低地嘶吼：“给我……”

阿妈的命令一下达，数只石巨人就立刻动了起来。

立在前排的几个石巨人率先朝唐迂玖站着的那只石巨人跑过来，在它们的极速驰骋下，大地发出不堪承受的龟裂声，地底的熔岩和暗河流水一同从裂缝中冒出碰溅，无数灼热的水蒸气舔上石巨人的腿。

有一些还活着的观众早就跑回自己的飞船上，他们愤怒的砸按着驱动引擎的开关，然而就是受磁场干扰，不少飞船无法启动，深深被冒出的浓烟裹挟，陷在轰塌的沙地岩石中。

身为石巨人的攻击目标，唐迂玖没有急着跑，她对着阿妈那边大喊：“戚姐姐！就是现在。”

虚行车突然冒出，看起来就像是被波浪般涌动的大地吐出来一样，戚烟台打开天窗，脚踩座椅用力一瞪，然后在半空中收回即将被滚落的岩石吞没的虚行车，一套连招行云流水，踩在地面上后瞬间闪身突破老妇人的石巨人守卫，最终落在老妇人身边。

因为她的大半力量集中去找唐迂玖，因此老妇人那里反倒没有多少石巨人护着。

这是她们提前说好的。

回到不久前。

“阿妈身上的场域太大了。”戚烟台蹙眉，“她身上爆发出的场域波动，一个人就顶正常的九、十个了。”

“按理来说，灵源和灵魂挂钩，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就算心中的愤怒再怎么大，也不可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场域，形成「能量潮汐」覆盖整个琉星。”

“就像临死之际的反扑一样。”

“或许……”戚烟台思考道，“这是她最后一击了。”

“这种情况下，虚行车无法靠近。就连我们靠近，都需要突破在她身边防护的石巨人的防御。”

唐迂玖思考道：“那，戚姐姐，我或许有个办法。”

“哦？说来听听。”

“虽然我没见过娃仔的模样。”唐迂玖道，“但是隔了老远，她也不会看到我手里拿的什么。”

“我可以用大小相当的石头当做娃仔的头，吸引她的火力，戚姐姐你趁此机会突破防御，对付她。”

戚烟台笑道：“办法不错，但是一个发狂的灵能者，除非我直接动手把她杀了，否则要安抚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唐迂玖歪头：“那为什么不用t型音箱？”

“阿妈去找天鸥的事的时候一定会把t型音箱全部砸碎，哪怕有场域加成，t型音箱一多还是会对她造成效果。这么克她的东西，天鸥那边有那么多。”

“趁两方打架，我们偷偷拿几个，也不会被知道吧？”

戚烟台哑然，但细思唐迂玖的办法，竟然还真的有很大的可操作空间。

戚烟台道：“看起来很可行……但是阿妈那边的场域实在太强了，音箱不一定能起效。”

唐迂玖拍了拍手，轻声道：

“幻想时代降临，许我造就文明之权柄。”

自她看到有虚行车这种「灵能科技」后就一直在想：「灵能」可以和「科技」结合吗？

那位天才发明家已经给出了他的答案。

——可以！

那唐迂玖为什么不试试用灵源产物火柴和t型音箱结合呢？

拿着偷拿回来的数十个音箱，她对文明书的直觉告诉她，这可以一试。

于是她重新在文明书上写下故事：

「卖火柴的小女孩火柴卖不出去了」

「善良的天鸥小姐路过，她向来看不得这些」

「“既然火柴卖不出去，那为什么不卖我的唱片呢？”天鸥小姐棉花糖一样软和的声音直击小女孩的灵魂」

「小女孩抬起脏兮兮的脸，可是她哪来的唱片啊？」

「但当她小声地说出自己没有唱片时，天鸥小姐的表情一下变得阴沉」

「但很快，善良的天鸥小姐变回来了，她还将自己的唱片送给小女孩，同时为了不让小女孩的自尊心受损，她拿走了小女孩的火柴作为报酬」

「“这样，你就可以卖我的唱片了～”善良的天鸥小姐愉快地道」

「当天鸥和她的一大帮拥簇者离开后，小女孩蜷缩冰冷的墙角，看着那张唱片，没有音箱，唱片怎么会自己“唱”起来呢？」

「“奶奶，我好想你啊。”她叹道」

「对于小女孩的担忧，唱片只是笑道：“明天将会更加美好～”」

随便写出的小故事落笔完成，文明书上浮现出两件新的产物：

「音箱」：缺少一张唱片的音箱

「唱片」：缺少一个听众的唱片

将它俩合二为一，就变成了：

「新t型音箱」：充电五小时，播放一分钟。吸收灵能，展开不得不听的“小型演唱会”。虽然只有一分钟，但你可以随意点歌哟～

拿到新的音箱，唐迂玖郑重地将它递给戚烟台，毕竟是自己亲手搞出的第二样东西，怎么也得有点排面。

“虽然只能用一分钟，但是它可以在场域里用。”唐迂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她的能力，索性戚烟台不需要她的解释，只是满是兴趣地拎着音箱观察，道：“知道了。”

“小九你的能力还挺有意思的嘛。”

唐迂玖眨眨眼，道：“那之后就拜托戚姐姐了！”

戚烟台：“嗯，交给我吧。不过……按你的计划，你会很危险。”

唐迂玖轻声道：“我会没事的，我还不想死，不会让自己置于险境的。”

戚烟台想了想，总算同意了。

反正小姑娘就算只剩一个头，只要还活着，她也可以把她奶回来。

这次就相信她。

计划施展的很顺利。

除了天鸥彻底惹怒老妇人后，石巨人发生变化让她们有点生气。

石巨人砸下来的时候，她们为了救人，可费了不少力。

唐迂玖的灵源还未彻底开发，没什么攻击手段。

戚烟台是辅助和后勤，只是因为这次行动人数不够才上前抵位子。

她们只能尽力能多救几个多救几个。

老妇人石化的结果已不可避免，她们当务之急，还是让老妇人安静下来。

回到场面上，以免戚烟台受伤，唐迂玖朝彻底石化的老妇人再度开口吸引它的注意力。

她成功了。

老妇人最后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拿到唐迂玖手中东西上。

戚烟台悄悄靠近老妇人，然后在距离它不到五十米的范围内掏出了唐迂玖给的新型音箱，都不用戚烟台输入灵能作为能量，力量爆发的老妇人的身边就像是加了聚灵阵般力量十足充裕，几乎新型音箱一出来就自个欢快地叫嚣：

「第十三套广播体操……」

唐迂玖修改文明书中音箱的参数，音乐不再对戚烟台起效。

她无视了音箱发出的噪音，她小心靠近老妇人，音箱起效了，老妇人对她的靠近没有一点动作。

距离慢慢拉进……

就在戚烟台终于走到老妇人身边时，她试图打晕老妇人，不出意料的失败了。

看来，只能让这个唱奇怪歌曲的音箱一直放着了。

戚烟台没打算对阿妈用灵源能力。

先前戚烟台对阿妈输入灵能的时候差点翻车，这么危险的时刻，她可不想莫名其妙出事。

另一边，唐迂玖不断在石巨人头顶蹦蹦跳跳，她脚底下的石巨人焦躁地挠头，像扣虱子一样想把她扣下来。

“幻想时代降临，许我造就文明之权柄！”唐迂玖大喊道，文明书自她手掌浮现，书页上已经多了一句话，等待唐迂玖将灵能注入其中：

「唐迂玖不死于击落」

话音刚落，石巨人的手就朝她拍下来，但她硬生生稳固身形，翻了个跟斗逃过石巨人拍下来的大力一掌，那一巴掌非但没让她出什么事，反而让打那个巴掌的石巨人自己给头打断了。

但唐迂玖的体力也在急剧消耗。

在那些石巨人再一次围上来时，唐迂玖的通讯器响了。

唐迂玖知道，戚姐姐已经成功了。

戚烟台的手往地上一拍。

「灵源：修复」

没了老妇人的灵源和她争夺操控的主权，大地像是泥塑一样被灵能者自由地捏回原状。

……除了那些已经死掉的人们。

唐迂玖一直抱在怀里的石头滚落在地，“咔哒咔哒”，掉进岩浆里烧没了。

她朝戚烟台那边走去，却发现被音箱强行安静下来的老妇人已经彻底变成一块石头，它跪在地上，朝唐迂玖的方向远远地伸出手，嘴里仿佛在说什么。

她的双眼溢出黑色的凝固的岩浆，痴痴地等待，等待孩子的归乡。

等不到啊，就像在雪中点燃火柴的小女孩，在美好的重逢中，不想离开啦。

不知何时，雪，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