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迂玖跳进无声地海水中，虽然知道自己碰不到什么东西，却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试图捏捏在澄澈海水中飘荡的海草。

“哇哦。”收回视线，唐迂玖看向杜谦，对虚拟的“人鱼”杜谦说：“师父，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杜谦没有回答她，只是定定地眺望远方，唐迂玖跟随他一同转头望去，海水温柔地拂过她的耳旁，哗啦啦的流水声卷入她的耳内。

在水面之上是天穹倒垂的光。

海浪扑在沙滩上，金色的细沙被滚滚白浪淘洗，不同色彩的贝壳被海浪带着像枯叶般落到了沙滩上。

唐迂玖的灵魂也好似一阵轻盈的风，飘荡到了远方。

等了好一会儿，唐迂玖默默回头：“师父？”

“师父？”

“人鱼”杜谦没有说话，他轻轻地眨动他那双魔性的眼睛，视线仿佛穿透过海面落到沙滩上，看刚刚还留存在沙滩上的一个个脚印被海水冲刷消失，只剩下不多的凹坑朝原始森林远远蔓延。

唐迂玖突然听到一个令她倍感熟悉却格外渺远空茫的声音飘来。

「那是我第一个朋友」

「当他问我是否孤身一人的时候，我就猜到了他要给我的回话。」

“人鱼”杜谦平静的视线似乎穿透了唐迂玖所在的位置，唐迂玖陡然意识到，这是杜谦的心声。

「我回答他我并不孤独，大海邈远深邃，我可以与海风一同追逐海浪，我也可以坐在庞大的鲸鱼上去寻找海底最深处的奇迹」

「海里总有新奇事发生，我为什么会孤单？」

「但我的朋友似乎不那么觉得，他想带着我去认识其他的朋友，我牢记着鲸爷爷的话，没有答应」

「小胡觉得我应该走出去，他说我明明能飞，他又说我明明可以走出这片海洋，他最后说我明明会成为最让人惊艳的“精灵”」

「但我深爱大海，这里是我诞生的地方，祂每一朵浪花都在向我倾吐祂独一无二的秘密，我不像我的母亲，她一辈子都在向往天空」

「也许，我不是很想出去」

「我拒绝了我的朋友」

「也就是在那普通的一天，他带朋友来找我，我没出去」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来找过我」

“人鱼”杜谦轻轻地叹气，他的嘴巴溢出珍珠般晶莹的气泡，气泡浅浅上浮，在即将触碰到海面时蓦得破碎。

「从那以后我也再没见过他」

唐迂玖一愣。

画面倏得破碎，唐迂玖被浊乱的数码洪流再度卷入古怪的长河，在万籁俱寂中，唐迂玖还深深地记得，那片迷离梦幻的海洋。

那是杜谦再也回不去的、世间最为光怪陆离的梦境。

另一边，看着正在指挥智能机器人搬运粒子对撞机和微态分析仪的杜谦，江文渠陷入沉思。

元宇宙……

我记得杜谦扒开了它的底层数据流。

他想用数据流追溯什么。

江文渠想到。

过了一会儿，江文渠突然对杜谦问道：“你在元宇宙里放了什么？”

杜谦头都没转：“一些……现在想来也是纷乱的记忆片段罢了。”

江文渠挑眉：“你的过去？”

我都还没完全搞清楚你的过去，你就这么直接把过去的记忆片段扔给一个刚见过没多久的小姑娘了？

杜谦轻笑：“我可不是随便的举动。”

他微微靠近江文渠，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没有她，你或许还不会见到现在的我。”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再说……”杜谦的眼神一下变得格外幽邃，“小九身上的麻烦，比我还多。”

“她必须要作出选择，同样作为「钥匙谜藏」的传承者，同样作为「复仇者」，我也很好奇她的答案。”

“不要小看她，她的力量不简单，纵使在「钥匙谜藏」中，文明书也是一种特殊的存在。”

杜谦断言道：“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我曾经的影子，但她不像那时的我，她还没被仇恨彻底淹没心智，她还有想要保护的人和事。或许，她能走的更远。”

杜谦没说的是，她也必须走得更远。

「解明者」、「联盟」、「文明之种」、「商盟」、「预言者之家」、「玄海」、「灵能者协会」……

还有那些隐藏在深处的……

她必须走得更远。

杜谦将自己的担忧藏回心底。

江文渠讶异的表情一闪而逝，很快就变得冷漠。

唐迂玖的事情跟他不搭噶。

多大人了，做事自己心里有数。

没死就行。

“那个小姑娘的能力。”江文渠皱眉，提醒：“虽然还没有彻底开发，但就凭几乎什么都能做到的「幻想具象化」，也已经足够不可思议了。”

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江文渠皱眉：“不会「文明之种」那群疯子找的就是她吧？”

杜谦摇摇头。

“……算了。”江文渠道：“你心中有数就行。”

瞧见江文渠依旧心情不甚美好，杜谦困惑地瞅了他两眼，想了想，道：“你想知道我的过去？”

江文渠毫不犹豫地点头：“嗯。”

“告诉我？”江文渠又补了句。

杜谦迟疑一下，摊手，又指指自己的太阳穴：“想看什么就自己看吧。”

“我的大脑暂时不对你设防。”

你的脑子就算不设防，也没多少人能强制打破首席科学家的意志和精神的协同防护来搜查你的记忆吧？

退一万步，我真的会这么干的话，我又哪来的“搜魂术”？

江文渠咋舌：“……直说。”

杜谦：“直接看记忆不是更快点吗？还是说我直接传给你？”

江文渠摇头拒绝。

他不喜欢别人扔记忆进自己的大脑。

“emmm……”杜谦从兜里掏出“棒棒糖”，在上面咬出一个清晰的牙印，松开后在江文渠面前晃了晃，笑道：“猜猜看，这次它是甜的还是辣的？”

杜谦喜欢吃辣，这算是他为数不多显露在表面被江文渠确认的喜好。

而神奇的是，看似酷哥杀手的江文渠更喜欢吃甜，对辣的反而不感兴趣。

江文渠：“……”

“辣的？”他随口说了个答案，伸手往杜谦面前一摊。

杜谦笑笑没说话，把这支口味不明的“糖”塞回嘴里后又从兜里拿出另一种口味的糖果，不往江文渠摊开的手掌上放，反而看似随意一抛。

杜谦轻快地说：“这次不是辣的，是甜的，你放心大胆吃吧。”

江文渠还是第一次见到自我领域感颇重的杜谦在口袋里塞自己用不到别人能用到的东西。

最开始杜谦是不带糖的。

江文渠却有随身带着糖果的习惯，按他的话讲，是江文渠他姐姐把习惯传给他了。

姐姐离开后，江文渠没有改这个习惯。

他和杜谦呆了这么久顺带也给杜谦带着染上这个习惯。

江文渠接过糖果，撕开包装，扔进嘴里。

确实是甜的。

他心情突然变好了。

甜滋滋的糖果化作甜蜜蜜的云，将江文渠的心情捂化了一点。

一点就足够了。

杜谦看着江文渠笑了笑，咬着嘴里不太合自己口味的糖果，神思慢慢远飞。

他突然开口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很熟悉。”

江文渠没有被杜谦一句突来的尬话给惊到，他沉默片刻，开口：“我确实见过你。”

“虽然……那时候你不长现在的模样……”江文渠镇定下来。

“哦？这么自信？事先说好。”杜谦挑眉，举起手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轻松道：“那时没办法，我用灵源将一部分记忆和情感抵作筹码，与祂们交换了能让我活下去的方法。”

“否则……”杜谦一顿，“以我的记性，过目不忘是最基础的。”

“但现在……我可能不一定想得起你说的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没事。”江文渠望着他：“我记得就好。”

“我可以随时把记忆给你。”

“不了，人总是要朝前看的。”杜谦拒绝道，但他却对其他的地方有了兴趣：“不过……给我？”

“我要的话你打算怎么给？”

江文渠目光微微挪移，想起自己存放在杜谦元宇宙内的记忆片段的备份。

其实早就给了。

但似乎，杜谦没看。

杜谦看没看不知道，但唐迂玖再顺着数据河一个个看下去，肯定是能看到的。

抱着反正是师父给的总不会坑她的想法，唐迂玖不客气地将数据河中浮上来的“礁石”不管带着谁的名字，全都摸了个遍。

只要河里有个可以摸的礁石，她都碰了一下。

但很可惜的是，大部分的记忆片段，要么残缺，要么上锁，这个原本属于杜谦的元宇宙空间，留存下的记忆竟然没有多少。

逮了会儿石头，唐迂玖停下动作。

她不得不深想。

她想起鹤渭榛跟她说过的话。

师父消失的记忆是否是跟「灵源」交换有关？

唐迂玖不得而知。

但她望着永不停息的数据河，想到那片梦幻迷离的大海和海滩边际在潮汐中远去的孤独人鱼，她突然想动手做点什么。

“不用太麻烦……”唐迂玖一边默念一边试探性掏出文明书，灵源不愧是灵魂深处衍生的能力，不管在哪儿都可以自由取出。

但为了防止元宇宙被场域震掉，她还是按照杜谦的教导在文明书上更改了场域的规则。

她想起杜谦的教导，慢慢在文明书上将自己的所需所求付诸，勾勒自己需要的道具轮廓。

“我不一定要遵照前人的想法，我有自己的思路。”唐迂玖默念，“和我的喊话一样，只要灵能储量足够，我自己就可以是一个神话时代的缩影。”

她点了点文明书上唯一被收录进来的「文明之种：大地元素」的图标，心中一叹。

不知道琉星现在怎么样了。

是被白塔文明炸毁一半后只剩下一半，星球废墟跟太空垃圾一样在真空飘荡。

还是重新建起，再度变回原样。

唐迂玖知道后者的可能性很小。

“如果有什么东西，可以将原有的一切溯洄原状，那是否一切还有重来的机会？”

唐迂玖默默地想，将从戚烟台那里得到的跟「复原」有关的知识汇总到「文明之种：大地元素」的图标上，脑子里想法慢慢被填充，物品有了实体。

不同于杜谦的「灵能科技」，唐迂玖能做的她更想称之为「幻想造物」。

“如果，一切都是大梦一场，醒来时，还有后悔的机会。”唐迂玖拿起手中新鲜出炉的价值150个单位的灵能的小道具，笑道：“那世上还会有那么多悲伤的事吗？”

「黄粱米」

「“怪曰：‘岂其梦寐耶？’翁笑曰：‘人世之事亦犹是矣。’”——《枕中记》」

「饭香入梦，时光溯流」

写到这里，唐迂玖写不下去了。

设置的能力过于强大，如果没有束缚的枷锁限制，以她现在的能力无法具象化。

唐迂玖想了想，又在后面添上一句：

「将黄粱米含在口中，彻底咬下去又放开的那一刻消耗对应两倍的寿命重回刚入口的时候」

「注：黄粱米的味道乃世间难以忍受的痛苦之一」

“完美！”

再过不久我去忙毕业了，然后要鸽很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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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