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身处在何方?”
李俟菩将目光重新定在余宁二人身上。
“天壤交错路。”宁松帷一头雾水,显然没搞懂她话里的意思,眼巴巴地实诚道。
而余愁山自是跟着李俟菩绕身一匝,问道:“怎么,是发现了什么?”
“周易。”李俟菩说着,向其中一根石柱抬了抬下巴。
七根乳石柱几方鼎立,自成幕帘,若不稍加动动脑子,这一副夺目的奇观还真浑然天成。
“是先天八卦阵!”宁松帷立刻道。
修阵与修器总是有关联的,宁松帷脑子转得快,一点就通。
余愁山像是豁然开朗,反应过来后也没有多大意外神色,道:“八卦阵?意思是这只是个表象?”
“看到你们刚刚搬柴火的地方了吗?”李俟菩指向那处,“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缺一卦,难成先天数。”
“阴阳相对,顺逆交错,可我们现在连东西南北都不知道,如何辨卦?”
宁松帷有些垂头丧气,好不容易找到点儿线头,又被一棒子打死。
“辨风。”余愁山面不改色,“只要辨出一卦来,其他自然知晓。”
李俟菩扭头道:“余小姐对梅花易数还有了解?”
“榕城专精阵法的人没有,但起码我们都会最基本的卦图。”
这次余愁山并没有提及之前挂在嘴边的古籍一事。
李俟菩不置可否,半阖眼眸,仔细感受起来。
“李小姐有把握能辨别出巽卦吗?”
宁松帷瞧她严肃的模样,不知道有多大胜算,因为在场能感受到的只有李俟菩一人,她们根本帮不上忙。
“很难,风无处不在,但我不知道是从何处而来。”李俟菩如是道,“等我再探,风却止息。”
宁松帷摸索起下巴来,“这情况怎么这么熟悉,跟爱熏酒店那土中碧的源处那么像呢。”
余愁山点头,“确实。”
李俟菩环顾几根石柱,默默咬唇,卦象难辨,生死门也难易。
“按照惯用套路,那缺的一卦,不是艮就是震,但难保不是棺纸人利用偏差思维来陷害我们,怎么办?”
宁松帷抠着手心,一时拿不定主意。
进退两难,这摆明了就是想困死她们。
李俟菩看那团烈火越烧越小,浓厚的烟雾袅袅升起,潮湿的冷空气氤氲在卦象中宫。
“退亦有方。”她轻声说。
如今依靠别人自是成不了事,她凝出一张普通符纸,思索了会儿,又掐灭。
转而掏出另一张截然不同的白色符箓。
是应庐画的专用布符。
虽然是专门针对吹魂符一类的东西,但其效果肯定是比普通的要强上很多,说不定能褪去糊在溶壁上的薄膜。
李俟菩道:“松帷,你搞点木屑过来。”
沉思的宁松帷被叫得一愣,东张西望了下,看着那快要熄灭的柴火堆,利落地将衣衫卷成一窝,乖乖掏上那些碎屑。
“这是干什么?”
余愁山这么问,但她脸上并没有出现疑惑的神情。
李俟菩夹上那符:“土法,一寸一寸地试。”
余愁山环绕这溶洞一整圈,这法子有多费时间只有她们三人知道,但除了这笨办法,没有别条便捷途径。
她叹口气:“需要我做什么吗?”
可就在话落的刹那,整块地板突然地动山摇!
变故陡生。
李俟菩脚步一歪,险些被这撼天动地的震动摔到地上。
“怎么回事?!”
宁松帷大叫一声,出手急匆匆去拉快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余愁山,却被其一起拽到地上摔了个狠的。
眼前不断起伏,李俟菩有些生理性的恶心。
身后的潭水仿佛要凭空起啸,惊雷般的架势,搅得翻天地覆。
“轰隆”一声惊爆,有什么东西倾山倒海地破水而出!
李俟菩快速回头一看。
几只巨形大手在眼前无限放大,阴影从天而降,欲将她的头狠狠地按碎在地上!
几乎是求生的意志力,让她爆发出比任何动物还快的速度,飞燕游龙般逃离其中一只雕手。
“这是水底的那东西!”余愁山的急切声从火堆那边传来。
那巨手体型庞大但身轻如燕,一只不成,几只齐发,李俟菩脚尖轻点,盈盈穿梭其中。
石塑巨手刚从水底钻出来,还沾着经久不散的霉湿味,丑陋的裂缝横亘在掌心,苔痕缀在其中。
袭人落空时,重重拍毁在地,整个溶洞被震得更加摇晃了。
李俟菩似羽衣蹁跹,不出几秒,那几只大手便都碎成了填补在水洼的渣。
这溶洞也太牢固了吧,这么大的冲击力,居然只见摇晃不见塌。
李俟菩还没想完,潭水中便又奔腾出几只如出一辙的大手,速度更快,出招更狠。
她眉头一皱,不得不凝出应庐剑。
出鞘几格,风云惊鸿,除却领头的巨手,其他全熔。
石头顽固,李俟菩只好将剑鞘卡上领首巨手之间的缝隙,反手猛地将剑抽出,一个剑花,单手刺入那盘固石心。
天地之间,只余红光。
灵气将那点残存的火浇得又生。
软在地上的宁松帷和余愁山被推得向后滚了几个大圈,脚踝差点儿撩到火。
还没歇口气,又有两只手像盘绕的蛇咬来,李俟菩起剑欲砍,却发现那卡在其中的红剑怎么也拔不出来。
她大惊,凌空旋身,攀上巨手绕剑一周,那没有头脑控制的手两两相撞,自我崩盘。
李俟菩喊道:“应庐!”
骤然,一只无声无息的巨手就要趁李俟菩不备,绕至背后袭来!
前后夹击,她躲闪不及,关键时刻只能向右一偏,主动去迎上那手的攻击,将危害降到最小。
恶臭的风堪堪要将她整个身躯染上腥臊,她心脏被这股风力震得炸痛。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掺着火热的数根柴木将那手砸得准头一歪,李俟菩抓住时机,旋身逃过。
兜里好好安放的符箓却起舞般绕她散了满圈。
李俟菩霎时眼瞳微动,顾不上情况危急,回手去捞那几张白色布料的符。
下一秒,爆破声在李俟菩的头顶炸开。
她耳膜剧痛,瞬间流出两道深深的血痕,尖锐的疼痛钻心而来。
“李俟菩!”宁松帷惊呼,“你回去干什么?!”
李俟菩却只来得及听到她前半声的呼喊,剩下的都散入风中,她知道,刚刚是宁松帷救命的炸药。
血滴沥在手心一张没丢的符箓上,攥在一起,不知是自己的血液更烫一些,还是那几张符更加炙手一点。
又有许多的碎屑落到她的衣肩,李俟菩抬眸。
炸药与不停出现的巨手交相碰撞,她却什么也听不到,而她那把红剑早已在硝烟中不见踪迹。
“应庐!”李俟菩在心中大喊,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风擦过脸颊,又有柴火朝这边扔来,她足尖一转,不大不小的火根交错卡在袭来的巨手中间。
李俟菩往那处偏头,余愁山果不其然地在着急喊着什么,唇瓣一张一合,她难以分清。
李俟菩现在几乎全聋,控制不了音量,她张口,回音盖过了整个溶洞。
“这些东西层出不穷,不想耗死在这里就赶紧去试卦!余愁山你拿着这几张符!”
李俟菩找准了余愁山的方向,使劲一掷,血染白边的符箓彻底散开。
“符可燃表层的溶膜,心中默念三声魂来即可!”
余愁山接过,事态危急,李俟菩现在身当矢石,破局之法现在归于她们二人身上,容不得多加犹豫。
宁松帷将那剩余的几颗光珠向不断袭击的巨手投去,喊道:“这些东西只朝你而来,你得撑住啊!”
说完,便一步三回头地连忙跟着余愁山奔去第一根石柱那儿。
李俟菩当然听不到这句话,没了宁松帷的辅助,她躲得更吃力了,剑鞘在不远处,剑身却不知去哪儿了。
她向那潭水一瞟,难不成沉水底去了?
不过,更让她疑惑的,还是怎么都叫不应的应庐。
很不对劲,前几次不回应她都觉得应庐的气息是忽远忽近,缥缈虚无的。
这次她却能十分肯定,应庐就在身边,状态稳定,无波无澜,可却怎么也不回答她。
邪乎。
巨手拿她当个靶子,李俟菩没工夫再想其他,两指夹起那剑鞘,一招有形无实的横扫千军荡破几塑雕像。
她从耳窝处溢出的血更多了,疼痛翻倍地冲刷她的脑仁。
忍不住身躯一晃,那东西又如千军万马般涌来。
真难缠。
李俟菩不耐地轻啧一声,可惜了,符箓只对诡物有用,对这种蛮横无脑的家伙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剑鞘旋转几个度,她激起周身灵力,将最后一点萦绕在周围的力量彻底注入这把通身赤红的剑鞘之中。
红晕渐显。
她轻跃其身,踩着无数巨手往上赴去,在一群巨物中,一点绛红破开所有阻力,几乎立于潭水中心点。
那些巨手似乎明白这渺小的人类要做什么,竟瞬间互相啃食,绞成一团血盆龙口,向天而去。
剑鞘红光爬上李俟菩的眉间,她猛地向下一挥,就在快要相抵之时,及时抽身而去。
却还是没躲过这巨大冲击力的洗刷,她被掀翻到地上,口中泛起铁锈味。
一阵白光,所有的所有被湮没,那些脏东西终于缩回了窝,潭水恢复平静。
可是……
脚踝一湿的李俟菩却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动了动腿,与慢慢浮出水面的水鬼来了个深情对视。
李俟菩简直要叫天。
第二波攻击已成功降临,李俟菩要是不想被水鬼五马分尸,就还得再战。
这人海战术真不是人能战的。
她眸光一冷,一掌将那水鬼的手劈成两截,在血污沾上裤脚时,借地起身。
无数水鬼贪婪地呼吸着水上的氧气,肿胀发绿的头与干瘪瘦骨的身体极不协调,走起路来东西摇晃,张着一口黄牙就朝李俟菩奔来。
她回眸,宁松帷与余愁山已探到了第五根柱子。
李俟菩双手起符,肺却生疼,只好赤手空拳撂倒了一片,冷汗直冒。
这样下去,真得交代在这儿了。
她咽下一口血沫,第三声震耳欲聋:“应庐,剑来!”
锵——
她能感受到应庐剑心的动摇,不见其身,眼底却被映上血红。
这剑光,竟从她身体骨肉里剥离了出来?!
疼痛难忍,她像整个魂都被吸了出来一样,眼前的东西乍然移了位,生魂离体。
短暂的眩晕过后,李俟菩清晰地看到了自己那张陌生又熟悉的全脸。
而现在,她惊悚般垂头,手脚都动弹不得。
她变成了剑!!!
李俟菩不可置信地与对面懵懵的自己遥遥相望。
如果她没猜错,这幅表情只有某人那把蠢剑才做得出来……
李俟菩一个蹦跶,天要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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