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巨大的爆破声炸响在两人耳边,李俟菩顿感身体被决堤的水流淹没,酸涩的眼球充斥着液体侵入的膨胀感。
强烈的汇流无止息地拍打在她的脸颊,本能让她紧闭呼吸。
微光推移,几缕从水顶上透斜至应庐的耳侧。
她不经意往水底一探,瞳孔微微放大。
只见刚刚如蛇骨般的洞隧残骸正徐徐下沉,那两只人偶已不见踪影。
但更为惊悚的,还是水底的万手矗立。
波光粼粼,打在密密麻麻巨形手掌的底侧,似活了上千年的碎珠玛瑙般,诡异感直冲人的天灵盖。
李俟菩箍着应庐胳膊的手猛地一颤,下一刻,被温柔地覆上一掌。
衣袂随着河水浮沉,她在汩汩汹涌的潮水中,撞上应庐的那双深邃瞳眸。
他的眼居然让这砭骨的凉水瞬间泛起温热。
覆掌两两相望,涟漪撩拂青丝,二人的倒影好似纵横了一千年。
就这样看着,李俟菩竟在这须臾间觉得,这人会情愿为她去死一样。
李俟菩的心停一拍。
就在思绪走岔的刹那,水流猛地冲入她鼻口,窒息似藤蔓翻绞包裹住她。
李俟菩居然忘了,她现在与凡人无异,随时都会丧命。
呛鼻的水猛灌入她胸腔,狂烈的水压几乎要将她器官碾碎,连串的气泡从她口中涌出。
应庐的那张脸庞渐渐模糊,又缓慢放大。
太近。
近到李俟菩无力后仰,只能感觉到应庐缓慢抚上她的后颈,然后不断地用力,用力。
仿佛再用点力,就能把她的脖子掐碎。
一种无端被人掌控性命的压迫感席卷了全身,李俟菩霎时乱动起来,但四肢百骸像被灌了水泥,连蹬腿的力气都没有。
渡气的法子那么多,就非要回归传统?
可惜李俟菩才想叫骂那么一句,喧嚣的潮水就淹没了她的意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应庐再将距离缩短一寸,他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
李俟菩下意识地闭眼,唇瓣上却始终没有落下温软,但源源不断新鲜的空气隔绝了所有阻力钻入她鼻腔。
她猛地睁开眼睛,眸中只有应庐像蝴蝶飞翼一样颤得发抖的眼睫。
他的唇只离她不到分毫的距离。
只要应庐的头再轻轻一歪,就能与她紧密相贴。
但他没有,在携着暴风雨来临的缱绻下,他保持着距离。
万籁俱寂。
可捏着她后脖颈的手又如此的霸道,霸道得好似天地间,只有他才能如此对李俟菩。
一股克制又强硬的矛盾感在李俟菩心底炸开。
呼吸渐渐的顺畅,她鬼使神差地攀上应庐的眉宇,对方的呼吸近在咫尺。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像在压抑着什么。
关山迢递的近,又一吻之遥的远。
连清冷的弯眉都要打结了,怪不好看的。
李俟菩的触碰让应庐卸了些许力道,覆在她手心的掌微曲。
头顶上天光乍现,她肩胛一热,身躯在顷刻间有向上浮动的趋势。
应庐的眉头一松,符箓在李俟菩的背后绽开紫绛光芒。
就在她快要脱离应庐的那一刻,他别过头,这人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撤开时,竟有一滴泪顺着侧脸坠落。
李俟菩的心又咯噔一下。
悄然去接他那自以为隐去的泪。
遽然,她撑开厚重的眼皮,喉间憋出几声闷咳。
湿漉漉的几绺发丝紧贴她额头,柴火堆的灼热蹿至她手边。
“醒了醒了!”
急促的喜呼隔了层薄薄的膜,李俟菩掏了掏耳朵,坐起身来。
“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偏眸,宁松帷担忧的那张俊俏面容贴近。
李俟菩向她后侧方转眼,余愁山正抬脚缓步走过来。
手心那滴泪的温度还未散,她捏紧,警惕地巡视着附近一圈。
空旷的洞穴被层层叠叠的钟乳石堆积,几根乳柱从洞天延伸到地下,石笋般的奇观让李俟菩发出一声轻叹。
视线向下,一滩深不见底的水潭离她腿边有几道明显的水痕。
李俟菩欲在心中呼唤应庐的名字,但忆起方才种种,终是压下了胡乱跳动的心脏。
有好一会儿她没有说话,宁松帷还以为她真是溺水溺出了毛病,拉着余愁山的衣摆担心地摇晃。
“你不是说没问题吗?她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啊?”
余愁山眼神微暗,转手探上李俟菩的脉,她也没躲,这更让余愁山压黑了双眸。
“醒了就没多大问题啊。”
余愁山边说边观察李俟菩的表情,无悲无喜,看不出什么来。
“你再仔细看看呢,若是出事了,怎么向赵队交代?”
宁松帷的手蠢蠢欲动,恨不得亲自上手,可惜她对这方面一窍不通。
洞岩滴下几珠连串的水,延着蜿蜒的乳石汇入地底。
片刻,李俟菩的手一抽,对着余愁山道:“秦家山庄外的郁金香开得艳,你知道吗?”
余愁山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与宁松帷对视了一番,眼中清明。
她回:“那边只有玫瑰,没有郁金香,李小姐要是喜欢,让覃诩水给你在931门口翻块地。”
宁松帷神情放松,笑溢出口,“我觉得她会荣幸之至的。”
“是吗,确定她不会怨天怨地?”李俟菩也松了肩,呼出一口浊气。
宁松帷咬咬下唇,“这个不用担心,若是李小姐用武力镇压的话,她绝不会拒绝半个字。”
三人相视,轻笑出声。
“遇到傀儡了?”
余愁山见李俟菩并没有其他不适,走到另一边的火堆处蹲下,戳了戳火窝,炽焰一时冒得更甚。
“嗯,易容成你们的样子,差点着道。”李俟菩拍拍衣袖起身,挪窝到火源边。
宁松帷顶了顶腮帮,低笑道:“你都差点中招,看来不是李小姐对我们太放心,就是那东西太狡诈了。”
李俟菩问:“你们没遇到?”
“遇到了,不过都是幻境,找到阵眼就好。”余愁山答道,“你刚刚在水下遇到水鬼了?”
李俟菩扫了一眼宁松帷和余愁山沾满水渍的衣服,看来她们也是从水底下飘上来的。
“什么水鬼?”李俟菩反问出口。
宁松帷将自己的衣袖翻个面,让火能更易烘干到深处。
“刚刚水底起了漩涡,你就在中心,有个诡物一直在你身边拽着你,我还想下去救你来着,你却自己飘上来了。”
她说着,顿了顿,“你自己不知道?”
李俟菩摇摇头,否认道:“我只知道我喝了好多河水。”
听到此处,宁松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事哈,呛几口水是有点难受,身体没多大问题就好。”
李俟菩颔首,接了她这番暖心的安慰。
“你们比我先上岸,这里是个什么情况?”她又问。
“有点复杂,准确来说,这个洞穴没有出口,如果要出去,恐怕只能再去探那活水。”
余愁山淡淡地接道,看向那深得像是有庞然大物蠕动的水潭中央。
“不一定。”李俟菩转动眼珠,“死穴不可能有风。”
宁松帷望向她,“你能感受到?”
“很微弱,但我找不到穴口在哪。”李俟菩望着周围迂回崎岖的小山峰,这种地貌她从没见过,“这地方?”
宁松帷知道她所问,解释道:“喀斯特地貌,就是溶洞,水与二氧化碳侵蚀的结果。”
听不懂,李俟菩习惯性地去叫应庐,但这次应庐没有应她。
李俟菩手指蜷缩,这祖宗又想闹什么,明明能感受到应庐的强烈气息……
“能形成这种地貌当然不可能是死穴,排除不了短时间内被人封口过,或者,这又是幻境。”
余愁山给出两种答案,洞顶石花滴下的水擦过她衣角。
“有可能。”李俟菩觉得这两点猜测很合理,“但一般的幻阵达不到这种效果。”
人之无感,听觉触觉,味觉和视觉都能造假,偏偏嗅觉极难遮掩,这地方的腐气异常浓厚。
火苗蹿得高,李俟菩眨巴眼睛,问:“此处是断然生不出柴火的,这火你们何处得来?”
“哦,你说这个啊,说来也巧,潭水的角落岸边居然有几根潮湿的柴火,本是生不起来的,但我的炸药实在是太厉害了,威力不容小觑,就这样了。”
宁松帷挠了挠鼻尖,自豪的意味怎么也掩盖不住。
“嘿嘿,这火来得容易,但柴却经不住烧,我就只好临时调低了珠子的活性,让它挥霍得慢一点。”
李俟菩听闻,捧场般鼓了鼓掌,咀嚼了两遍字眼,道:“柴火?难不成这里还有人长期居住?”
“何以见得?”余愁山问,“也有可能是有人封口时遗落的柴火,谁会住在这儿?”
李俟菩没及时回答,起身走向那潭活水边缘,眺望对面的木屑湿痕处。
若要走到那儿去,是需要绕这潭湖水一个整半圈的,不是角落,而是对岸的正中央。
这溶洞坑坑洼洼,整体来看并无规律的形状可言。
若是被人封口也能找出不一样的面壁,但这里就像纯天然形成的一样,根本没有缺口可以找寻。
既不是幻阵,也不是封口,那会是什么?
李俟菩用鞋底剐蹭几下微微凸起的石芽,她眯起眼,那正对着的湿痕处四周却没有任何凹凸的石状,平坦一方。
她侧身回转,稍稍离开几步,看向另一侧,离得极远但正相对的陡峭石柱。
那石柱高高耸立,屹立不倒。
她又看向只有十步远的另一根石柱,回头,对着的那处刚刚好是水边的第三根石柱。
两两相对。
李俟菩绕着自身转了一整圈,除却那柴火的源处,七根石柱以不同方位镶嵌在天地之间。
难道……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