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这时候桓时照连一句重话都不曾向却春春说过，哪怕剧情里自己的死去也可能只是他因为懈怠产生的一次疏忽，哪怕至始至终桓时照都不打算放弃却春春不管，不过生气起来的却春春才不会考虑那么多。

这就像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猫一样，哪怕饲养员对它再好，每天梳毛喂食，充满耐心地呵护，仔仔细细地精心照料。

只要有一天他回家晚了，小猫就会疑神疑鬼，怀疑他在外面偷偷招惹了别的宠物。

哪怕饲养员身上味道干干净净，除它之外也没有别的气味，小猫也嗷呜嗷呜地冲着饲养员大叫，威胁一般地伸出自己圆圆的爪子，横眉冷竖，从前的温情一概都做了废。

小猫是娇气，喂不熟的，一旦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就不会再奶声奶气地窝在饲养员怀里尽情地撒娇。

却春春才不管桓时照这个时间点还未像日后那样，和小说中描述的一样和她相处时对她心生倦意。

她只是牢牢地记住了小说中的描述，剧情中大师兄对她冷眼相待的沉默，因为她心中产生的不快与不耐烦，就这么直接对着桓时照生起了气。

她想，我是那么喜欢你，把你当除却双亲之外最亲近的人看待，对待你全心全意地依赖，你为什么要这样冷漠对我呢？

为什么要放着我不管？

却春春的怒气来得十分突然，少女此前的生活一直没心没肺的，从未有过这种心爱的人被抢走的感受。

她的怒气就连自己可能还没发现，但只是说话的语调有那么一点点生硬。

但桓时照就立马像是有什么感应器一般的察觉到了。

却春春从未向他生过气的。

不，应该说，却春春从来都没有向别人生过气。

她是被家里人千娇万宠的明珠，也是在宗门里万众瞩目，为长辈所重视的新秀，

在桓时照眼里，她的性格可能活泼了那么一点，但绝对称不上刁蛮。

从未有什么不长眼的人上去招惹却春春，却春春也不为同龄女修之类的什么事怒气冲冲地和他人别苗头。

同龄女修所关注的，无非是谁谁谁更漂亮，谁谁谁更受男弟子的瞩目，谁谁谁又在最近的大会上大出风头，谁谁谁又获得了一件昂贵又漂亮到令人移不开眼的法器。

她觉得那些事很无聊，很不值得让人专程去讨论。

她们所在意的事，要么却春春毫不费劲地拥有了，要么却春春压根不会去在意。

因为却春春就算再怎么像是在蜜罐之中长大，无忧无虑的女孩子，也确实是明玉仙尊与武仙君这两位大能的独女，他们甚至恨不得早日让却春春知晓修真界的残酷，怎么可能放任她将自己珍贵的光阴放在这些风吹就散的外物之上。

由是对却春春来说，去关注爱情或是他人的仰慕，还不如用来修炼或者去找点别的乐子来得有趣。

所以同龄女孩子间的争风吃醋根本无法引起却春春恼怒。

是的，因为从小到大父亲母亲的教诲，她所关注的，和周围人关注的就是这么大为不同——

却春春有着一颗坚固又沉稳的道心。

而现在，却春春真的像是一个小孩子那样，为了一件虚无缥缈的事开始生气。

就像是凡间人类小孩会因为亲戚无端‘你父母不要你了，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之类的滑稽逗弄，毫无征兆地放声哭泣，却春春第一次用自己充满尖刺的那一面面对自己原本最喜欢的大师兄。

而桓时照也敏锐地感受到了这点。

——他做错什么事了吗？还是小师妹从哪里听到了一些关于他的不好的言语？

他想他应该是做了错什么，才惹到了自己的师妹生气。

可他实在是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事，他把自己出现在却春春视线中开始，所做的事一件一件在心中做了总结，而后又把昨天到上一个月和却春春相处的时候回顾了一番，依旧看不出什么端倪。

但是他总得做点什么事吧，不能放着却春春生他的气。可惜他实在是弄不清自己错了什么，又该怎么向小师妹赔罪。

可怜的剑修大师兄在修行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哄什么人的经验。

他只好垂下眼睫，有些不安地眨着，手足无措地低下天鹅一般的颈项，不安地跟在却春春身后，等候小师妹的处决发落。

“春春。”

他低低地喊了一声，声音又轻又哑，说不出道不明的委屈情绪在里面，但是却春春铁石心肠，仍旧不理他。

桓时照就只好跟在小师妹的身后，这使得他更像是做错事可怜巴巴的大型犬类，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为这么可怜的大师兄感到心痛。

点苍山一年四季没有什么新鲜事，但凡有一点值得拿出来八卦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传播得格外迅速。

要论好事之徒，这座山里还是有的。

不过大多数人都可守着最根本的底线，面对这两位点苍山最引人瞩目的当事人，讨论完八卦以后，只是感慨着下了总结：“哎呀，小师姐和大师兄之间的事，也轮不到我们这些人评价的。”

言毕，便将这件事情搁置一边不提。

只是这事不知为何传进了点苍山峰主，明玉仙尊的耳里。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传播着这风言风语的八卦之人，若有所指地说：“我又不是什么迂腐之人，这一对小年轻之间的事，就由着他们自己去处理罢。”

站在明玉仙尊面前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双十年华，风华正茂，一袭鹅黄色的衣裙正好显出她格外纤细的腰肢，有一种略施粉黛便清丽脱俗的娇嫩。

她听闻点苍山峰主打算对这事不闻不问，刹那间就因为明玉仙尊的冷漠的话语红了红眼眶，咬了咬唇，依旧有些不甘想要继续说点什么。

“可是，师父……”

“就这样吧。”

明玉仙尊打断了她的话，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脸上半分笑意都没有。

*

明玉仙尊逐客的意味十分明显，叶小怜在这里自讨了个没趣，又害怕拖泥带水的举动引起师尊更多的不悦，只好连忙行礼告退。

原本以为明玉仙尊听了今日份观麓台上发生的事，对女儿管教甚严的他哪怕不会勃然大怒，也会对却春春生出几分不满。

——要知道，就算桓时照是与却春春一起长大的师兄，但这会子光天化日之下，与别人拉拉扯扯，还在众目睽睽之中，下了首座师兄的面子，实在是有些不合适。

叶小怜想到这里，掐了掐自己藏在衣袖中的食指，原本因为师尊冷淡态度而苍白的唇色恢复了些许红润。

她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此行做错了什么，要知道，女子要谦恭和顺，是世人都一致认同的常理。

凭借这幅如水般温柔的性情，她在俗世时被长辈们偏爱，在外门时又受到管事长老的偏袒，只是这回却春春刁蛮，明玉仙尊偏袒子女，所以才有了刚才的情况。

出了灵秀峰的正殿，怎料就与刚才的话题中心打了个照面。

即使是再如何对这位传闻中的小师姐抱有成见，但是毕竟真传、内门有别，叶小怜见到却春春仍然不能失了礼数，只得让出路来，站在道旁毕恭毕敬地唤一声师姐。

换做此前，像是这等弱柳扶风、性格温驯的女修绝不至于引起她的注意，却春春往日的行为也不过略略点头，目不斜视地通过，若是师妹们有交谈的意思，便短暂地停留一下寒暄几句。

至于这群师妹们之间有什么恩怨，有什么变化，有什么忧愁苦恼，虽然说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这并不是修行道路上应该关心注意的事，却春春平时也并不放在眼里。

只是这一回，却春春的目光轻轻朝着道旁女修白皙无暇的脸上一扫，发觉自己并对其并未有太多的印象，等到目光落到女修裙裾边系着的模样精巧的兰花鹤纹香囊，便已经知晓了此人乃是难得的剧情中有名有姓的女配角。

要论为什么却春春对这人的身份如此笃定，全因为在剧情中，该女配深深爱慕碧仙宫首座桓时照，并且曾经想要将这装着自己亲手调制的安魂香的兰花鹤纹香囊，赠送给大师兄用来表达一片倾慕之心。

安魂香、兰花鹤纹香囊、喜欢穿着鹅黄衣衫的俏丽女修，四舍五入不就约等于剧情中的搞事女配n号叶小怜。

和却春春一样，叶小怜同时也是一个在小说中彰显女主善良美好的心灵品质，突出她无辜可怜的设定，以博取其他配角对女主怜爱的工具人。

若说剧情里却春春是因为未婚夫玄霖而屡屡和女主作对，那么叶小怜就是为了夺得桓时照的关心而屡屡与女主作对的。

就算面对小说中的剧情杀，却春春惹是生非闯下不少大祸，也只是令桓时照对却春春多了几分只能算是轻拿轻放的责怪，最严重的也不过是将她关在静室中罚抄典籍。

不过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后文却春春背着宗门众人偷偷跑出去，死于魔教中人之手的下场。

女主角逢明月都没有怎么撼动的顽石，却春春倒不觉得叶小怜有什么本事能够挖得懂墙角。

却春春以前没有将叶小怜放在眼中，现在更加不会将她的事记在心里。

她只是看了两眼，欣赏了一下这朵名字很楚楚可怜，结局也可怜，却在剧情中让众人都不觉得可怜的女修，然后便打算抽身离去。

却不想，她不就山，山却来就她。

不曾想可能是却春春向她侧目的举动给了这人什么勇气，等却春春走到十来步开外，就又被身后的叶小怜叫住了。

“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