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内，已经换好衣物安稳睡下的谢明堂气息平稳绵长，他的一边手紧紧攥着断妄的小手不放。像是由此得到了一种安全感。

断妄坐在床边一直盯着人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祝命走了进来才下意识望向他，向他略一颔首。

祝命挥出一道灵力让谢明堂睡得更沉，自己也坐到不远处的椅子上：“明堂现在怎么样了？”

断妄回道：“一切皆好。待他醒来引气入体，便能重新修炼了。”

祝命松了一口气，由衷地感到高兴：“那真是太好了。城主答应让我们多留一些时日，我打算便先在此暂住，待明堂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去毒龙幽涧历练历练，你看如何？”

断妄颔首：“我没意见。”

顿了顿，他又道：“你是我们的师尊，要做什么自然是听你的。”

“是吗？”祝命挑眉，“那不如让他改道入魔，你看如何？”

断妄：“……那还是不必了。”

祝命哈哈大笑：“逗你玩的。我要真让明堂修了魔道，待他飞升上界恢复记忆，怕不是第一个就要宰了我。”

断妄沉默半晌，却道：“不一定。”

祝命：“嗯？”

断妄认真：“主人不一定打得过你。”

祝命意外：“不是说你的主人曾经是神界的战神吗，怎么可能打不过我？”

断妄：“因为你是天使，超然六界之外，不可用常理而论。”

祝命：“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算了随你怎么叫吧，我累了。”

断妄抿唇笑了笑，随即侧过头去看谢明堂，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不可能会让我主人修魔。”

“那可不一定。”祝命笑了笑，佯装恐吓他，“万一真的到了他不修魔道不能活的时候，我必然要按着他的头去修。”

断妄颔首：“若真有那日，便是我实力不济不能保护好他，绝不怪你。”

祝命啧啧两声：“你也太明事理了，我都不好无理取闹啊。”

断妄只是轻轻笑了笑，忽而道：“这位与你有些旧情的靖水城主，宋长肆，我见过他。”

“嗯？”祝命意外，“之前你不是一直在明秋谷沉睡吗，在哪儿见过他？”

断妄看向他：“就在试炼幻境中。他的幻境意外与余玉相融，结契大典那会儿我看见他了。不过他只遥遥看了一会儿就走，我也没太放在心上。”

祝命若有所思：“没想到这小子也去了明秋谷……断妄，你可真是招人喜欢。”

断妄不置可否。

祝命从系统空间里拿出两袋焦糖瓜子，分了一袋给断妄，自己咔嚓咔嚓地吃了起来：“有点无聊，讲些故事来听听？”

断妄拿过瓜子袋，闻言顿了顿，实诚道：“我不会讲故事。”

祝命想了想：“譬如你为什么会在明秋谷沉睡，你的主人又为什么会入轮回？”

断妄瞬间蹙眉，过了一会儿面上竟是浮现出几分茫然：“我……想不起来了。”

祝命唇边笑意一顿，很快恢复如常：“无妨，想不起来就当我没问过。我们聊些别的。”

断妄沉默颔首。

祝命支颐展颜：“不妨说说，你主人以前是如何征战四方的？”

断妄应声，语气都欢快了些：“主人他以前镇守神界……”

待谢明堂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耳畔便是熟悉的稚嫩嗓音在说着些什么，时不时夹杂着一两声青年懒洋洋的应和。

察觉到自己手中正在紧紧攥着某种温软的触感，谢明堂下意识动了动，缓缓睁开双眼，有些怔愣地朝着坐在床沿边上的小孩儿望了过去。

“师兄……”谢明堂嗓音沙哑地唤。

断妄瞬间止住话头朝他看了过来，眼中霎时盈满了喜悦：“你醒了。”

谢明堂被这份喜悦感染，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嗯，醒了。”

祝命倒了一杯温水，将谢明堂半扶起身给他喂下：“七天，你小子终于舍得醒过来了。你知道这七天我们是怎么过的吗？”

谢明堂饮下温水，闻言瞬间诧异：“我竟是昏睡了七日？”

断妄颔首：“是。”

谢明堂看了看断妄，又看了看祝命：“劳烦师尊与师兄守着我了。”

祝命坐了回去，摆了摆手：“少说这些客套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再说了我们不守着你谁守着你？”

谢明堂忍不住扬唇笑：“是，弟子明白。”

祝命颔首：“你且试试引气入体。”

“是。”

谢明堂原地盘膝闭眼，吐息几个回合，感知到了体内灵根，身上灵气便显现而出。

他迅速睁开双眼，欣喜道：“师尊，师兄！我能引气入体了！我还是单雷灵根！”

“妙极。”祝命很是欣慰，舒了一口气，“好好修炼，将来一统六界不是梦啊。”

谢明堂这一回却没有反驳，而是目光灼灼：“若是师尊所愿便是一统六界，那弟子来日必将一统六界！”

他盛亮如阳的双眼中满是昂扬斗志，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惊世骇俗之语。

祝命：“……不我只是开个玩笑，千万别当真。”

若是他人说说也就罢了，眼前这位可是如今天道偏爱的气运之子。

他要这么做，十有**真的能够一统六界。

断妄闷笑一声。

“练气初期……”祝命探查了一下谢明堂现在的修为，“你底子还在，不妨先将根基稳固，毒龙幽涧不急着去。”

谢明堂颔首：“弟子正有此意。”

“甚好。”祝命伸了个懒腰，“在这守了你七天没出门，为师要去找点乐子。断妄，去不去？”

断妄摇了摇头：“师尊你去吧，我与师弟论道，助他筑基。”

祝命笑了：“你是真爱他啊。走了，有事再叫我。”

断妄：“嗯。”

踏出竹景院，祝命才站着欣赏景色没一会儿，宋长肆便出现在了门口。

祝命打了个招呼：“哟，城主您在这儿呢，吃了吗您？”

“我并不重口腹之欲。”宋长肆走到他身边，无奈道，“不是说了不必再唤我城主？”

“抱歉，守了我那乖徒儿七日，脑子不中用，什么都给忘了。”祝命感慨，“年纪大了也没办法。”

宋长肆轻咳一声，问：“阿乔现今多大了？”

祝命算了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约莫三百岁。”

平均下来一个任务目标用一百年，好像也还行。

宋长肆失笑：“阿乔比我还小了两百岁，何谈年纪大。”

祝命意味深长：“我的心已经老了。”

宋长肆笑着摇了摇头，又问：“那阿乔接下来有何打算？”

“先让我的乖徒儿好好养一段时日。”祝命道，“至于我嘛……你身为城主，不如推荐些好去处，让我去寻点乐子？”

听到“寻点乐子”，宋长肆瞬间蹙眉：“风月之地不宜去。”

祝命：“……我也没说我要去风月之地，只是问问哪些地方比较热闹。”

不过既然都这么说了，找个时间去凑凑热闹也不是不行。

宋长肆面色恢复如常：“那不妨便去城中的……”

“城主！”一道疾呼由远及近，眼前一闪一个人便单膝跪在宋长肆身旁，严肃道，“城中忽现魔修，毫无缘由地出手打伤了数十位百姓！”

宋长肆蹙眉更深：“唤水卫医修速去给百姓救治，靖卫现在何处？”

“医修已至。作乱魔修皆有元婴中期之上的修为，靖卫难以将之尽数缉拿，更有一者我等看不透修为。”那人垂首，“是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城主责罚！”

“本城主亲自去。”宋长肆下巴微抬，“尔等将作乱魔修现今所在方位定下，本城主随后就到。”

那人拱手领命而去，瞬息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宋长肆转眼望向祝命，冷若冰霜的神色缓和：“抱歉，我……”

祝命摆了摆手：“无妨，不必在意我。正事要紧，你先去抓人吧。”

宋长肆无奈颔首：“等得了闲再邀阿乔去游玩，先走一步。”

祝命点头：“好，你去吧。”

宋长肆颔首，指尖轻轻动了动似乎是想要做些什么，又克制地攥紧成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祝命抬眼看了看将暗的天色，愉悦地眯起眼眸，下一瞬身形便不见了踪影。

“公子，奴家弹的这一曲可还入耳？”

绮罗淡香，素手纤纤，明眸皓齿的美人抱着琵琶笑意盈盈地询问眼前眉眼清隽的青年。

祝命支颐慵懒勾唇：“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①，看来姑娘是琴仙下凡呐。”

美人掩唇轻笑：“公子谬赞了——还想听什么曲？”

祝命想了想：“姑娘可会弹清心诀？”

美人怔愣一瞬，随即颔首：“自然是会的。没想到公子来我望月楼花了重金点奴家，却只是听听曲。”

还是听清心诀这种平心静气的曲子，就差没把“清心寡欲”这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不过是闲得无聊寻些乐子，友人便向我推荐了这儿，”祝命面不改色地扯谎，“能听到姑娘的琵琶仙乐，便是花上重金又何妨。”

美人眼波流转，嗓音娇软：“公子——难不成便不想要奴家？”

“不了吧。”祝命笑道，“多谢姑娘自荐，但我不缺丫鬟。”

美人面上笑意一僵，委屈巴巴地抿了抿唇：“公子……”

“还是弹曲吧姑娘。”祝命打了个哈欠，“若我当真靠近你，只怕你腰间那一把短刃瞬息之间便能取我性命，我何必自讨苦吃呢。”

美人瞬间收起笑意，上上下下地打量祝命半晌：“公子倒是直率性子。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找我所为何事？”

“我？不过是一介散修。”祝命叹气，“只是想听个小曲儿罢了，姑娘不必如此防备我，我可是花了灵石的。”

美人闻言又笑了起来：“公子当真是个妙人。”

祝命：“谢谢，你也是。”

美人笑靥如花，当真抱着琵琶给他弹起了清心诀。

清灵如泉水潺潺的曲调自美人指尖流淌而出。祝命缓缓阖目，隐约透出一股子安详的氛围。

美人余光瞥向祝命，看清了他此时此刻一派祥和的模样，面上笑意更深。

“砰——！”

半开的木窗忽而被人从外头强行轰了个粉碎。

祝命瞬间睁眼看去，一道散发着浓重魔气的身影狰狞着向美人直直冲去，手中砍刀眼看着下一秒就要落在美人头上。

美人面上笑意不减，手腕一转拿出短刃正要迎敌，眼前的魔修倏忽间重重地闷哼一声，仿佛是被卸去了所有的力气般倒在地上挣扎翻滚，身躯还在时不时地抽搐两下。

美人瞬间怔愣，收起短刃下意识看向祝命。

祝命慵懒地打了声哈欠，摇了摇头：“不过是想安安静静听个小曲儿，怎么偏生有不长眼的上门找死。”

话音未落，从窗口又是跃进几道人影。

为首那人瞥见难以动弹的魔修顿了顿，再抬眼时目光落到祝命身上，无奈地闭了闭眼复又睁开：“阿乔？”

祝命眉眼弯起，挥手打招呼：“哟，这不是我们亲爱的城主吗？您也来听曲啊。”

美人抱着琵琶盈盈朝着宋长肆行了个礼：“奴家见过城主。”

宋长肆身后几人迅速将地上的魔修五花大绑带走，他本人则是向美人略一颔首，向祝命无奈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听闻望月楼的花魁弹曲乃是一绝，今日便来听上一听。”祝命笑道，“现下我等是妨碍城主缉拿凶手了？”

宋长肆：“我不是说过风月之地不宜来？”

“不宜来又不是不能来。”祝命毫不在意，“望月楼的点心味道不错，姑娘的小曲儿也弹得好，来这一趟很是值当。”

宋长肆眸光幽深一瞬，呼气似是要说什么，身旁下属附耳低语，宋长肆只能无奈叮嘱：“现下城中魔修作乱，天色渐晚，你早点回去，莫要逗留过久。”

祝命无所谓地点头：“知道知道，你忙去吧。”

宋长肆向美人使了个眼色，美人轻轻颔首，目送他与靖卫一同离开。

美人倒了杯茶水，轻轻推到祝命面前，柔声道：“公子喝点水吧，现下可还要听曲？”

祝命瞥了那杯茶水一眼，低低哼笑一声，只道：“方才的清心诀不是没弹完么，不如姑娘从头再来一遍可好？”

美人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是”，玉指才刚轻轻拨动一两声，倏忽闭上双眼，整个人无力地倒向一旁，看模样似乎是极为安详地睡着了。

“……？”

祝命一愣，刚想起身去看看美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腰间倏忽一紧，竟是被人直直拦腰抱住，耳边瞬间扑来温热的气息。

第十六章：“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出自唐代杜甫的《赠花卿》。

解释：这样的乐曲只应该天上有，人世间芸芸众生哪里能听见几回？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6章 寻欢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