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数据却残缺不全，勉强能看清楚的只有“负债人”“债主”和“金额”几列，数字动辄几万几万的灵石，和多了一列新内容——“重点区域”。
“区域？账本还带位置信息的吗？”陈笑与瞪大了眼睛。不过它连自己口袋里的灵石都数得清，能看到别人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她点开区域旁的小箭头——像真正的Excel一样，弹出一排可以筛选的项。
可她试着点了点小方格，发现除了写着“万象宗”旁边的格子，其余的地点尝试选上去，筛出来的还是模糊不清的数据，只有标着万象宗的数据显示出了部分信息。
她抓着头发琢磨，账本显示的这些内容，实在是莫名其妙——这账本里居然欠了万象宗的人这么多钱吗？修真界有钱人可真多，这笔账都搁了一千多年了也没人想要回来，就这么成了一笔烂账？
她转过头，把账本递到九幽面前，“你觉得，这里有你找的东西吗？”
九幽低头扫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我找的东西，岂是区区几个灵石能衡量的。”
“哦，那既然万象宗里没有你的欠条，你身上也没什么我想要的账本信息，那我放你走吧。”陈笑与利索地把账本收起来。
谁知九幽动也不动，甚至还往后一缩，牢牢地占着椅子不走。他抬起头，眼神带着几分执拗，“你既然看得懂账本，一定知道我要找的东西。找不到，我是不会离开的。”
陈笑与一时语塞，指着他哭笑不得，“你别乱赖了！再说了，这账本一千年都没人碰过，难不成你这一千年一直被关在里面没离开过？”
九幽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低声答道，“或许吧。”
“……”陈笑与简直想打人，他这是不识数吗？一千年……她瞪着他，“那你在里面吃啥？”
九幽愣了愣，似乎真的认真地想了想，“我饿了。”
“你……”你就是想赖在这里蹭顿饭吧，你是条蛇啊不能自己找东西吃吗？可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碎成破布一样的外衣，狠了狠心也没把话说出口。
归根结底，这账得算到自己那个自甘堕落的先祖头上，好好的账本设什么阵法呢，你看这都把人给关傻了。
“算了，你等着。”陈笑与叹了口气，转身往食堂走去。想到每顿饭十两银子的天价，开始心疼自己借来的灵石。
也不知道修真界有什么工作可以做？没经验没能力也招的那种。
“三个食盒，谢谢。”她把手心里捂热了的灵石递过去，感觉心都在滴血，默默数了一下，还剩一百三十九枚。对面的人却没有接，她抬起头，看见昨天那位大叔举着饭勺瞪着她，好像恨不得把饭砸在她脸上。
“你这是在干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陈笑与摸不清状况，“每个人只能买一份吗？”
大叔举起饭勺重重敲了敲，指了指她腰间的玉牌，没好气地说：“拿着玉牌来排队还掏灵石，你是没见过世面还是故意为难我？拿牌子就够了！”
陈笑与满脸愕然：“啊？还能这样？”
大叔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你……你不是因为昨天我态度不好，冒犯了你，特意来报复我？”
你今天态度也没有很好吧……陈笑与一时无言，再说哪有花三枚灵石整整三十两银子报复人的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玉牌还能当钱花？”
大叔也愣了，表情复杂地看着陈笑与：“我的天，这可真是……掌门到底在想什么啊？居然挑了你这么个什么都不懂的进云隐峰！”
他麻利地收拾出三份食盒递给陈笑与，“木字牌之上的都能拿着令牌挂账，不单是这里，连山下那些店铺都认的。”
陈笑与拎着食盒，刚走出食堂，玉牌微微一震，灵气在脑海中化为文字，是胡师姐发来的消息，“拿着你的令牌可以买东西，一个月不超过一两千灵石左右就行，云隐峰到月底会统一结算。”
片刻后，又飘来一条消息，“若是掌门问起，记得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掌门嘱咐我不必对你提起，可是你一个人孤身在外，没灵石怎么能行。别告诉掌门是我说的啊……”
一两千灵石！每个月！陈笑与看着腰间的玉牌，翠玉之上仿佛闪耀着金灿灿的光。虽然有些不解，但胡师姐的心意她还是感受得到的，立刻回复道，“多谢胡师姐！我明白的！不过掌门这样说，又是为什么啊？”
这一次的回复晚了一些，她以为胡师姐在字斟句酌有什么不方便说的隐情，没成想最后发过来的话直白得伤人，“掌门说，你估计瞧不上这一点小钱，也用不上。”
冤枉啊这简直是污蔑！比食堂大叔以为我拿灵石赌气还离谱！你们这些人到底有什么错觉，我看着像是和灵石过不去的人吗……
她恨不能隔着令牌抱抱自己的大恩人，“师姐你别听掌门瞎说你不知道这钱对我多重要啊！”
早知道有这么高的额度，就多买几个食盒了，省得他动不动就要张嘴吃我。陈笑与推开门，九幽已经不像刚才那副惨兮兮的模样了——
身上的衣服整齐完好，头发也束了起来，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捧着一杯水小口小口地喝。
陈笑与愣了一下，“你恢复得还挺快啊。”
九幽抬起头，像是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把杯子放下，眼神里还透着怯，又变成了那个绝望地缩在角落里的人。
陈笑与的心里莫名涌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虽然她不认识先祖，更不知道先祖和这条蛇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可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解决呢，何必把人折磨得那么惨？
她叹了口气，摆上买来的食盒，推给他两份，“你想留在这里就留下吧，反正我现在养得起，当是养宠物了吧。”
九幽怔了一下，低头看着桌上的食物，默默地拿起筷子开始吃。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陈笑与突然觉得，这条蛇其实乍一看还挺……漂亮的。
九幽吃得很慢，他把两份饭菜摆在一起，先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了两碗汤，再把两碗米饭拿到面前，挟起几粒米，含在嘴里好久才去夹下一口。
陈笑与吃完的时候，九幽的第二碗饭还剩下一半，菜和肉都没有动，看得她在一边跟着着急，“今天时间和预算上都比较仓促，所以也没事先问问你，你是喜欢人的食谱，还是蛇的食谱啊？”
蛇一般吃什么啊，陈笑与想了想，忙补了一句，“事先说好，你可别在我面前吃耗子啊，吃人就更不行了！”
九幽抬起头看着她，把手里的筷子整齐地放在桌上，再把手也放在桌上，十指交错，好像陈笑与问了他一个生死攸关的问题。
“你……你不会真的喜欢吃人吧……”陈笑与被他看得发毛，不吃菜光吃饭，难道是等着拿她当主菜呢？
“第一个和第二个里面，我更喜欢第二个，”他指了指面前吃了一半的米饭，“另外那两个我还没有吃，我不知道我喜欢哪一个。”
汤和饭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放在一起比……陈笑与第一次见到有人是一样一样吃东西的，她耐着性子看着九幽夹干净了每一粒米，又把两盘蔬菜端到面前，一片一片地嚼。
陈笑与叹了口气，把《阵法入门》拿过来看。
等她把书翻过一小半，九幽面前的盘子终于空空荡荡，连点汤汁也没剩下。
“我最喜欢第四个……”一条蛇，当然喜欢吃肉了，难为他还等到最后吃，陈笑与撇了撇嘴，“知道了知道了，我都多余问你……”
“每一样我都很喜欢。我吃什么都可以的，什么都不吃也可以，”他举起盘子，学着陈笑与的样子收回食盒里，“你不吃这些，那我也不在你面前吃了。”
吓得陈笑与“嗖”地把食盒抽走，“食堂大叔本来就对我有偏见，你要是把盘子吞了，他又要以为是我故意为难人了。”
九幽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你可以把我送回去了。”
“送回去？送到哪？送你回家？”陈笑与没反应过来，拿在手上的《阵法入门》里，掉下一张夹在里面的纸，上面画着陈笑与照着账本上的阵法，誊下的图案。
九幽神色平静地盯着那张纸从书页里掉下来，画着阵法的纸在空中飘飘忽忽打了个转，落在桌上。
“你……你不会是说……这个阵法里面吧……”见对方没有否认，陈笑与身上一阵恶寒，“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你再关回去了？难道你喜欢待在里面？”
九幽迟疑着，摇了摇头，却还是执拗地说道，“找不到我的东西，我是不会离开的。”
“你说不会离开……是以为还要被关进去……你有病啊？”蛇的智商相当于人的几岁来着？陈笑与忍不住想。
她拉着九幽跌跌撞撞地冲进院子里，挥着手臂转着圈喊道，“这个院子都是我的，除了我睡觉的地方，你爱待哪里待哪里，别在那儿胡思乱想了！”
最好明天他就能想通，自己跑得越远越好。
陈笑与没再管他，等到第二日跟着剑修们上完折磨人的早课，匆匆赶回院子时，差点踢到一只小竹筐。
“这哪里来的？”陈笑与凑过去，一条漆黑的小蛇盘在竹筐里，晒着太阳睡得正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