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是患者，分明是上门闹事！
小鹿腾的一下站起来，冯雪出一个跨步站在通道上，摇摇头，示意她看好朵儿，安心的坐在那。前面有她和云娘就够了，她计划是先按兵不动，先看看对方是什么套路。兵法有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出招接招，才知底细。
冯雪出发现，老妇三人还真是有备而来，且行事颇有些排兵布阵的架势。
老妇负责打头阵，制造声势从气势上压人一头，声音尖锐，气息绵长，拉着长调，感觉十里八村都能听清楚她说的话。
“庸医！”
“治坏了我可怜孙子的腿！”
“庸医！”
“治坏我十岁孙子的腿！瘸了！”
“庸医！”
而中年汉子也负责武力威慑，在老妇俩句话结束的间隙，他就插一句“赔钱！”，声音超大，如同闷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同时精壮的身躯挥舞着满是肌肉的手臂！
“赔钱！”
“别欺负俺们乡下人，赔钱！”
“赔钱！”
最后是十岁的男孩，作为真正的苦主，则负责卖惨博取同情，稚嫩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绝望，“爹，奶，我腿疼，我不想到瘸子！”
“腿好疼啊，我不想当瘸子！”
“不想当瘸子！”
……
这三个人就如同三重奏般，一个话音落一个话音起，一句接一句，根本不给李云娘说话的机会。同时这吵闹很快就引来许多围观之人。
“庸医”
“赔钱”
“腿疼！不想当瘸子！”
……
这三个词频繁出现，即便是刚围观的人，也迅速听明白发生了什么！
“出啥事了？”
“这不显而易见嘛！庸医治坏了人家的腿，让人家找上门，索赔呢！”
“我就说女人家就该在家相夫教子，开医馆那要有真本事！”
“就是，她爹是仵作，她会看死人我信，看活人，怕是够呛！”
看热闹的人也不嫌事大，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其中还真有几个大娘说的信誓旦旦，“咦，那老妇不是咱那天在八角亭遇到的一家子嘛。”
“哎，对对对！他那天就说自己孙子腿疼，让个庸医给治坏了！要成瘸子了啥的”
“真的？”
“可不是嘛，我听的清清楚楚！”
……
冯雪出也没错过围观人的话，不过她全程最关注的是李云娘的表现。毕竟，开店做生意，什么事都可能遇到！如果她撑不起来，那么店也不会开的长久。
李云娘在最初愣了片刻后，很快恢复清醒。她试图说话解释，可以开口就被老妇的喊声压下去。很快看到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她就明白，对方是不会给她机会说话。
李云娘快速明白对方的算计，心里下了决定。她猛然甩开紧紧钳住她的老妇，拿起桌案上的砚台，狠狠砸向桌面，嘭的一声，把原本持续输出的三个人吓一跳，店内有了片刻安静。
“需要多少钱！我赔！”
“大娘，大哥，你们只管说个数，我觉不赖账！”
云娘抬高嗓门，声音清晰，一字一句的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老妇和壮汉对视了下，这么容易？他们还有点不相信？
壮汉飞快的向人群里瞄了眼，然后咳了声。
“俺们也不是故意讹人，的确是三年前你治坏了我儿子的腿，他那么小，腿瘸了，落下残疾。”
“我们也不多要，一千两。”
汉子话音刚落，围观群众顿时一阵抽气，“多少？一千两？”
“我都没见过一百两！”
“就是，买个小子也花不了一千两吧！”
“就是就是！”
……
冯雪出无语，甚至有点想笑，“这三人可真是狮子大开口，怎么不去抢！”
小鹿气愤极了“云娘姐姐，他们这分明就是讹诈！不能给！”
李云娘只侧脸给了她们一个安抚的笑，冯雪出等人当即心神领会，没有冲上前，而是又坐下了。她转过头，满脸严肃，冲着老妇人道:“钱，我可以赔！”
老妇和壮汉面露喜色，“真的？”
李云娘点头:“这家店是我的嫁妆，若是租出去，只拿租金也够一家子衣食无忧。另这些年我还有些积蓄。”
老妇和壮汉不傻，他们当然知道云娘这家店位置好，值不少钱，这周围的店都不对外卖，外地人没机会买。云娘见他们心动，继续说道:“但我有前提！这事，你们家谁能做主？店铺过户写谁名？”
天呐，都说到店铺过户啦？
围观群众都有点傻眼。这个李云娘是不是傻，她怎么就把赔钱说的那么轻松。同时大家心里也对老妇三人的感情有了变化，从最初的同情转变成嫉妒，甚至有点气愤！三个外地人，凭啥就那么轻松的拥有这家店面！这可是整个凤凰山位置最好地段的商铺啊！
这个李云娘，女人呐，就是撑不起事，怎么就怕了呢。
有人看不下去，悄悄去找李天成。不管怎样，他不能眼看着外地人欺负凤凰山的人，此刻他全然忘记，刚才自己对李云娘的幸灾乐祸，蛐蛐她就该在家相夫教子云云。
再说回店内，冯雪出很有眼力劲的搬来两把椅子，李云娘坐了一个，老妇和壮汉商议后，坐了另一个。
“看来是大娘能做主。”
李云娘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大娘，这是店铺内的目前能拿出的钱。一百两银票，及铜钱三串，您先收着。”
老妇接过木盒，打开果然看到一百两银票，还有些三串铜钱，她得意的翘起嘴角。围观者们忍不住发出抽气声，“哎呀，一百两呢”
“就这？”
“妇人之仁啊。”
有人羡慕不已，有人捶胸顿足，更有甚者，直摇头，说不出话来，气的！
云娘却并不理会这些言语，反而是满脸单纯中带着真诚，双眼看向老妇
“我的诚意您看到了。既然我说赔，就不会赖账。但事情，咱们还是要理清楚。大娘，您三人怎么称呼？”
“李娘子，你就称呼老身卢婆吧。夫家姓卢，我儿子叫卢大。孙子叫牛牛。”
冯雪出听到，心里对李云娘有点佩服，她这是以退为进呐。卢婆大概还没意识到，从她接过钱匣开始，这件事的话语权就变了人。李云娘由被动变成主动，由她开始主导事情的发展。
“我能再看看牛牛的腿吗？”
李云娘表示对自己当年的治疗很有信心，骨科是她最擅长的，而且幼儿摔断腿，这种病例她治疗了至少有一百个娃了，从未有一人治坏了。她再看看，只是觉得赔偿这么多钱，她必须亲眼确定后。这样家人问起来才会信。
牛牛看看爹和奶奶，卢婆示意他走过去，卢大则摸摸他的头，“去吧，让大家伙好好看看你的腿！”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牛牛一瘸一拐的向李云娘走过去，可以很明显的看出他左腿不太对劲，似乎用不上力，每走一步，他都咬牙，看起来左腿着地很痛。谁家每个娃娃，看到他这样子，众人唏嘘不已。唯有冯雪出，嘴角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
许久，牛牛才走到云娘身边。云娘蹲下去挽起他的裤腿，她还记得是左小腿，她仔细摸了摸骨头，从脚踝摸到膝盖，心里有了判断。
李云娘给牛牛抓了把开业买的花生瓜子，小孩异常懂事，接过吃的就一瘸一拐的走回卢大身边。
“这娃真懂事啊。”李云娘忍不住高声感慨。
“长得也精神，大眼睛高鼻梁的，”
见那卢大和卢婆都是一副单眼皮塌鼻梁，她又赶紧圆话:“老祖宗不是说了吗，外甥随舅舅，估计这娃呀，挑着亲娘看好的地方长呢。”
李云娘眨了眨眼，随即看向卢婆，说回正题:“我治坏了，我肯定赔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一千两不是小数。钱我可以给你，但我有个心小小的请求。我想请几位医术高明的人，再次给娃会诊。”
卢婆疑惑，浑浊的三角眼微眯起来:“你这是后悔了？”
“那不能！我钱都给了。”
云娘当即解释，“我只是啊，想知道当初的治疗方法，是哪里出了错，看看能否有补救之法。在者，牛牛还小，或许遇到医术高明的人，还能给孩子治一治。”
冯雪出当即感叹:“云娘姐姐，真是医者仁心！”
围观的人听了，虽然觉得李云娘有点败家，可她还是有良心。纷纷赞同，“是啊，李娘子也答应赔钱，提的这个要求不过分。”
“岂止是不过分，她还为小孩考虑呢。说真的，这么大点的孩子长得快，赶上医术高明的大夫，说不定还真能好。”
“对对对，回春堂的刘大夫，不就是擅长骨科？”
……
听着众说纷纭，卢婆听她说的有理有据，可总觉得里面有事，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她看了看卢大，见他点头，随即道:“李娘子想怎么做？”
李云娘扬眉，“邀请三位以上医术高明的大夫，共同为牛牛进行诊断治疗，费用我出。”
“你们觉得如何？”
卢婆点头，但是眼光却瞥了李云娘一眼，“可以。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哪个大夫好啊？”嘴上虽这样说，但大家都听出她的言下之意，李云娘可别作为本地人，提前买通那些大夫。至于诊疗结果，卢婆和卢大一点都不担心。因为三年前李云娘给牛牛正骨，这是事实。
“这有何难？大娘您大可让卢大兄弟去山下三川市请大夫。况且，我记得您在凤凰山上有亲戚吧？您大可让亲戚去请。”
李云娘计划很详尽，虽然卢婆很想今日就拿到房契，但最初她们闹那么大引来的人太多，此刻她反而有点被架起来的感觉，不得不按照李云娘说的办。
“那就一言为定，明日上午辰时，诊断无异议后，房契就去过户，此事了解！”
双方约定好后，卢婆等人快速离去。围观众人四散离开，带着难以描述的心情议论纷纷，商量着明早一定来看。一些聪明的人，则是寻思出点门道，心中对李云娘反而有了点改观。不管如何，今日医馆之事当晚就传遍整个凤凰山，这种热闹可不常见，都等着明日再去镇上，追个事情的后续。
暮色四合，李天成回到家就被女儿叫到隔壁冯雪出三人租赁的院子里。烛火昏黄，直到午夜才熄灭。
翌日，李云娘家的医馆门前，早早就围满了人，许多错过昨日热闹的人也赶来，就连隔壁驻兵署，都派人来维护秩序！
山中日子平淡安宁，许久没这样的热闹发生了。
大家搬着小板凳带着瓜子糖果小零食，比看戏还热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