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昊手腿并用，手上拽着布条木锤一顿狂扫，脚上也不闲，一脚一个，地上无眼人的脑袋已经恢复到了上半身，两只手臂抱住他的木锤，另一半从脖颈处恢复到了嘴部，身体里仍是空的，也伸手紧抱住他的两条腿。

一条条手臂像海草，攀上他的身体，扯着人往下拖，班芃拎起身边的铁椅子冲了过去，一下一下砸向那些恢复中的肢体，我管你是什么，我要回家，她心里想着，下手越发快准狠。

三十个无眼人刚刚解决完毕，那四百个一模一样空芯人，动了。

他们像发条统一启动的木偶，动作表情整齐划一，起身，抬头，然后看向她们，乌泱泱地跑了过来。

第六感告诉班芃，这些空芯人不会像昨天在厂外一样，没有任何攻击。

空芯人的手感像纸壳，无眼人像牛肉，那么混在里面的关键人说不定是实体的，四百张一模一样的脸，怎么才能更快地找出那个人。

班芃飞快地想着，空芯人已经围到周边了，甚至还有组织地缩小包围圈。

她和余昊，背靠背，一个手里握两把木刀，一个拽着布条木锤，好的是这些空芯人很脆，坏的是数量太多了。

班芃看了眼控制面板，

三级解梦师

代号：班芃

精神值：65/70

体力值：80/100

状态：健康

天赋：疾跑

只解决那30个无眼人就用了20的体力，这四百个再脆也要耗费精力，“余昊，我负责最近一圈人，不让他们靠近，你负责扫远的一圈，找出那个实体，”班佳说完，就动了起来。

余昊只能看见她的残影，回应：“好！”布带在他灰白的手掌缠紧，将另一端扎扎实实的木块堆甩了出去。

周围无眼人一圈像麻杆一样扫倒一片，远一圈也像多诺米骨牌一样倾倒。

班芃手上不停，边砍边想，一定有什么地方被她忽略了，如果她是这个梦境的主人，她会站在哪里，是人群的最外围吗？最不容易受到伤害的地方。

她想起来了，是那个她拍马屁的人！

她看到那个人了，在纷乱人群的间隙里，站在最外围，甚至还在那天的工位旁，就这样看着她们，嘴角甚至还噙着笑。

“班芃，我看到他了！”余昊喊道，灰白色已经覆盖到脖颈了，他感觉整个人精神力在不断下降，可视范围也在缩小，必须抓紧时间，不然自己真留在这里了。

他示意班芃：“我们过去，你朝前砍头，我垫后。”

余昊拽着布条木锤继续扫在班芃后面试图抓住她的人，班芃往前冲，像剪刀一样撕开了一刀口，直冲向那个人。

在她的木刀抵到那人脖颈时，他仍在笑，班芃不明白，其他无芯人像是上发条的木偶，不具有个人意识，但这人很明显有，他为什么不躲呢？

木刀直直切了过去，和普通无芯人一样的手感，找错了！班芃顿时反应过来，余昊逐渐灰白的身体，这个人一开始的打算就是，留下外来人，虽然她没想通为什么，她转身朝余昊大喊：“躲开。”

来不及了，靠近余昊的那个无芯人炸了，没有血肉横飞，而是腥臭的浆液和一些小球散开，他来不及闪开，粘稠的黄绿色汁水已经大大小小地散在他身上，一摊摊汁水像活的一样，在他身上缓慢地爬。

而那些，一个个乒乓球大小的，五彩斑斓的圆球散了出来，掉到地上后，像吹胀的气球一样，膜逐渐被撑大到篮球大小，里面能看见隐隐绰绰的黑影，像b超单上的婴儿图一样。

这是卵生人！班芃终于明白了，留下外来人能继续孕育生产，一批又一批不断革新，脆纸一样的空芯人，已经有肉感的无眼空芯人，那这些卵又会产出什么呢，这些不知何时破开的卵，让她恶心又后颈发麻。

余昊在看到卵的那一刻，也反应过来了，它们是要占用他的身体，掉落到他灰白手背上的那一块汁液，甩都甩不掉，已经往他手背里钻进了一半，他想把沾到汁液的工装脱掉，但这样裸露的皮肤就更多了。

他努力地站直，尝试着动脑子，想办法来阻止它们，下一秒却觉得整个手臂都空了，轻飘飘地像一个纸壳，他的展臂就可以像鸟一样随风飞，那团东西像是跑到了他的五脏六腑，胸腔里也变轻了，可他没有丝毫疼痛和难受，反而是说不出的愉悦，为即将到来的新生命。

他甚至长大了嘴，想让那些汁液从他嘴里爬进去，这样能更快更多，一切为了我们的大家庭！

“余昊！保持清醒！”脸上有阵阵疼痛，他睁眼，原来是脸在地上飞快摩擦，班芃拖着他的两条腿，跑往远离卵群的地方。

嘶——脸好疼，终于停下了，余昊觉得自己的脸此刻肯定不能看了，眼镜也不知道掉在哪里了，最关键的是后背感觉凉飕飕的，还有点疼，他用疑问的眼神看向班芃。

班芃无奈地说：“这工服是一体式的，总不能给你脱了，我就用小刀把沾到的部分都裁掉了，不小心就刮到了你几刀。”

“那啥，你不是什么运算天赋吗？快用你的脑子想想，怎么解梦。”看到那堆在缓慢变大的卵，班芃就头大，像是房间里悬了一把刀，她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掉下，大刀还是小刀，会掉在哪里。

“按它现在的生长速度，最多半个小时就会破卵而出，我们在里面七个小时了，”余昊在他的小电脑上算了算，认真地看向班芃说，“八个小时解梦不成功，公司会安排人支援。”

“你的意思是等支援？”

“这是最优解，把这些卵生人当虫来看，已经成型了，现在打破卵，它们也是活的，你的体力应该也不能支撑你灭完它们。”

班芃没吭声，她的体力确实只有30了，精神力也受到了影响，在不断下降，她都这样，那余昊的状况只会更糟。

“班芃，去宿舍躲好，等……”余昊的嘴里猛地吐出了一团黄绿色的粘稠，他长大了嘴。

班芃看见那些黄绿粘稠汁液从他的喉咙里冒出来，沿着他的口腔往外爬，牙齿嘴唇，继续往外，爬上脸要覆盖住他的皮肤，甚至耳朵里也有汁液，冒出来，胶水一样的延展。

余昊觉得整个大脑都空了，飘飘然的，他想努力地合上嘴巴，整个脸像□□涸的胶水固定住了一样，动不了。

他看见班芃的嘴在一张一合说些什么，可他什么都听不到，视线也模糊了。

他想，快去躲起来，班芃，他努力地用大拇指扣住小指，想把三根手指举起来给班芃看，不要管我了，快去啊，我们只见过两次而已。

班芃，两面之交而已，不值得把命搭在这里。

秦甜还在休假，就接到了邢月的电话，要她立马支援一个E级梦，说是两个新手解梦师进入八个小时，还没出来。

E级梦，不该很轻松吗，秦甜想，八个小时了，希望这两新人还活着吧。

她从指派中心拿上万用芯片，刷开门，背着枪进入了这个E级梦。

余昊失去意识后，班芃想过自己躲起来等支援，但她看到他那扣住的三根灰白手指，不管怎样，都是自己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

她用布条裹住手，试着用小刀刮那层汁液，根本戳不动，依旧在往皮肤上延展。

能不能让延展慢一点呢，她突然想到，低温，跑去食堂一看，食堂没有刀具，但居然有冰箱，她把余昊拖到了冰箱里，低温下延展速度真的变慢了。

她坐在冰箱边，拿出小刀把变钝的木板刀削了削。

没过多久，那些卵里爬出来的人，过来了，它们真的进化了，但肤色更像人类，甚至有的携带卵蛋。

这是班芃砍的其中一个爆开一堆卵后，她才意识到的，但它们外表一模一样，无法区分，只能靠近他们周围的，她通通砍了，双手使到脱力。

砰——砰——

两声巨响，是又有卵爆了吗，班芃全身都被汗透湿，体力只剩10，她绝望地想，那么大声，这次出来的又该爬出来什么玩意，怎么孵化时间也缩短了，这玩意不讲武德，如果说这真的是梦，那死在这里了，是不是就等于梦醒，她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她又想，如果梦里是真的死亡，那支援能不能把她的躯体带回去，死了她也不要跟这堆不知是人还是虫的东西呆在一起，她突然意识到，死亡可能要降临时，她心里居然不是害怕，而是无尽的遗憾，遗憾没给自己和外婆把坟买好，遗憾自己一直忙着攒钱，都没好好旅游过，遗憾……

有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求生的本能顶过脑子里纷乱的遗憾，她立马警觉，把身体佝在阴影里，握紧刀柄。

一、二、三——

班芃猛地起身冲上去，刀口抵过去，抬眼对上一双讶异的漂亮眼睛。

来人穿了条法式碎花长裙，粉色的卷发随意扎起，身姿修长，一副度假的打扮，只是手里握着柄长枪，冲她灿烂一笑，说道：“那门可真难开，花了我两枪，我是秦甜，来支援你们的。”

班芃：“……我叫班芃。”

“给我介绍一下这个E级梦，怎么就困住你们了。”

班芃把重点的来龙去脉给秦甜介绍了，她听到人生卵，卵生人时毫无波澜，看到班芃的武器是一把小刀和两把木板削成的刀时，却蹙眉问道：“你们的武器就这个？”

班芃愣了愣：“对，”但凡有把枪或刀，杀伤力大点的武器，她和余昊也不至于狗在这冰箱口。

秦甜收起了脸上的笑，表情严肃：“辛苦了，你们休息吧。”

她举起长枪，对准地上的卵蛋们，砰砰砰——几个卵炸开的瞬间，燃起了一片火，越燃越宽，有人影在火里爬起里,她果断地继续开枪。

班芃看着她的枪，默然想到，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给我配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