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混沌吃完,已经八点过,街道上的老人家大多睡了。
马路上只有路灯亮着光,司危跟在凌祁的后面出门,寒风猛的往里灌。
司危冷的把脸缩进毛尼围巾里,只露出来一双漂亮的眼睛,即将分别时才注意到凌祁只穿了一套西服和一件大衣,不禁感叹,身体真好。
“你怎么回去?要不要我送你?凌总长的这么帅,出门在外记得要保护好自己哦~”
这种话,换个男人说出来猥琐的味道直冲天灵盖,司危当然知道,每日一贱有宜身心健康。
“多谢提醒,有司机。”
凌祁对自己被骚扰并不嫌恶感到很意外,轻笑如冬日房屋里吹出的暖风,温柔的触摸街道,路过的行人舒适的放松耸起的肩膀。
“切~”,司危拨弄两下头发,遗憾道:“不要算了,司机大冬天在路边等人怪冷的,应该赶不上回家吃晚饭喽!”
听不出遗憾的意思,字里行间透露出傲娇的性格。
凌祁实话实说:“做我的司机工资不低,这是他应该做的。”
司危点点头:“凌老板果然还是老板啊。”
都一个样,剥削起来毫不留情。
“……凌总再见,路上小心。”
风吹着云层翻滚堆积,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空中飘起了雪花,司危抬脚走出一段路,身后人两三步走在她旁边,中间隔的距离还能站个人。
“路太黑,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凌祁吐出的雾气模糊了五官,语气松懈,像是在某个午后在路上遇见认识的人问他吃饭了吗?
“好好好!”
司危狠狠点头:“等的就是这句话。”
老街人少,还有喝酒的醉汉,她确实有些害怕。
两人一高一矮走在梧桐树下,昏黄的灯光照在凌祁肩上,投下的阴影把她挡的严严实实。
路边积雪覆盖,马路边多的是低洼的水坑,雪花掉进去,与其融为一体。
水对内陆的孩子总有极致的吸引力,虽然这一片掉进汪洋的大海里立刻了无踪迹,却足以满足她心里的期许。
想踩。
穿靴子就是为了踩的。
司危一度怀疑他有读心术,总能猜到她要干什么。
正如现在,她悄悄瞟小水洼里融化的雪,听见他突然开口:“想踩就踩,踩了一路,现在别扭什么?”
原来他坐的地方什么都看的见。
幼稚就幼稚,反正现在开心,司危抬脚就踩进去,溅起来的冰渍趁人不注意,沾在凌祁的裤角。
司危没看见,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默默站在街道中间,给她留了更大的空间。
笑声感染了周围景色,似乎风都变得温柔。
街道边的巷子里突然窜出来一个小孩,没看路一下撞司危腿上。
小孩往后一仰,一屁股坐进雪堆里,司危慌了神,过去拉他起来,关切地问:“小朋友快起来,摔疼了吗?”
小孩被她拉着,不说话,起来的时候抓起一把雪扔她围巾上。
“哈哈!你输啦!”
从那巷子里跟着跑出来一堆小孩,几个人用红彤彤的小胖手抓着雪球,笑的直不起腰。
雪在围巾里融化,司危一手把它扯下来扔给凌祁。
“帮我拿一下!”随后抓起一把雪,扔那小孩身上:“刚才不算,现在重新开始!”
“好耶!”
几个小孩一哄而散,最小的那个没搞清楚状况,懵懵的拿着没丢出去的雪跟着他哥哥。
一行人在马路边追追打打,司危一个人对战一群孩子,力不从心。
那几个小孩围着她转,司危三两步跑开,小孩腿短,冬天衣服穿的又厚,迈不开腿,跑好几步才能追上她。
凌祁拿着围巾站在马路中间,就这么看着一个大人和一群小孩打雪仗,几人跑远他又向前走几步,不见一丝不耐。
孩子合起伙追她,司危跑的更远,最小的孩子跑不过他们,手里的雪揉来揉去只剩一点点。
凌祁刚准备向前走,突然一个极轻的碰撞从他腿侧传来。
“哒!你输啦!”
黑色大衣的衣角上挂着白色的颗粒,最小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腿边,把手里的雪扔他身上。
凌祁愣在原地,小孩眼里盛满了期待的光,他希望他能和他一起玩,可他做不到像司危那样抓着一把雪扔回去,兴高采烈地加入战斗。
就在他不知所措时,远处的司危将注意力从战场转了出来,昏暗的路灯在头顶笼罩出一片温暖的色彩,司危站在路灯下,手里握着雪,向他喊:“凌祁!这里除了我没人认识你,放松一点!”
小孩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凌祁低头,将嘴角的笑意藏进阴影里,俯身蹲下,抓起一把雪放小孩的手里,将他抱了起来。
“走吧,去玩。”
小孩被人抱起,高高的感觉像是做飞机,“咯咯咯”的笑,握着雪朝司危那边指:“go !”
路边平整的只有零星脚印的雪上,被一群人霍霍的不成样子,司危有些累,停下休息时手指冻的通红。
一群小孩还沉浸在游戏中无法自拔,仿佛完全忘记了冬夜的寒冷。
路边的房屋,窗户被人推开,是小孩们的家长叫他们回家了。
一群人不舍的退出“战场”,摔在她身上那个走之前还不忘和她做个约定:“漂亮姐姐,我们下次再玩!”
“好,下次你们再看见我,就来找我吧!”
热闹的街道又恢复寂静,两人并排走在路上,司危拍掉身上的雪,有些撒进领口,化成水钻进去,冻的人一激灵。
“你身上还挺干净的。”
凌祁只是抱着孩子,自己没沾一点,身上只有小孩扔的那一块,现在已经化的看不见了。
“运气好。”
司危嗤之以鼻:“什么运气好,你个局外人指挥着小孩子丢的最厉害,他们打你你还躲,别人短胳膊短腿的,哪跑的过你。”
或许真是那句话奏效了,凌祁整个人前所未有的放松,眼神不似从前凌厉,眉心舒展,慢慢走在这条路上。
司危手冻的通红,塞进口袋里默默搓着,两人走过一段路,亮着“初色”灯牌的小楼就在不远处。
凌祁脚步依旧是慢的,欲往前去,衣服却被人拉住。
司危驻足,下意识地拉住身边人。
“怎么了?”
司危动了动鼻子,四处看:“好香,有烤红薯!”
寻着气味,司危往一个小巷口里走,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只能凭借窗户里的灯辨别方向。
小巷的尽头有一个老人骑着三轮车,车后斗正放着考红薯的锅炉,锅炉口里微弱的炭火,快灭了。
“等一下!”
司危放开他往那边跑,老人听见声音停了下来,戴上手套翻开盖子等着他们过来。
“哎哟,姑娘你真赶巧,我这就剩最后一个了,正愁要放坏呢!”
司危为难:“就一个了,可是我们有两个人。”
老人隔远看见两个人,女的比男的矮了一个头,大半夜在巷子里牵手,怎么想都是一对。
“害!你俩两口子还嫌弃口水啊!最后这个挺大的,你一个人肯定吃不完,你俩一起吃不就行了!”
司危正在解释,稍慢的凌祁走近,突然开口:“在医院,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就这个吧。”
老人听见他们之间还有请吃饭这一说,多半是认识没多久,但看男人的眼神就知道,八字的一撇快写上了。
那件事她还记得,只不过最近光顾着工作,他也没提过,自然就耽搁了。
“你就要这个?”
凌祁点头。
司危舍不得,跟他谈判:“要不我明天请你吃火锅吧!这次一定不会忘。”
“我不吃辣。”
司危作罢,再想吃也要把之前欠的补上,付了钱老人给了他们两个袋子:“掰开不就够两个人吃了嘛,非整那么别扭,你请我我请你的。”
走之前还不忘批判一下凌祁:“一个大男人长的又高又帅,还跟人小姑娘抢吃的,害不害臊。”
老人摘了手套,今天的卖完了,一个不剩,回去老婆子不会抱怨,小腿一蹬骑着车走进更深的巷子里。
昏暗狭窄的巷子里,两人干站着,司危隔着塑料袋握着那大个的红薯,像抓着一块暖宝宝,翻翻手背再捂捂手心,依依不舍地递给他。
“喏,请你的”,见他没动作,硬塞他手里,自顾自地说:“不用谢。”
走两步又倒回来把自己的围巾拿走,凌祁看着她走的飞快的背影,不经笑出声。
司危脚步加快,出了巷子。
今天回来怎么用了这么久?
又下雪了,风吹的生疼,真想快点回去吹空调。
身后的脚步声响起,司危走的更快,凌祁意外她像个兔子一样,警觉地逃跑。
眼见她要缩进房子里,凌祁向前一步抓住了她……的帽子。
司危腿一蹬没蹬进去,被人掐住了命运的后颈,无奈的翻白眼。
凌祁见她停下也意识到抓人帽子不妥,松开她:“抱歉。”
红薯又回到她手里。
“想吃就说。”
那红薯真的大,没有些时间根本烧不熟,司危抱着那暖乎乎的东西,有些气愤:“你就是故意的,真幼稚。”
凌祁默认,确实幼稚。
司危低头打开另一个袋子,隔着袋子将红薯一分为二,烧黑的表皮下是蛋黄色的溏心,软烂到掰开就变形。
司危把大的那一半递给他:“我吃不完,老天爷要是因为你浪费粮食要治罪于你,与我无关,你自己看着办吧。”
凌祁笑着接过:“你这么说,我不吃反而成错了。”
红薯就是要趁热吃,司危低头咬了一口,烫着人闭不上嘴,她捂着嘴,呼吸间雾气在两人间弥漫,模糊了视线,等红薯凉些,才嚼两下让香甜在嘴里化开。
咽完才跟他争辩:“是你自己要的这顿饭。”
凌祁看了眼手里的红薯,见她吃的香,承诺道:“我会吃完的。”
司危满意了,站上两阶楼梯,转身告别:“凌总,谢谢你送我回来。”
这个再正常不过的称呼,此刻却莫名刺耳。
凌祁站在台阶下,微仰着头,灯光映在他眼里,驱散了往日的晦暗,只是面上依旧情绪不显:“不需要感谢,你也陪我吃饭了。”
如果他不坐在她面前,或许两人只会各占一桌沉默的吃完,然后先后离开,背道而驰。
“天冷,快上去吧。”
“嗯。”
“那天——”,司危转身,刚走半步,便听见身后人说:“车后座的……是我弟。”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他犹豫,是嫌弃误会太惊世骇俗,难以启齿,还是因为什么原因斟酌再三?
“你明明听清楚了还问我?”
她趁张奶奶打断,没回答他的追问,**性的问题不好随便谈。
况且,他们不算熟。
“听的模糊,猜的。”
台阶不低,她站下一个台阶,与他距离拉近。
“吃饭的时候不说,玩笑的时候不说,游戏的时候也不说……”
凌祁对她突然的靠近,有一瞬的错愣,但被很好隐藏起来。
“这么晚的时间,这么隐蔽的地点,送我回家的路上告诉我这个,会让人想歪哦~”
明目张胆的撩拨,是个人都看的清。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凌祁站在她面前,微微垂眸与她四目相对,从容淡定,松懈非常。
凌祁附身,司危没有退缩,两人之间的距离,再靠近一点便会触碰到鼻尖。
这个距离,即使是嘟囔也能听清,更何况万籁俱寂的夜晚。
他问:“所以,你想歪了吗?”
司危浅笑嫣然,坦然道:“没有。”
转身推开了门。
留给凌祁的又是紧闭的房门,寂寞的街道,只不过不同来时,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骗不了冬眠的松鼠。
裤角上被她溅到的水渍,冰凉刺骨,刺激他别忘了今晚的奇遇。
街道两旁坑坑洼洼,残冰白雪改变一次又一次的形状,尽头的红色棚子里烟雾缭绕,火锅烧烤啤酒局才刚刚开始。
路边喝醉的男人抽烟吐痰,边骂老板给的工资低边愁孩子的补习班贵。
凌祁皱眉,心想,这里的安保工作,需要加强了。
木板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司危小跑上楼,关上门,靠在背后缓了一会,到阳台时,恰好看见远去的背影消失在一排梧桐树间。
她关上阳台门,倒进沙发里,抬手摸了摸脸,好烫。
一定是风吹的。
一定是风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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