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洗了五小时的地毯,司危累的直接摊在地上,眼皮重的撑不开,可肚子隐隐提醒着她,不吃就不让睡。
她随手抓起件衣服套上,关门下楼。
二月末,天冷的不像话。
一下楼,一股冷风趁机钻进了她脖子里,司危裹紧羽绒服,踩着筒靴沿马路走。
晚上七点,冬天的天空彻底坠入黑洞,老人家睡的早,有些店已经关门漆黑一片。
低洼处的积水倒映着小饭店复古的广告牌,司危一脚踩上去,荡起一片水渍。
司危踩了一路的小水坑,三心二意地走了二十几分钟,最后停在了一家名叫“张奶奶私房菜”的饭馆。
从外面看这个饭馆年迈不堪,灯牌上的“张”有一捺已经提前退休。
饭馆就一个门面,直通式的装修,玻璃门上贴着又大又红的菜名,依稀能看出来里面有一两个人。
司危踏上路沿,走近,正当她走到餐馆面前准备进去时,呆在原地。
餐馆内,凌祁穿着黑色大衣,里面的西装笔挺,领带系的一丝不苟,正坐在铺有碎花胶垫的木桌子后面,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怎么可能这么巧?
他不会跟踪我吧?
那天加了微信后,两人没再聊过,各有各的事,各过各的生活,只有哪天她临时想起直播,才会在微信提醒他一声,直播结束,后台总能翻到那个叫“凌总财火锅”的账号。
司危走进去,塑料靴在瓷砖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随便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屁股还没坐热,桌子对面便落下一片阴影。
“Hi!凌总,好巧啊!”
职业性的笑容,很假,很好用,但面前这人根本不吃这套。
“看见了,为什么装作不认识?”
你觉得我这样方便吗?她自然不会把话说的太明白。
“这么晚了,耽误你的正事可就不好了。”
这话多熟悉,不正是他几个月前拒绝的她理由之一吗?
看来她真有改进。
司危没想到他在脑子里把她夸了一遍,她只知道不能耽误他来跟人约会。
“大半夜的在郊区,能有什么正事?”
“谈恋爱啊!四下无人,偷偷摸摸,手牵手压马路,还挺浪漫的。”
“谈恋爱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更何况我没有女朋友。”
“……没指望是女朋友。”
“你说什么?”
小声嘟囔他一时没听清。
“小危啊!奶奶好久没看见你了,又漂亮了。”
后厨里走出一个胖胖的老人,看见来人是她,笑的跟朵花似的。
司危转头跟张奶奶寒暄,不管对面的人。
“是好久了,最近有些忙,你和张爷爷一切都好吧!”
张奶奶笑的合不拢嘴,她就喜欢这个小姑娘,长得漂亮,又肯吃苦,还经常帮老街的街坊邻居。
就是太忙了,半个月见不到一眼,不知道在忙些啥。
“好!都好!今天也吃混沌?奶奶给你多加葱啊。”
“好,谢谢奶奶!”
张奶奶笑着走之前,还特意打量了一下桌对面的男人,欣赏的点点头。
嗯,长得登对。
张奶奶走了,凌祁才开口:“你喜欢葱?”
“对啊,汤里加葱可是灵魂,怎么,你不吃葱啊!”
“嗯。”
天聊死了。
面对面坐着,她又不好意思玩手机,不太礼貌,可实在是如坐针毡,必须找点话题来混时间。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这里很偏僻的。”
“在附近谈生意,想起这里有家店味道不错,来碰碰运气。”
司危仰起脸由衷地赞扬:“快过年了还工作,您真是劳动楷模。”
再有三天就是春节了,CN的福利好工资高假期长,CN娱乐的文员溜的比谁都快,前几天已经坐上回家的高铁飞机。
凌祁难得的开玩笑:“老板和员工都一样,项目没谈下来只能加班,你呢?怎么没回家?”
太过自然的话题,本可以拒绝回答的,可他视线太过坦然,好似朋友间的询问。
司危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眼底闪过一抹落寞。
她不是不想回去,可那个地方不是她的家,往年这两天都在剧组,她还能在接到许琳电话时有借口。
偏偏今年李芸没给她安排工作,车开到半路又转了头,反方向使到这个地方。
凌祁察觉她情绪不对:“不想说就不说,不是非答不可的问题。”
“害!有什么不能说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比起那顿年夜饭,泡面更适合我。”
语气轻松,嘴角上扬,却没有喜悦的情绪。
“抱歉。”
凌祁自知自己触碰了她的伤口,不再多言。
司危大方地说:“没事,我自己要说的。”
“这个偏僻的小餐馆,你怎么吃过?”
以前在顾家时,她连这样的老式街道都没走过,在她的刻板印象里,身边有钱的公子哥,对路边摊嗤之以鼻,更别提在偏僻的角落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店。
脑子里的困惑还没解开,便听见他坦然道:“我高一,在这读。”
什么!
司危五官震碎。
“这?以前那个高中?”
司危再三确认,凌祁都没有否认。
“可是那个高中只是普高,连区重点都算不上欸!”
他这样的家庭,怎么会让他读这种学校呢?
不应该是朝九晚三,豪车接送的国际学校吗?
“所以我中考考砸了。”
这是什么惊天大瓜,CN集团老板初中居然是个学渣,哈哈哈哈,这该死的胜负欲。
“我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中考多少分?说出来让我更开心一点。”
“300,当时急性肠胃炎,只考了数理化。”
“……我就不该问。”
数理化满分就300。
“你怎么在这?”
“你觉得我穿成这样像是干什么的?”
迷彩摸鱼服,黄色的塑料靴子,整个人陷进白色的长款羽绒服里,头发没有打理稍显凌乱。
那天因为打赏几十万暂停了直播,凌祁治疗失眠的行动中道崩阻,想在她朋友圈找个录屏继续,谁曾想她那一天发十条的庞大朋友圈,不知不觉就让他沉浸其中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
凌祁自然知道她是去干她喜欢的事,但这个氛围似乎不太适合一本正经循规蹈矩的对话。
“搬砖的。”
司危无语:“你也挺容易得罪人的。”
凌祁失笑,正要开口便见张爷爷端着两碗混沌出来:“一碗不要葱,一碗多加葱,凑起来正好把今天的葱用完。”
陈阿姨从后面走过来,将一杯蜂蜜水放在凌祁面前:“老王送的蜂蜜还剩一点,你不是说这孩子喝酒了吗?喝杯蜂蜜水回去才不会摔了。”
司危意外,原来他真的是来谈生意的。
张奶奶发现她出了神,笑咪咪地拍了拍她肩膀,说:“你别羡慕他,奶奶也给你冲了一杯。”
说着从背后又“变”出一杯蜂蜜水。
十块钱五个的透明玻璃杯里,水淡黄到看不出颜色,甜腻的味道却散了出来。
一阵酸涩涌上心头,司危眼里湿润,她工作忙,来这的频率不高,可张奶奶还是会在她碗里偷偷加葱。
大学时她便在这边兼职,离学校不算远,每天赶最早一班公交车到这,路边摊对付两口就去跑单子。
最后一天兼职,她豪气地点了锅包肉,山药排骨汤,麻辣鸡丁,打算犒劳自己。
菜上来的时候张奶奶奇怪的笑着,司危以为有什么不对劲,低头一看,盘子里的肉全是瘦的,排骨用的最好的小排,麻辣鸡丁下面还有一根陌生的,久远的,极小时在她碗里出现过的小鸡腿。
小时候觉得鸡腿好大,大到啃完满嘴油肚子饱饱吃不下晚饭,现在觉得鸡腿好小,放在碗里不够看。
……
一杯蜂蜜水,入口甜的腻牙,她对甜食兴趣不大,麻辣酸爽才是她的心头爱,可今天,却格外喜欢这一杯。
两老人的日常就是斗嘴,张爷爷不满意张奶奶的瞎操心,埋怨道:“咦~你又听那些乱说,这么大人怎么可能摔了,但这蜂蜜是好东西,老王自己养的,正宗!我们以前刚养的时候……”
张奶奶怕他话匣子打开了关不上,及时止损:“行了别炫耀了,我们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关门,别耽误人家小两口耍朋友。”
司危一惊,刚湿润的眼泪瞬间干了,怼的正厉害的两个人怎么能看出来是两口子呢?
“奶奶,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张奶奶推开她的手,拍了拍:“懂~年轻人玩的开心就行。”
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司危还想追,凌祁把勺子放她碗里,说:“别折腾了,快吃吧,混沌凉了。”
司危作罢,反正他很少来,过几天张奶奶就把他忘了。
温暖的蜂蜜水入口,驱散寒意,暖了胃两人才有空吃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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