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廿九，冬至后七日。

连续几日品尝了由“掷杯山庄”庄主左轻侯左二爷亲手调的鲈鱼脍，解了今年鲈鱼之思的楚留香作别好客的老友，坐在松江府最有名的酒楼迎宾楼三楼，右手执杯，临窗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临近腊八，整座松江城洋溢着欢快的气氛，人们穿梭于大街小巷之中，筹备过年的物什，脸上带着忙碌而喜悦的笑容。

楚留香喜欢这些积极向上，对生活充满热爱的人们。光是遥遥望着他们，满足感便由他心底缓缓升起。

“小二，再来一道清蒸鲈鱼。”一道女声传至楚留香耳中，声音清脆干净如玉石相击，纵他阅人无数，也未曾听过比之更加清越的声音。

楚留香的视线投向比他早来此处、一直面对墙壁而坐的女食客。

［宿主，你已经吃完两条鲈鱼了，别的客人都在看你了！］

穿一身白色纱衣，腰间系着一条银色丝带，踩着双同材质银色靴子①的少女正手持竹筷，全神贯注地享用眼前的美味鲈鱼，大脑完全屏蔽扰人品尝美食的系统电子音。

白衣少女，也就是一心扑在鲈鱼上的月月。

她是一个被扔在武馆门口的孤儿。

武馆馆主姓月，许是因为他将武馆开在少林寺附近，总有孩子无端出现在武馆门口，不见其家人。

馆主夫妇心善，收养了不少这般出现的孩子，让他们跟着自己姓，月月正是其中之一。

月月从小勤恳练武，少有所成便开始参加比赛赚取奖金，长大后则当起了武替，工作空档还会直播登山赚钱。

种种营生足够月月养活自己，偶有余钱还能捐捐款回馈社会。

可惜她在经营直播登山这一副业时遭遇雪崩，原本的身躯至此长眠雪山。

刚才在月月脑中出声的系统全名［新世界探索系统］，它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替它口中的［主世界］探索其他未知的世界。

系统前往新世界需要该世界的原住民提供愿力，以此打开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

愿力，是渴望心愿达成产生的一种特殊物质。按照协议，系统吸收原住民提供的愿力，必须要帮其达成心愿。

系统本身并没有替原住民完成心愿的能力，所以它需要绑定一个宿主替它做这件事。

另外，由于系统单独行动耗费能量巨大，这个宿主同时还充当它的代步工具。

新鲜出炉的系统被主系统投放到月月所在的世界，降落在雪山的它看到的第一个人类就是月月。目睹月月临死前顽强抗争全过程的系统，确定她符合自己对宿主的全部要求，便向灵魂离体的月月提出邀请。

月月想活，不拘于在哪个世界活，她果断接受系统递来的橄榄枝，一人一统携手闯荡新世界。

眼下这个世界愿意为系统提供愿力的原主名叫司徒月，是武林禁地神水宫的一名普通弟子。

七岁的司徒月不幸溺水，因为临死前惦念着她那虽无血缘，但比血亲还要亲近的妹妹司徒静，迸发出了强烈愿力，被正在寻找新世界的系统成功捕捉。

司徒月愿意将自己的愿力和身体交予系统，只求系统能实现她的心愿：离了自己，妹妹司徒静独自一人也能好好生活。

司徒静比司徒月小两岁，当时将将满五岁，若将她和姐姐司徒月放在月月生活的世界，均算是学龄前后的儿童。

司徒月死前的执念虽深，但因年岁尚小，提出的心愿并不复杂，系统经过筛选，认为此任务非常适合月月这个新手。

“客官，您的清蒸鲈鱼。”在第二道鲈鱼菜红海鱼生被月月吃完前，第三道清蒸鲈鱼被小二摆上了桌。

刚出锅的热气从鲈鱼身上冉冉升起，嗅着诱人的鱼香，被系统的电子音从美食的香气中拉回现实的月月，心情并不美丽。

“师父命我出谷延请‘妙僧’无花入谷讲佛，但此人行踪飘忽不定，我寻他两个月，每次都碰巧错过，”握紧竹筷，想起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的月月发出一声冷笑，“我觉得这人是在故意玩我！”

她从出谷就一直穿着堪称神水宫门人标志的白纱衣、银腰带、银靴子，打听无花行踪时的举动也相当大张旗鼓。若说常年在江湖行走的无花不曾听闻此事，月月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只是她不信又如何？

无花不点头同意前往神水宫讲佛，她这次的任务就不算完。甚至连神水宫也回不去。

要知，实现原主司徒月的心愿，月月并不需要离开神水宫。她只要一直在谷中照顾、教导司徒静就好。

然而事情很难一直如她设想中的那样发展。

在神水宫，水母阴姬就是至高无上的神灵。

她的话就是神谕，没有人可以置喙一句。

“拒绝”二字，月月这个普普通通的弟子，根本没有说出口的资格。

甚至在得知由自己出谷邀请无花，到她正式出谷的那段时间，月月都不曾见过发布此令的水母阴姬。

在神水宫的十几年，月月早已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

她坦然地接受水母阴姬布置的任务，甚至想借此机会更好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她打算带着司徒静一同出谷邀请无花入谷讲佛。

司徒静从小生活在神水宫，从未与外界接触过，月月觉得是时候让她到外面的世界历练一二了。

只可惜，觉得这计划不错的人仅月月一人，她这一想法刚一提出，就被传达水母阴姬指令的宫南燕断然拒绝。

宫南燕是水母阴姬的四弟子，也是她所有弟子中最受宠爱的一个。

排行靠前、身负专宠、能随时见到水母阴姬……种种优待，足够宫南燕傲视神水宫除水母阴姬外的所有人。

如月月这般凭自身微末天赋以及远超常人的努力，才搏得水母阴姬一丝目光的记名弟子，根本不能与之相争。

于是，带着司徒静出来见世面的构想，刚一萌芽，就没了后续。

品尝美食的美好时光何其短暂？

月月只觉在此期间得想起一向看自己不顺眼的宫南燕的每一瞬，都是对这一瞬的浪费。

她摇摇头，摒除心中的一切杂念，决心用在松江府的最后时间，虔诚享用最后一条鲈鱼。

吃完这条鱼，她就必须再次踏上寻找无花的旅程。

一直在迎宾楼三楼暗暗浮动的郁金香香气忽然由淡转浓，一道绀青色身影在月月的对面坐下，醇厚的男声随之响起：“姑娘似乎很喜欢鲈鱼之味，不知你可曾品尝过松江最有名的鲈鱼脍？”

此人正是刚刚坐在窗边喝酒的楚留香。

埋头吃鱼的月月抬头瞥了一眼这个不请自来、自说自话的陌生男子，视线便重新回到清蒸鲈鱼身上。

她手中的筷子不停，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掷杯山庄的鲈鱼脍？没吃过。”

“这人是不是在找事？”月月明面上不再搭理楚留香，私下里却已开始对他的吐槽。

掷杯山庄哪是会为她这种无名小卒开门的地方？更别说庄主亲自为她烹制一条鱼了。

她可不觉得一句“神水宫来人”，就能让左轻侯洗手切脍。

万一被宫南燕及其狗腿知道她外出许久未寻到无花，反而借着神水宫之名饱自己口腹之欲……

想到这一可能，月月持筷的手一顿，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说不定这个人就能带你去掷杯山庄呢？］系统提出一种可能。

月月夹了一块鱼腹送入口中：“我常对小静说，不要随便相信别人，自己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事。吃了这种免费的鲈鱼脍，谁知道后面我得付出怎样的代价？”

“你是不是想把掷杯山庄的鲈鱼脍菜谱弄到手？”月月敏锐意识到为楚留香说好话的系统另有所图。

系统前往不同世界的目的是为了采集该世界的数据。作为系统的宿主，月月配合系统获取诸如地形地貌、动物植物、武功秘籍、家传配方、奇珍异宝等物品信息，系统自带的程序会对这些物品进行评分，向月月提供积分奖励。

奖励的积分可以在系统商店购买有形的物品和无形的道具，另外还有诸多用途。

像月月在松江府最有名的酒楼连吃三条鲈鱼菜的花费，神水宫肯定是不会报销的。用的自然是月月用积分在系统商店兑换的银子。

系统没有吱声，这种问题有问的必要吗？它肯定想啊！

系统的不吭声就是默认，月月对此心知肚明。

年少时，月月曾被武馆的同伴拉去网吧，围观他们打游戏。她没有上过机，但是一些基本规则，旁观久了，也能理解。

比如[获取掷杯山庄的鲈鱼脍菜谱]，这就属于可做可不做的支线任务。

既然可做可不做……那就不做！

*

一条清蒸鲈鱼下肚，月月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对系统道：“这三道鲈鱼菜的菜谱你已经解析出来了吧？帮我用积分兑换一下。小静最喜欢吃鱼了，有了菜谱，说不定能复刻出差不多的滋味。”

［嘀，兑换三张鲈鱼菜谱，扣除120积分。］

“这么贵？！”月月看着系统页面右下角显示的1160积分余额惊讶道。

刹那间花去近十分之一的积蓄，她有那么一丝小小的情绪波动再正常不过。

［松江府最有名的酒楼里最有名的菜，这三张菜谱哪张流传出去都足以让一家人发财致富。］系统表示定价非常合理。

“行吧。”有理有据，这个理由月月接受。

如她这般多活一天便是多赚一天的人，实在对攒积分这种事着实没那么热衷。

在她眼里，积分就是用来花的。

她觉得这三道鲈鱼菜好吃，司徒静多半也会喜欢。

那这积分就花得值！

月月拎着放在桌边的包袱起身的瞬间，仅用眼睛的余光掠过被她冷淡的话语冻住后，一直没再吭声，只全程淡笑着看着她吃完一条鱼的楚留香，准备下楼付账。

“姑娘真的不想去掷杯山庄亲口尝一尝鲈鱼脍吗？”楚留香忽而又出声问道。

注：

①出自《楚留香传奇血海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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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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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盗帅踏月留香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