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人靠近。

柳寻真托腮闭目，懒散地倚在茶桌旁，表面无波无澜，内力却如无形的蛛网，织满茶楼二层。

三步，两步，一步……她蓦然睁眼，目光如寒刃刺向来人。

是茶楼的店小二，面容普通，鼻翼布满雀斑，一对招风耳，乍看毫无异样，但她定睛一瞧，这人耳际与脸颊接壤的地方有一处很难发现的斑驳——易容术。

原身竹阿然，江湖人称三千鬼面的绝活。

柳寻真心中一动，自她穿越到这个世界，等了三天的任务，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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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柳寻真已是个死人。

她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耳边是医疗仪器机械化的嗡鸣，身上管子被卸下。

母亲柳篁擎站在她身旁。那个一手撑起家业、在商界叱咤风云的女人，此刻泣不成声。柳寻真记忆里的那双手握笔如刀，现在却颤抖得连擦拭泪水的动作都如此笨拙。

柳篁擎最终签下那份安乐死协议，笔尖落纸的那一刻，斩断了柳寻真和世间最后一丝希望。她看着药液一滴滴注入自己女儿的体内。

“真真，如果我不那么忙着工作，你是不是会好一点？”柳篁擎的声音透着无尽的懊悔。

柳寻真费尽全身的力气摇头，如释重负：“你是最好的母亲……你的努力从来不是我的负担，而是我的骄傲……不要自责。”

说完最后一句话，柳寻真闭上眼，针管里的药液带来一阵冰凉，她就这样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可柳寻真没想到，再睁眼迎接她的不是阴曹地府，而是一座热闹的茶楼。

二层的窗户开着，阳光透进来洒在桌案，投下明媚的影子。眼前的茶壶里热气氤氲，耳畔是楼下传来的阵阵喧哗。她愣了愣，伸手看向自己的掌心，掌纹清晰，温热真实。

不是冷冰冰的医疗器械，也不是死寂的病床，而是活生生的江湖。

她低头看着桌上的茶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那是茶香，清冽悠远，带着几分陌生的涩意。她还闻到楼下传来的面条味，掺杂着姑娘胭脂的香气、客人脚下尘土的气息。

“活着的味道……”柳寻真喃喃自语，竟有些失神。她记不清上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气息是什么时候了。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她的嗅觉和味觉几乎完全丧失，最普通的呼吸都带着煎熬。

她正出神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便自脑海深处骤然袭来，仿佛有人用钝刀切割她的神经。她下意识紧咬牙关，面上却不显分毫异样。

上辈子她尝遍病痛折磨，早已习惯忍受。这点疼痛，对她而言，不过是久违的活着的证明。

这次的痛不同寻常，大脑中原身竹阿然的记忆翻腾，原本的喜悦被混乱的浪潮冲刷得荡然无存。无数记忆碎片犹如滔天巨浪，冲击她的意识深处。柳寻真的嘴唇渐渐失去血色，额间渗出冷汗。

记忆片段中夹杂着一段段争吵，音色各异，断断续续，却清晰入耳：

“你以为你会成功？你失败了多少次？”

“成功与否，自有天定。”

“你帮我是为了什么？”

争吵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混乱，男女老少的声音叠加交错，如千军万马奔腾，压得她胸口发闷。

“别吵了！别吵了！”柳寻真在心底怒吼，头痛到无法呼吸。就在她快支撑不住时，丹田处忽然涌出一股炽热的气流，自下而上沿着经脉游走，直达脑海，将撕裂般的疼痛抚平。

柳寻真与竹阿然，两份毫不相干的记忆在此刻的大脑里找到彼此间的平衡，喧嚣散去，天地归于平静。

柳寻真缓缓睁开双眼，目光沉静如水。

“这就是内力吗……”她抬手触摸自己的额头，感受到一丝温热和细微的震颤。那股热流仍在体内经脉周围流转，温暖且充满力量。

她闭上眼，重新整理脑海中的记忆。这一刻，她完全融合了原身竹阿然的记忆。

一个名叫竹阿然的女子，千羽阁杀手，宗师境七品。从小被千羽阁收养，训练成千羽阁手中最锋利的武器之一。

身为宗师境七品，在杀手中已是高手，足以应对绝大多数江湖任务。更往上的固元境武者则不屑于加入江湖组织。

三天前，竹阿然接到千羽阁某位高层管理者下发的任务，那人面目模糊却气场迫人，柳寻真甚至在记忆里都感受到竹阿然的隐隐不安。

上级命令竹阿然在茶楼内待命半月，每日足足待上三时辰，不见命令不得擅自离开。茶楼的店小二是千羽阁的暗线，负责传递信息。

柳寻真低头沉思，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

千羽阁的命令不容置疑，可柳寻真不是竹阿然，不想为千羽阁卖命。柳寻真心中已有打算，迅速理清思路：千羽阁势力庞大，竹阿然虽说是个随时可被替代的杀手，但贸然脱离组织，无异于自寻死路。她虽不怕死，但绝不能白白浪费这第二次人生。

柳寻真唇边浮现一抹苦笑，本以为拿到的是田园农家剧本，谁知竟是闯刀山下火海，看来短时间内无法脱身。

“走一步算一步。”柳寻真沉下心，双眸微眯，透出一抹凌厉，“接下来的任务是关键点，不妨先接下任务，在任务中伺机而动。”

她缓缓抬眸，目光掠过窗外的街道，又看向楼下端茶倒水的店小二，心中有了计划。

接下来的三天，柳寻真在茶楼中默默观察，梳理竹阿然的记忆，对这个新世界的规则逐渐了然于胸。

江湖虽大，生在组织，却如囚牢。她无意做那任人摆布的棋子，若这棋局无路可退，那便趁乱破局，杀出一条血路。

唯有一点令她不解，刚穿越时那几段争吵的声音，她在竹阿然的记忆里怎么也找不到源头。

所幸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放下疑惑，将目光投向楼下的说书人，耳中是茶楼的喧闹声，而她的心却静如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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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我为您添茶。”店小二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一眨一笑透着深意，低头倒茶，滚烫的茶水从壶口洒出，几滴落在柳寻真的手背，留下点点红痕。

柳寻真眯起眼，盯着转身离去的店小二，男人眉梢藏笑，步伐轻快。

竹阿然的记忆中，这位店小二与她关系交好，两人合作多年，店小二的表现也应证了这点。

柳寻真按下心中的疑虑，目光转向桌面。桌面那滩水汇聚流动，形成一行清晰的字：

“护送质子楚策重返离夜国。”

柳寻真瞳孔微缩，眼神瞬间一亮。

离夜国，她心中最适合逃亡的目的地之一，如今任务竟主动将她送到那里，真是天助她也。

柳寻真身处晟夕国，这里是千羽阁的老家。整片大陆被四国瓜分，北为离夜国，南为铁鸮国，东为赤羽国，西为晟夕国。江湖三大派，铁鸮国有龙吟墓，赤羽国有尤善荆，唯独离夜国，三大派的据点植根不深。

楚策二十二岁，孤悬异国十年，是离夜国老皇帝楚寰宇为了稳固两国关系送来的政治礼物。如今十年风平浪静，楚寰宇突发急诏，楚策回京，背后用意让人不得不深思。

其实所有人心里早有确切猜测——楚寰宇将死。这趟护送任务，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刀山火海。

柳寻真不关心楚策的生死，也无意探究楚寰宇的皇权算计。楚策的身份注定了这趟护送之旅不会太平，对柳寻真而言，越是复杂的局势，她的机会便越多。

“只要楚策活着抵达离夜国，计划就能顺利进行。”柳寻真暗自盘算，目光微冷，“无论是宫廷阴谋，还是江湖争夺，都可借力趁机叛逃千羽阁。”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抬眸时，却见桌上的水迹再次流动，字迹变化，又浮现出一行文字：

“若要离开千羽阁，今夜丑时茶楼后院寻我。”

“店小二留下的？”柳寻真挑了挑眉，眼底出现一丝意外神色，“千羽阁竟落魄至此，接头人都想叛逃了？”

竹阿然的记忆里，店小二不是个老实木讷的角色，但好歹对千羽阁的忠诚毋庸置疑。可眼下店小二主动透露意图，还想将好友竹阿然拉入局，究竟藏着怎样的打算？

柳寻真一向讨厌无谓的社交，若非必要，她绝不会浪费时间与店小二纠缠，毕竟暴露的风险太大。可楚策的具体位置尚未交代清楚，而这信息极可能掌握在店小二手中，她不能冒险轻视。

“去还是不去？”柳寻真思索片刻，“看来是非去不可。”她心中已迅速整理出几套方案。

若店小二真心叛逃且实力足够，便让他来做背锅之人。柳寻真顺势借他的计划脱离千羽阁，事后哪怕他死，她也只需遥遥献上一捧黄土略表遗憾。

若店小二实力不足或计划漏洞百出，便拒绝他的提议，继续考虑护送任务。柳寻真忍一时之苦，等机会成熟再行脱身。

还有一种情况，店小二心存歹念，试图算计她……那只能送他一程，尽快处理掉这不稳定的变数，自己再重新去执行护送任务。

想清这些，柳寻真心中的疑虑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笃定与从容。

水迹完全蒸发，桌面重新变得干净平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柳寻真缓缓起身，环顾茶楼四周。楼下说书人的声音依旧铿锵有力，周围人笑声不断，她的心无比冷静。

如今目标已定：

一、当晚丑时去找店小二确认楚策位置。

二、随机应变。

既然接到任务，柳寻真缓步下楼离开，没有丝毫留恋。茶楼外的街道，行人来往不息。柳寻真抬头望了眼天色，日头已斜。她拢了拢衣袖，脚步轻快地融入人群。

境界设定：金刚境——武者境——宗师境——固元境——道海境——乾坤镜——虚空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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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护送质子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