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净身而去

黑衣首领似乎早料到是这个结果,倒也不意外,路过柳郎中时他嘟囔了一句,“全村儿的男女老少竟还不如一个没名没姓的小女娃儿有骨气。”他随意挥了挥手,已经有人准备过去拿住那小公子。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屋顶四周机关大动,弩箭齐发,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喝道,“趴下”,一时间满屋都是黑衣人扑扑的中箭声,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寒光一闪,名剑出鞘!我伏在地上偷眼观瞧,平生第一次领略这把“白衣”软剑的神出鬼没和见血封喉。那一直一脸和善,舒朗可亲的大叔,此时忽就化身玉面阎罗,步法诡异,剑法凌厉,出手如电,招招毙命。只是片刻功夫,屋里能站着的已经没有几人了。

那负了伤的黑衣头领此刻如同见了鬼一般恐惧地惊叫道:“秦怀章,你是秦怀章!”

“没错!在下正是四季山庄庄主秦怀章!请问您是哪位?报上名姓,白衣不斩无名之辈!”说也奇怪,那大叔只是客客气气问了对方个名姓,那首领竟二话不说,自我了断了。

此刻又有数十名黑衣蒙面人冲入屋内,向着大叔单膝跪地道,“我等护主来迟,请庄主恕罪!”显然院子里的余党也已全部殒命,大叔的人已经控制住了局势。

大叔扶起为首之人,朗声道,“大家快请起,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各位何罪之有?!”

已经有人快步搀扶起了那唤作“子舒”的漂亮孩子,甚至连村长,柳叔,还有我,都被人扶了起来。“庄主,我家小公子他……?”一名劲装男子颇有些焦急地问向那大叔。“子舒没事,已经服下了退烧药,只是刚发过汗,身体略有些虚弱,日后回山庄慢慢将养吧。”

安抚完属下,大叔好整以暇地坐到了塌上,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村长和柳叔,冷声道,“你们只知道不敢得罪先前那群恶人,我们师徒二人难道就是你们能招惹得起的么?!”他声音不高,却不怒自威,村长和柳叔被吓的赶紧跪下来磕头求饶。他指了指我,厉声质问道,“这丫头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又重信守诺,她不愿说出我们师徒二人的去向,宁愿用自己的命换全村人的平安,可见她对你们的感情有多深。可你们却拿她的命,拿我们师徒二人的命去换了什么?!”

“丫头啊,我错了,柳叔错了!”大叔这句问完,柳郎中立刻泪如雨下地颤声向我求饶,“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贪图蝇头小利,千错万错都是柳叔的错,你别怪柳叔!”一边说一边抖抖嗦嗦地从怀中掏出了两封银元宝,竟然足足有五十两,连村长也掏出了一封元宝。

望着刚才还一口一个“父老乡亲”地攀亲情,如今却因拿人手短羞愧难当的柳叔和村长爷爷,我无悲无喜地说,“你的血和伤是假的,我看出来了。”

“是,叔的血和伤是假装的,可他们确实拿你婶子和你哥哥妹妹的性命要挟我了啊!丫儿啊,这位大侠和他徒儿的命是命,我们一家老小的命也是命啊!你可真不能怪柳叔啊!”

我不怪他,看在他照看了我两年的份儿上,我当然不能怪他。可我大概也不会原谅他和村长,所以我背过身不愿再看他们。

“那群恶人能要你们的命,我就不能么?”大叔突然厉声发难,“这孩子对你们有情,你们却对她无义,拿她一个幼女的命和素不相识之人的命去换钱,当真猪狗不如,秦某乃一介江湖草莽,平生最恨薄情寡义,不讲义气之人,今天就替天行道,要了你二人的狗命!”

我万万没想到那么和善的大叔杀了一屋子的人后会突然变得如此狠戾无情,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想都没想就拦在了柳叔和村长爷爷面前,脱口而出,“不,不要杀他们!”

我扑通跪在大叔面前,哀求道,“虽然他们贪财害你们被人发现,但既然您和您的徒儿如今已经平安,请您手下留情,不要伤害他们。”

“丫头,他们为了点儿银钱出卖了你,你难道不恨他们么?我杀了他们难道不是为你出气么?”大叔问我。

“他们并不是坏人,”我吞了口口水,心里慌张极了,脑子飞快地组织语言,想着如何能说服这喜怒无常的大叔放过柳叔和村长。“他们并不坏,我爹过世时我才六岁,若不是父老乡亲照顾着,柳叔帮衬着,我活不到现在,他们本可以不管我的。那些银锭子对于村儿里人来说,不是一点儿钱,是很多很多钱,他们只是贪财,罪不至死啊。若换了是我,我也会想要的。我不恨他们,您也不用为我出气,求您放过他们吧!”

我本以为这样说大叔就能放过他们,没想到,大叔冷冷地说,“我杀他们不光是为你出气,更是要谨防行踪泄露,谁知道他们会把我的消息卖给谁!你既如此袒护他们,我便连你一起杀了吧!”说罢朝手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便转身不看了。这下连刚才扶起我的那位大叔也不淡定了,可还没等他上前,已经有人飞身挡在了我面前,“师傅!不可!”竟又是那漂亮孩子。

“子舒!你起来干嘛?你身体还虚,快去躺着!”大叔对他这徒儿倒是关怀备至。

“不,师傅!你不能杀她!”那漂亮孩子执拗地挡在我身前,义正言辞地继续说,“她虽年幼,却敢于收留我们,几次来往于阴雨之中,取食送药,是为有勇;她与前来搜索之人多番周旋,拖延时间,毫无破绽,是为有谋;她连番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她乡亲,换她柳叔和村长爷爷的命,是为有情;她宁可自己撞刀也不肯透露你我的踪迹,是为有义!这样有勇有谋,有情有义之人,您不能杀她啊!”

“哦?我不杀她又该当如何呢?她要护着那郎中和村长,你焉知我放过他们后,他们不会向有心之人泄露我们的行踪?”大叔这里并不见通融,只是他问完这句,柳叔和村长就齐齐磕头,一边求饶一边赌咒发誓绝不会向任何人泄露半点消息。

“请您收下她!”那漂亮孩子突然向着大叔跪下来,以头抢地,坚决地说。

“收下她?子舒,我没听错吧?这是我们小周圣人说的?”大叔的语调突然就带了几分戏谑之意。

“没错,请您收她回山庄!”

“既如此……,子舒,其实你真没必要像刚才那样来一段长篇大论,来,给师傅撒个娇,求我一下看看!”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忍不住嘴角抽搐,一时似乎搞不准到底应该哭还是笑。只有跪在那漂亮孩子身后的我留意到,这位“子舒”小公子差点儿被他师傅的话再次噎昏过去,身子几不可察地晃了一晃。

还是最先扶起我的大叔最先反应过来,他一边过来扶人,一边哈哈大笑道,“庄主啊,您怎么能这么一本正经地没正形儿呢?你看你把孩子们吓的,小周公子你快起来吧,还有你这个小丫头,咱老毕别的不行,看人的眼光还是有几分的,真是……”他话没说完,我只见到他朝我竖了个大拇指,就因为惊惧过度昏过去了。

四季山庄秦怀章秦庄主从来都不只是个“观之可亲”的良善之人,菩萨心肠之人若非兼具霹雳手段,又如何能在群雄逐鹿的乱世开宗立派,传承衣钵,发扬光大呢。刚才那几番命运的惊变已足以震慑柳郎中和村长这些平民百姓,碌碌庸人了。此时的秦怀章收敛容色,声威并重地说,“您二位可看清了,是这孩子一而再,再而三用性命相抵,拼死也要护你二人周全,她第一次偿命已经还了柳家村儿全村上下对她的养育之恩,她第二次偿命已经还了柳郎中你这两年护持之恩,从此这女娃儿与柳家村恩怨两清,再无瓜葛!”

“你二人从今日之事中皆有所获,用那孩子的话说,那可不是一笔小钱。如今事主已经被我等灭口,你二人今日所得便可相安无事。只是这不义之财是你们出卖了一个无辜的孩子和两个不想干之人所得,今后若是让我知晓你们又向其他人透露我等行踪牟利,千里万里,我定会回来要尔狗命!我今日之言,说到做到,望尔等好自为之!”

柳郎中和村长哪敢不从,立刻千恩万谢,保证从今往后对此事只字不提。秦庄主着人料理了后事,一行人便带着我离开了这个我曾经生活了八年,如今却再也无牵无挂的村子。

村民无大善,亦无大恶,不过都是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浑浑噩噩,终了一生,实在不应该以人性的最高标准要求他们。这个道理,琼华明白,秦怀章亦明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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