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的神态颇为淡定，而乔知言已然绷不住了。她赶在校长开口前抢先一步道，
“校长，对不起！”
校长顿了顿，做了个‘你继续说’的手势。
乔知言的脑海百转千回，但终究她还是认清一个现实——在校长这种经验老到的领导面前，替自己找任何借口都只会雪上加霜。正如她一开始所想的，老实承认错误是她唯一的出路。
“我很抱歉。我把自己私下在写的东西，换成《实习听课记录》的文件名，就是因为……”她吞了下口水，“我有时会在实习的时候，打开文档，记录一下灵感……但我保证都是在完成工作的前提下，是没有影响实习工作的！”
“嗯，继续。”校长笑了笑。
“然后，因为冯老师邮箱坏了，她来我电脑上把文档拷贝走了。”她声音不由地越来越轻。
“你知不知道冯老师拷贝走了错误的文档？”
“我有猜到，但是不确定。”乔知言眨眨眼，决定诚实到底，“我也的确抱着侥幸的心态，想着万一她没拷贝错呢，万一校长没打开看呢……所以就一直做鸵鸟。”
可能是此刻乔知言的表情太老实巴交了，校长竟然笑得更开心了，“那中午在食堂，你听见我对你笔记的那些评价，你是怎么想的？”
乔知言吞了下口水，“……我……欣喜若狂……以为是上天的眷顾……”
“哦？”校长更乐了，“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打开看，随便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敷衍你？”
“……校长，英明。”乔知言恨不得立刻钻进地板缝儿里。
“好吧，”校长抹了抹脸，好歹把脸上的表情整得严肃了些，“我当然看了，只是冯老师在旁，我不方便明说罢了。老实说，打开文档的一瞬间我惊讶得很，反复确定了文件名，才想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想起你的简历上有写，替大学话剧社团写剧本获奖的事情。”
“哦？”
“很惊讶吗？每一份简历，我都有仔细看过，选择你也是经过考量的。”
“不惊讶不惊讶，谢谢校长赏识！”
校长瞥了她一眼，继续，“我又想起张嘉宁来参观新校区的那天，我和她多聊了几句，才知道原来她儿子就是话剧社团的社长。”
乔知言点了点头。
校长‘嗯’了一声，心下琢磨：之前还以为小乔与张作家的儿子是有暧昧纠葛，难道是他理解错了？还真是张作家的儿子求小乔帮忙？
不不不。校长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张嘉宁带儿子来参观新校区的那一天，刚踏进校门，那年轻小伙子的眼神就在乌泱泱的接待人群中锁定了某个方向。校长往身后瞥一眼，果不其然，那个方向就站着笑吟吟的乔知言呢。
当时那小伙子的眼神，可一点儿也不像是来找人帮忙的。倒更像是来找人结婚的。
校长思忖片刻，又试探地问她，“所以，是张嘉宁的儿子要你再写一份剧本？怎么，他催得很急吗？”
“嗯……”乔知言讷讷。虽然，她一早就打定主意要甩锅给陈谦，甚至早就在心里盘算过好几次：万一真被校长盘问了，就说是陈谦卡着时间点，压着她的脑袋逼她速速交稿，她是为了不影响小太阳和张嘉宁的合作，才会在上班时间满足他无休无止的修改要求……
这样说的话，岂不是把自己变成了小太阳的功臣一枚？真是妙哉妙哉，反正陈谦也说了——放心甩锅给他！
可，事到临头，当校长真坐在她面前如此盘问时，乔知言支支吾吾好半天，说出口的却是，
“的确是陈谦——就是张作家的儿子请我帮忙再写一篇剧本的。但……主要是我自己没分配好时间，我不该在实习时间做这个。校长，的确是我不对。”说罢，她禁不住叹了口气。她终究没忍心往社长身上泼脏水，毕竟……
毕竟社长是个好人，是个看她伤心着急，也会跟着她一起着急的好人。
“但校长，”乔知言咬着嘴唇，试图把锅再小小地扣在校长脑门上，“上次你也对我说了，让我主动联系陈谦，能帮的尽量帮……”
“哦？我有说过吗？”校长眯眼。
“你说了的，”乔知言弱弱地强调，“嗯……所以我多多少少也是为了小太阳和张嘉宁的合作……”说罢，她默默闭嘴，等待发落。
校长摸了摸脑门，好似的确想不起这句话了。但无所谓，对这事儿，他已然有了决断。
于是他又看向屏幕，“你自己也说了，的确是你不对。想过自己应该接受怎么样的惩罚吗？”
乔知言心慌慌地狂吞口水。
校长却笑了下，“那就罚你，负责一个新项目吧。”
“啊？”
“剧本我看了，虽然情情爱爱的东西我不感兴趣，但看得出你在这方面的确有些经验。当初招你过来实习，也是相中你的相关履历。”校长道，“我们和张嘉宁合作的《动物村》系列课程中，有一项就是绘本儿童剧。这一项，你负责扛起来吧。放心，我会找人和你一起做。”
“哦，”乔知言这才回过神来，欢天喜地道，“好的好的！我一定好好做！”
“这可能是个长期项目。”
“好的，没问题！”乔知言猛点头——只要不开除她，怎么着都行！
而当她回到办公室，向刘瑶说起校长的安排时，刘瑶比她先一步反应过来，“校长说这是一个长期项目？那是不是意味着……”
“意味着什么？”乔知言还懵懂不知。
刘瑶笑了，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是不是意味着，校长在心里已经决定给你转正的机会了？”
“啊呀，还真是，还真有可能耶！”乔知言眨巴着眼睛，随即欣喜若狂地一跃而起，抓起手机就开始啪嗒啪嗒地打字。
刘瑶也被她的兴奋感染，“瞧把你开心的，是不是第一时间想把这好消息汇报给爸妈？”
乔知言边打字边笑道，“工作上的事儿我才不告诉爸妈呢，免得他们对我唠唠叨叨，让我为小太阳鞠躬尽瘁报巴拉巴拉。”
“哦……”刘瑶抿嘴，“既然不是告诉爸妈，那一定是在告诉男朋友吧。今晚好好庆祝一下。”
“哎……”乔知言一愣，半晌才愣愣地回答一句，“我，我没男朋友啦。”
而她的手机屏幕上，是这段正在输入还没发送出去的话——
“原来校长看过剧本了，但因祸得福，他居然让我负责《动物村》的儿童剧项目，而这是个长期项目，所以我有可能要转正……”
而这段话，她方才正想要发送的对象是——陈谦。
…………
刘瑶说完之后，到时间去上课了。乔知言怔了片刻，心里像是忽而长出了一根羽毛般，挠得她不知哪里痒痒的。
那段话，她发送给陈谦后，很快对方就回复了一连串的‘恭喜’，还说有时间请她吃饭为她庆祝。
而乔知言握着手机看了又看，嘴角不自觉地挂上了微笑。
…………
这天晚上，买了份外卖走在回大学宿舍的路上，乔知言忽然看见话剧社团的微信群里，于文轩和傅湘湘闲聊了几句。这个微信群是上次吃饭时，爱热闹的傅湘湘拉的，平时她也是群里最活跃的人。
傅湘湘，“今晚确定不集中了啊，那我和姐妹们潇洒去了。”
于文轩，“今晚不集中了，社长去活动室确认服装道具了，咱们都可以潇洒潇洒。”
傅湘湘发来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去确认服装道具？那你不跟着社长一起去吗？”
于文轩则发了个皱眉的表情，“我就不去了！”又岔开话题，“话说傅湘湘，别吃胖了啊，别等服装送来了，你腰围不合适。”
傅湘湘秒回，“那不可能！本大小姐的腰，那是夺命的刀！”
乔知言的脚步顿了顿，随即鬼使神差地就往活动室的方向拐去了。陈谦不是说了要请她吃饭庆祝吗？而她今晚的确心情愉悦，一份外卖似乎远远不够填满她饥肠辘辘的肚子。
兴许是真有点饿了，她的脚步越来越轻盈，觉得自己像只蝴蝶翩然飞去，停在活动室的门口。她不假思索地推门进去，果然瞧见陈谦正独自站在窗边不知在忙碌什么。
听见推门声，陈谦错愕地望过来。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乔知言只觉得心头的那只蝴蝶，轻轻地飞去，停留在他的位置。
“实习了大半天，好累啊！”来活动室的乔知言很有回家的自由感，随意地往最常坐的沙发椅上一躺，顺势放下外卖和背包，又理所当然地拿起茶几上的一杯奶茶，插上吸管就一通骨碌碌地猛喝，“哎，今天怎么这么甜？不过甜点儿也好，今天过得太跌宕起伏了，需要一点糖分滋养大脑！”
“你怎么来了？”陈谦看着她，眼神竟有一丝惊诧。
乔知言眨眨眼，她迟疑着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我是临时决定过来的，看群里说你在这儿，想敲你一顿晚饭呢。是你自己说的，请我吃饭替我庆祝，我还饿着呢……啊当然，”她笑着晃了晃奶茶杯，“这杯下肚有点儿半饱了，所以你可以请我吃个烧烤……”
她话还未说完，摇晃的奶茶杯就变成了她那颗不安摇晃的心了。因为她错愕万分地看着从道具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女孩子，手里捧着一叠衣服，正用一种探究的目光在瞅着自己。
乔知言只粗粗看了一眼女孩儿，‘娇小，可爱，漂亮，精致’这些词语就自动在她脑海间浮现了。连说话的声音都温温柔柔的好好听，她说，
“社长，你今晚约了人吗？不方便吗？”
“啊……”乔知言这才明白，自己似乎打扰了社长的安排。
陈谦介绍道，“她是江心，之前你们可能见过。江心是话剧团的粉丝，这次自愿提供一些服装道具给我们。毕竟《离开那个渣男》的男主角是位总裁，社团上次演出《镜花水月》时就因为服装欠佳而留下遗憾。”
江心就俏皮一笑，举了举手上的衣服，“这些都是我家人不穿了的爱马仕成衣，我拿来给社长过目一下。还有一些领带，袖口，公文包之类的，都可以借给社长做道具。”
“哦，那谢谢你！”乔知言愣愣的，但身体已然本能反应地站了起来，匆匆忙忙地抓起包，“那我不打扰了，你们继续忙！”临走还不忘带走垃圾——那杯已经快见底的奶茶。
她仓皇地推门出去，不知为何心头宛如长出了一片荒草，扎得她浑身难受。埋头跑了好长一段路，她才想起忘了拿外卖，只得硬着头皮又折返回去。
这一回，她不敢再随随便便，宛如回家般地推门进去了。她站在窗外小心翼翼地张望一番，见江心正举着一件西装往陈谦身上比划，她垫脚举着衣架的模样，光是背影都那么可爱俏皮。而陈谦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目光从江心身上缓缓上移，隔着玻璃窗与乔知言四目相对。
下一秒，乔知言就走了。她忽然一点儿也不饿了。看来那杯奶茶还真的管饱。
等等……
她默默往宿舍走去，猛然间想到一件事情：今晚她是临时决定去的活动室，陈谦并不知道，所以这杯奶茶……
啊，他应该不是买给她的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