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就叫含羞。”
只不过觉得“羞”字有点羞,所以才换了个字。
姜含休从一回来就一直躺在沙发上,脑海里始终盘旋着白天在公司的窘迫。
客厅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暗,也只有阳台漏进了些许外面的光,恰好落在姜含休的脸上,将那双绿色眼眸照得格外清透,给他皮肤底下透着的清新与澄澈衬了出来。
姜含休抬起手来,细细端详了一下手指。手指已经恢复如常了,唯有指尖还残留着红色。
他的手指修长,比一般人长出一截却不怪异,而且格外灵活,手型精致得有点像是动漫里拓印出来的。
姜含休翻了个身,用抱枕垫在脸下,喃喃道:“姜自轻说到‘含羞’的时候会想到之前我跟他说我是含羞草的事情吗?”
应该……
“肯定不会啦!”
这道声音从阳台飘过来。
阳台上养着各式各样的植物,其中有一株与含羞草的叶片较为相似,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叶子底下长着一些含羞草没有的小珠珠。
刚刚说话的就是这一株草。
最大的那叶片上一张人脸渐渐显现,其他叶片在风中摇曳着,像是在打招呼,看向姜含休的眼神也含着滚烫的笑意。
“叶珠,你怎么就确定不会?”姜含休问。
“在人类眼里,植物不值一提,随意踩踏,养过很久都随时可弃,怎么可能会记得你随口的一句话?”叶珠说。
“对对对!”
“人类最无情了!”
其他几盆植物眨着眼睛先后附和,这里大部分植物都是被人类收养又丢弃过、踩踏过,所以它们对人类多少有些失望与怨恨。
“含羞,你千万别对人抱有期望,他们连自己的家人都能抛弃背叛,怎么会……”
“我觉得人类养过的植物自己肯定记得。”其中一盆植物持着不同的意见,它看着姜含休,用女娃娃音说:“但他没养过你,肯定记不得了,况且你不是说他觉得你是开玩笑的嘛。”
“对,我觉得不记得才正常。”另一盆植物说,“而且普通人怎么会相信植物成精的事情……”
“好啦好啦,睡觉了,不纠结这个了。”姜含休说。
他又不是非得要求姜自轻记得或者相信他是含羞草,刚刚也不过是随口喃喃两句,哪知道就掀起这几个伙伴儿探讨了起来。
姜自轻相不相信他,他无所谓,只要他记得自己是被姜自轻救的就行了。
他记得爸爸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姜自轻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应该真诚相待,尽可能回报。
姜含休打了个哈欠,跟它们说了句晚安,闭眼入睡。没过多久,姜含休的身影就消失在沙发上,与此同时,阳台上那个空空如也的泥盘里便生出一株闭合的含羞草。
叶珠微微弯了弯腰,叶片紧挨着含羞草。
太阳缓缓升起,晨光漫过阳台,含羞草渐渐转醒,舒展叶片的过程中,置于墙角的自动喷水器便喷出了水。
这是姜含休特意买来的自动浇水器,调好了定时定量,不仅是为他自己,也是为了阳台上的其他伙伴儿。
姜含休照常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去往公司。他住的这个地方离公司大概半个小时的路程,他每天早上都是步行过去。他蛮喜欢运动的,而且早上的太阳不强烈,很温和,气温低空气湿度较高,正正适合他。
对于他来说,行走在早晨的阳光下,就仿佛人类吃了一顿大餐。
这段路中间设有一个公园,有很多人跑步,坝子中央摆着一个小音响,几个老年人站那儿锻炼,每一个动作都整齐划一。和之前动作一模一样,他都能做了。
“嘿帅哥,又看到你了。”伴随着这道声音响起,他的肩膀被碰了一下。
这个男生应该是每天都会在这边跑步,他们碰到过几次,只是眼睛打过白又不认识,但这男生这态度像是他们很熟了一样。
男生伸手探向口袋,从里面摸出一包烟,递了一支给他。
姜含休摇了摇头,说了句谢谢,并表示自己不抽。他闻着烟味儿就很难受,别说抽了。
男生收回烟,转而摸出手机,“我可以跟你加个好友吗?”
这男生一看就是个老烟鬼,张嘴就是一股浓浓的烟臭味。姜含休下意识抬手捂住口鼻,身躯稍稍向后退了一下,拉远距离。
这个举动实在有些不礼貌,他不是不知道,可他真的遭不住、受不了。
男生眼里的热情被他这个反应搞得稍稍冷却了,似乎正准备开口说什么。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接着转身接电话去了,姜含休也趁机溜了。
姜含休今天特意走得慢了些,掐着时间迈步。到达公司楼下的时候,如愿与姜自轻搭了个照面。
姜含休快步赶上快要关闭的电梯,笑着与姜自轻打招呼。
姜自轻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他一句。
大概是在电梯里空间太逼仄,二人待一起不说话略显尴尬,姜自轻又问他吃没吃早餐。
姜含休正想回答,这时姜自轻突然凑过来,轻轻嗅了一下,“你身上怎么有一股味道?”
“啊?”
他早上洗了澡的,按道理来说除了沐浴露,应该不会有什么别的味道吧。
姜含休抬手嗅了嗅,是有些味道,挺淡的,好像是叶珠的味道。
还挺奇怪的,平时跟那么多植物打交道,都不会被染上味道,偏偏染上了叶珠的,好在叶珠身上的味道不刺鼻。
“你是去草地上滚了一圈儿?”姜自轻开玩笑说。
姜含休正欲开口,这时电梯打开了,有人走了进来,好像是新来的同事,他在招聘部看见过,应该是要去他们那层楼拿文件。
这同事瞧了一眼姜自轻,然后又看了他一眼,他朝对方笑了笑,对方愣了一下,那脸歘一下就红了。
姜含休满眼都是:“???”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自从变成人形与各种人类打交道之后,他发现有一部分人看着他都会莫名其妙就红脸,明明他就只是礼貌笑了笑,又没说别的让人脸红心跳的话,脸皮也太薄了。
这么一想,他发现自己好像都没红过脸,难道是他脸皮厚?
姜含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脸,然后又揪了一下,好像真的挺厚的。
新同事僵硬地站在他面前,他的目光一下子被那红耳朵吸引,看上去像是在冒烟儿,想来是很烫。
他好像也没红过耳朵。
姜含休抬手揉了揉耳垂,有点硬。
他叹了口气,植物就是植物,哪怕变成人也始终不是真正的人。
这时他听见身旁溢出一声轻笑。
他偏头看向姜自轻,撞上姜自轻深邃漆黑的眼神,那里面藏着什么看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姜自轻这个笑并没有嘲意。
见姜自轻一直看着他的耳朵,他不禁想,难道被捏红了?
换平常姜含休可能直接就问了,可现在这么问会让那位红耳朵的新同事很尴尬的。
电梯停止上行,三人先后迈出电梯,踏入公司门之后便兵分三路。姜含休刚要准备拐弯,便听见姜自轻喊了他一声,说:“昨天谢谢你。”
姜含休顿住脚步,刚想说昨天他又没帮姜自轻什么,话到嘴边突然想起那几盒药,于是说了句不用谢,并且关问了下姜自轻今天的身体状况。
“已经没事了。”姜自轻顿了顿,眼珠一溜,似是想到什么,“就是……”
姜含休见姜自轻犹豫半天没道出后续,他忍不住追问:“就是怎么?是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姜自轻拧了拧眉,压低了声音,“就是感觉那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那里?是哪里?”姜含休问。
姜自轻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点儿,他凑过去,姜自轻用悄悄话的口吻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
“啊?”姜含休满眼担忧,“那儿怎么会突然不舒服?”
姜自轻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可能是因为憋太久了吧。”
“那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姜含休问。
姜自轻有些意外,听到这种**事情不该是不好意思?或者是像昨天那样害羞得手指红透,说不出来话?竟然还要陪他去医院??
姜含休发现姜自轻的视线落在自己自然垂落于身侧的手上,以为姜自轻在发呆。他抬起手,在姜自轻眼前挥了挥。
“谢谢,这种事不用去医院,回去排一下就行了。”姜自轻朝着所在办公室走了两步,然后又停下来,转身看着他,“你的手……”
姜含休细细检查了一下手,没什么异样,他问:“我的手怎么了?”
姜自轻丢了句:“没怎么。”之后便头也不回走了。
姜含休带着不解与烦闷坐回自己的工位,打量着自己这双手。
田系维瞧见他盯着手看了一上午,忍不住调侃:“含休,你这都欣赏一上午了,是不是发现这双手除了好看还有其他妙用?”
姜含休没听明白田系维这句话底下的深意,只是满心都被“好看”这两个字包围。
“你是说我这双手好看?”姜含休毫无底气地问:“不会觉得怪?”
“怪啊!”田系维夸张地发出怪调。
“好吧,”姜含休垂头丧气地说:“我就知道……”
田系维笑嘻嘻地打断:“怪得好看,好看得怪!”
“那如果它们蜷缩着、还很红的时候,”姜含休无奈地叹了口气,“应该会很难看吧……”
“不会啊,”田系维瞅着那双美手,语气里带着羡慕和欣赏,“你这皮肤这么白,红起来肯定更好看了。”
是吗?
可是姜自轻刚刚看他手的时候,怎么好像有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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