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污染当道、魇怪在侧、变异兽横行。
人类应该团结一心抵御外敌才是。
但事实并非如此。
在光线照不进的地下深处,多的是暗流涌动。
宗教、帮派、**军……
不到家,就不算安全。
弥歆略低着头,凌乱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尽力不让别人看出异样。
幸好已经入夜了,车厢内灯光昏暗,此时回城的大多都是精疲力尽的采尸人,没人多关注弥歆。
以弥歆现在这样虚弱的状态,一直维持着能力是极大的消耗。
早在脱防护服时,她就撤掉了在伤口上的【封】。
白毛衣在腰间裂了一道口子,缓缓渗出的鲜血濡湿布料,呼吸间一抽一抽地疼。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把校服放在了书包里,没坏。
补办校服可是要花钱的。
弥歆把校服虚虚披在身上,时不时掐一把伤口来保持清醒。
及至后来,她眼前发黑看不清东西,完全是靠本能听着语音播报下车,走进自家小区。
廉租房小区虽然同样鱼龙混杂,但毕竟辖属于政府,治安和真正的贫民窟可谓是云泥之别。
紧绷了一路的神经稍稍放松些许。
凭借最后的意志力缩在电梯一角上楼回家,弥歆从校服兜里掏出钥匙,摸黑试图打开房门。
她手上软绵绵的没力气,对准了数次,才哆嗦着把钥匙插进锁眼。
向右转动两圈半。
“吱呀——”
门开了。
屋内一片漆黑。
弥歆顾不上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光线,她隐约看到地上有一个长条的东西——
哦。
她想起来了。
她在地上放了个铺盖卷。
她为什么在地上放铺盖来着?
不知道了,想不起来了,她要死了,就是死人躺在这也得先让她躺一会再说。
用一秒钟甩掉书包外套踢掉鞋子,弥歆一头钻进去。
唔,比想象中软。
而且比她身上更暖和。
高烧烧了一天的弥歆下意识往温暖来源处钻了钻,然后瞬间失去意识。
闭眼的一瞬间,弥歆就掉进错乱重叠的梦境里。
她看到无数一闪而过的混乱画面。
是【她】。
无数个她,在妈妈怀里小小的她,和爸爸一起与变异兽战斗的她,和越嘉年在月光下接吻的她,身穿制服意气风发的她。
然后,是一块石头。
边缘像是朦胧的气态,看起来完全不像现实中存在的物质,在黑暗中幽幽释放着光芒的石头。
是她吃掉后无影无踪的的那个东西。
弥歆久久地注视着它。
其实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哪里来的预感,浑身叫嚣着对这东西的渴望,特别想吃掉这诡异的东西。
就是快要渴死的人突然看到了水源;快溺水而死的人看到漂来的浮木;快被冻死的人看到寒夜中燃烧的篝火。
现在冷静地回想起来,她那时的强烈渴望,倒像是受到了某种引诱。
弥歆本来以为自己的身体会发生什么变化。
但她那时候就像是吞了一口空气,红石头瞬间消失在她体内,也没产生什么小说里常描写的暖流。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画面定格闪烁。
还是她。
在大雨中悲痛哭泣的她,披头散发癫狂笑着的她,立于狂风之中浑身鲜血的她……
狂风?
弥歆心思一动。
越嘉年,就是风系异能。
这风会不会和他有什么关系?
弥歆不知道。
混乱梦境破碎。
她迷迷糊糊地恢复了些许感知。
大脑仍然像蒙了一层浆糊,身体瘫软得完全无法动弹,却隐约能感知到外界的声音。
她还不清醒。
“啪——”
有些老旧的灯泡闪了闪,灯打开了。
一双肌肉紧实的小臂把她整个拦腰抱起,放在了床上。
“能力进阶啊,那还是别吃退烧药的好。”
她听到那人说话,低沉的声音像乐器一般悦耳。
“喝点热水吧。”
人走开了。
弥歆听到厨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厨房门的门轴老化了,吱呀作响。
然后又晕了过去。
再有点意识,就是那人把她扶了起来。
她依偎在那人宽阔健壮的臂膀上,闻到他身上有股清爽干净的味道。
是个男人。
腰上还没愈合的伤口被挤了一下,弥歆吃痛,情不自禁发出一声闷哼。
“嗯?怎么又受伤了?”
那人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十分自然地掀开她腰上的毛衣看了眼伤口,“还好,不严重,先把水喝了。”
那人单手捏住她的下巴微微用力,温度适中的热水渡进来,弥歆下意识吞咽。
温热的水顺着喉管下肚,身体舒服了一些,但脑子仍然被烧得混沌。
热水见底,他把碗从弥歆嘴边拿开,重新扶她躺平,准备把碗送回厨房。
弥歆烧的迷迷糊糊的,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在这个世界上,能这么照顾她的人只有一个。
睫毛狂抖,弥歆于半梦半醒间努力去抓他的衣角。
“……爸。”
她面色惨白,额角有虚汗,没睁开的眼角滚出大颗的泪。
看起来狼狈极了。
“为什么现在才来看我…我好难受…”
伸出的手徒劳地在空中抓了抓。
空的。
一颗心止不住地沉下去。
也是,她爸爸早就已经……
手无力地掉下去,却意外落进陌生的掌心。
“别怕。”
那只手把她的手塞进被子里,温柔的低声问。
“买药了吗?”
药……
弥歆努力半天,从牙缝中挤出虚弱的音节:“书包……”
腰间传来一股凉意。
带着薄茧的指节上涂满了冰凉湿润的药膏,在腰间皮肤上摩挲,惹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伤口没那么痛了。
痒痒的,似乎在愈合。
睫毛颤抖数次,弥歆终于睁开眼睛。
最先进入眼帘的,是一颗毛绒绒的圆脑袋。
少年的头发茂密蓬松,凌乱的额发略遮住了眼睛,只露出高挺笔直的鼻梁和抿住的唇。
下颌线锋利清晰,脖颈修长。
他穿了一件领口宽大的白T,深邃的锁骨、突起的喉结和胸肌上缘弧度清晰可见。
像是察觉到她的注视,他抬起脸。
四目相对,弥歆被近在咫尺的帅气脸蛋冲击得眩晕了一瞬间。
最出彩的就是一双大而水的潋滟杏眼,睫毛纤长浓密,瞳仁黑亮,卧蚕饱满舒展。
是个年岁不大的少年。
他样貌周正标致,小短脸似乎只有巴掌那么大。
和越嘉年一样,是一看就和弥歆这种普通人一辈子都扯不上关系的那种无死角大帅哥。
对上弥歆的视线,他露出一个笑容。
鼻头微皱,粉润的嘴角咧开上翘,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
“你醒啦!”
……污染已经严重成这样了?变异兔子都能修炼成人了?
弥歆懵懵地:“你是谁?”
“涂止歌。”
弥歆其实没听清他说什么。
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少年花瓣样红润的唇瓣一张一合。
难道是幻觉?
她挣扎着坐起身来,摸了把涂止歌的脸。
涂止歌有些吃惊,但是没有避开。
皮肤滑滑的,还有些凉。
弥歆看看掌心,再看看眼前这个陌生的、却以一副闲适姿态出现在她家的陌生少年。
她真快被烧傻了。
明明睁着眼睛,但瞳孔都有些涣散了,根本聚不起焦。
所以比平常更加大胆。
不止盯着完全没印象的陌生男人猛瞧,还竟把心声给说了出来。
“哪里来的帅哥……”
没人听到这种直白的夸赞会不高兴。
涂止歌有些害羞地避开眼神,又有些暗爽。
喉结滚动,他咬了口腮肉,按捺下笑容。
“你捡回来的。”
弥歆不敢相信:“真的?”
涂止歌清咳一声,正色道:“你还是先睡觉吧,等你睡醒了再说。”
他抬起手,按在她滚烫的额头上,稍稍用力。
身体软成一滩水的少女轻飘飘的落在被褥里,几乎没砸出声音。
“晚安。”
弥歆这一觉睡得很香。
直到早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户打在她眼皮上,她才睁开眼睛。
高烧已经退了,腰间的伤口愈合,能力成功自通灵进阶至凝元期。
五感提升,弥歆感觉自己羸弱的身体从来没这么神清气爽过。
——等等,卫生间怎么会有水龙头打开的声音?
她猛地翻身坐起来,抽出枕头下藏着的刀。
弥歆刚蹑手蹑脚地走下床,就听那声音突然一停,里面的人推开门走了出来。
她窜到门口握住门把手,戒备地紧紧握住刀。
“谁?!”
涂止歌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一脸迷茫。
“你这是做什么?”
少年人美好的□□一览无余。
白T被水打湿,变得有些透明,紧贴在少年人的皮肉上,隐约可见少年紧窄腰肢上的腹肌线条。
他头发湿漉漉的,更衬得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像兔子一样无辜。
“我是涂止歌啊,你忘了?昨天是你让我留下来的。”
弥歆皱眉:“我让你留下来的?”
“嗯,”涂止歌揉了把略长的刘海,把毛巾展开搭在椅背上。
他一脸诚恳地娓娓道来:“你忘了?昨天晚上你发高烧晕倒了,我把你抱到了床上,还给你的伤口上了药。”
水润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纯情的脸看上去极有信服力。
记忆回笼,弥歆的脸“唰”一下红了个透。
她只是生病,又不是失忆。
刚睡醒没反应过来,他这么一提醒,顿时就想起来了。
……好像,真有这回事。
弥歆皮肤白,肤色变化十分明显。
从涂止歌的角度看过去,连耳根都变成了桃子尖似的粉红色。
弥歆放松下来:“不好意思,我刚睡醒,没反应过来……”
涂止歌清了清嗓子:“没关系,是我要感谢你收留我。”
弥歆懵了:“……收留?”
“嗯,”涂止歌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一脸肯定。
“我失忆了。”
弥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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