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人都能安心理得的欺负弥歆的。

宋小雨就是相对友善的其中一个。

她和同样值日的舒慧互相推搡了半天，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站到弥歆桌前。

可还不等弥歆说话，就又突然一言不发地跑了。

弥歆：……？

她的大脑晕晕沉沉，眼睛看东西都有重影，却清楚地听到数米外，宋小雨和舒慧的窃窃私语。

“你怎么不说啊？”

“你看她的脸色！好像快死了一样苍白，我不敢……”

“她不是一直都白的跟死人似的吗，你怕什么？”

“是和平常不一样的白！再说了，你怎么不去说？”

“……那我们还是赶快扫吧，我妈让我今天早点回家吃饭呢。”

——搞什么？

弥歆不理解，但她又不傻。

不让她打扫卫生正好，她把周末的作业和要复习的资料都塞进书包里，走出教室。

扑面而来的凉风让弥歆稍稍清醒了一些。

奇怪……

弥歆后知后觉察觉到一些异样。

她的听力，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

弥歆的座位在最南边靠窗，而卫生角在教室北墙最后角落。

振华财大气粗，一个班上虽然才三四十个学生，但教室的空间很大。

直线距离得有七八米。

刚放学，班级里还有人在，很吵。

宋小雨和舒慧两个人说话又是压着声音的。

她是怎么听到的？

直到走出校门，再次跳上公交车，弥歆也没想明白。

反正总归是好事。

应该吧？

她拉着公交车扶手，在拥挤的人潮随波逐流。

弥歆被夹在人与人之间，前胸后背都快被挤到同一个平面上。

放学时期的校门口公交车，恐怖如斯！

市区内正值晚高峰期间，半空的飞行器和地面一样拥堵，密密麻麻遮住了光线。

公交车像挤牙膏似的被裹在车流中间，走走停停。

弥歆死死勾着公交车扶手，生怕自己被急刹车甩出去。

及至驶出内城区，过了唐水跨河大桥，车厢内的拥挤程度才有所缓解。

弥歆还眼疾手快地抢到了一个座位。

抱着书包抵住火燎火燎的肚腹，弥歆蜷缩在座位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好难受。

脑子混沌沌的，又痛又晕，像是有根无形的棍子伸进去了反复搅动；

嗓子疼，简单喘口气就能刺激到受伤的喉管；

屁股也疼，她估计是昨天摔那几下摔出了淤青；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鼻子里喘出去的气闷得像是有火在烧；

胃也疼得厉害。

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舒服的地方。

身体本能叫嚣着让弥歆赶紧回家躺着不然恐怕真的会死，但她依然坚定的……

准时出现在她的工作地点——平云战场。

穷人，尤其是弥歆这样的穷人。

没有生病的权利。

弥歆到达的时间不早不晚，任务发放处亟待领号的人排了一个小队，她慢悠悠踱过去，排在队伍最后面。

跟着排成长龙的队伍默默前进的同时，弥歆自觉地在脑海里复习历史考点。

她高三了，复习分秒必争。

现在是新纪90年的深冬，也是补天政权建立的第67年。

人类依旧没有取得与污染斗争的胜利。

只是与污染、变异兽等形成了共存的格局。

补天政府下辖东、南、西、北、中五大区域，每区域各有主城与属地，如十方城，就是华南区的主城。

大部分城民从出生到死亡，都不会离开自己的城市。

不是城市比较幸运，没有空间裂缝降临。

恰是因为没有空间裂缝，才形成了人类聚居的城市。

在十方城的外围郊区，以及每个类似十方城外围郊区的地方，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大大小小的战斗。

人类的生存环境比起九十年前末世突然爆发时有所改善，但总体形势仍然严峻。

战场，就是空间裂缝的遗留。

人类虽然可以遏制污染，但关不上这个口子。

时不时的就有污染力量裹着魇怪蔓延出来，把荒芜的地界异化成适合怪物生存的环境。

平云战场的危险等级只有C。

十方城北郊还有一处合安战场，那里的空间裂缝比平云战场更加密集，危险程度也更高，达到了A 的水平。

正值夜来临前的黄昏时分，艳丽的火烧云铺满了大半块天空。

弥歆的脸被烧得通红。

她站在人群里，略抬眼就能看到前面百孔千疮的荒芜地面。

是无数场战斗留下的痕迹。

弥歆的工作，就是打扫这片破碎的战场。

清扫污染痕迹，采集数据标本，消除潜在危险，搜寻遗留下的幸存者。

她们被称为采尸人。

这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

同个空间裂缝出来的魇怪彼此间也各有不同，战场也会相应的被异化。

比如泥泞的沼泽地、荆棘遍布的雨林、甚至布满流沙的荒漠……

战后战场仍然具有一定危险性，但毕竟只是战后战场，危险程度有限，报酬并不高。

所以要胆大心细，吃苦耐劳，可以瞬发强力控制的低阶异能者。

弥歆恰好符合。

打扫完一块50*50大小的战场只有30通币，即使是有经验的熟手，一晚上最多也就能打扫三块战场。

弥歆异能有限，体力有限，一般能干完一块就是极限了。

这个工作还是她爸爸的战友介绍给她的。

爸爸去世后，她就一直在这里工作。

辛苦一个周末，就能挣够一周的生活费。

如果能捡到值钱的东西上交，还可以以高出市场价的价格兑换通币。

这种机会并不少。

“下一个。”

弥歆上前一步，从裤兜里掏出自己的铭牌递上去。

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男人接过铭牌，头也不抬地在一个黑色方块上刷了一下。

指示灯由红转绿。

【滴——】

【弥歆，通灵期控制系异能，已完成任务：47】

【今日任务地点：38号】

【地点预测：雨林沼泽】

【任务确认】

方固抬起头，把铭牌还给弥歆，公事公办：“道具去旁边领，干完了来这里提交任务。下一个！”

弥歆让开位置，从旁边放着的大箱子里拿出任务需要的道具。

手套、雨衣、胶鞋、探测仪、护目镜、防毒面具……

以及必备的净化药剂，还有装样本物质的各种试管和盒子。

弥歆去过两次雨林沼泽，对沼泽里那股腐烂臭泥的味道记忆犹新。

她穿上隔水的防护衣，用胶带把胶鞋和裤筒紧紧缠在一起。

随污染侵入的魇怪在死亡后没有尸体，但仅看战后的战场，也可想象战斗的惨烈。

一片狼藉，烂泥被炸得到处都是，许多植物被连根拔起折断，混在着大片还没干涸的鲜血，可谓惨不忍睹。

弥歆面不改色地走了进去。

护目镜上的雷达转了一圈，显示安全的绿光，代表没有生命的痕迹。

第一步，是要采集泥土、空气、以及各种植物的标本。

弥歆做过很多次，她熟练地打开试管收集异化后的物质，只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动作速度比平常慢了很多。

在沼泽旁蹲下去采集淤泥标本时，她因为剧烈的头晕，甚至还踉跄了一下，险些一头栽进沼泽里。

一只潜藏的变异青蛙突然闪电般窜出来——应该是泥沼掩盖住了它的生命体征，这也是常有的事——带着密密麻麻倒刺的鲜红舌头直取弥歆腰间。

几乎就在电光火石间。

在弥歆的视线中，这只青蛙的速度突然像电影一般变慢，慢到她可以从容施法，挡下这次攻击。

她抬起手。

【禁】

沉重的身体比意识慢了一拍。

变异青蛙的舌头在她腰上留下一片血痕，她也成功禁锢住了变异青蛙。

弥歆兴高采烈地捡起僵硬的青蛙，把它装进特制的可容纳活物的盒子里。

活变异兽比死的值钱，这只变异青蛙可以兑换十个通币。

她用能力封住腰上的伤口扩大，又用胶带缠了一圈破损的防护衣，接着工作。

净化剂挥发，腥臭的沼泽缓缓褪去，露出原本荒芜残破的地表。

就算看上多少次，弥歆也觉得这景象十分神奇。

夜空中吹来凉爽的风，弥歆摘掉护目镜，脱掉一次性的防护服扔进生化垃圾箱，全身消毒后，熟门熟路地去提交任务。

【滴——】

【38号任务地清扫完成，可提交任务】

【本次任务共结算五十一通币，已发放至绑定账户，请注意查收】

工资入账的声音如此美妙，瞬间就感觉身上都没那么难受了。

弥歆喜滋滋地收好铭牌，走到通币兑换处。

所谓通币兑换处，其实就是一个随处可见的自动贩卖机。

在社会发展的今天，城市里各种商店五花八门，功能和包装不断推陈出新。

而通币兑换处隶属于新政府，依旧和二十七年前一样，只出售最简单的营养液和一些基础药剂，早就不受年轻人欢迎了。

但这里仍然是弥歆消费的首选。

因为便宜。

弥歆核实过身份卡，选购了一支促进外伤愈合的十方白药药膏和足量的营养液。

退烧药她家里有。

药膏三点通币，营养液共计四十二点通币，平云战场的这台通币兑换机，对在平云战场工作的工作人员有额外折扣。

打完折共扣掉了四十点通币。

弥歆扫了一眼余额，她收回的手停顿了一下，又兑了两只额外营养液。

万一……

有人需要呢？

等挨到坐进回城的班车里，弥歆就有些撑不住了。

一整天的奔波劳累彻底榨干了她的精力。

她瘫软在座椅里，灵魂和身体在来回争夺撕扯。

身体部件像是被拆分来扔进火里反复炙烤，大脑混沌成一片浆糊，完全无法思考。

但没到家里，就不算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