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暄和再次回来的时候,便发现这寝殿里似乎异常安静。
“依棠,你怎么来了。”看到此刻正安静坐在一侧的司文依棠,阮暄和视线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似乎并未发现高嘉煜的身影。
阮暄和心下不禁奇怪,按照对方孔雀开屏的性子,此刻不应该花枝招展地在司文依棠面前晃悠吗。
怎么还能让她一人坐在此处。
“殿下他方才出去了。”看到阮暄和寻人的视线,司文依棠开口解释着:“许是南荣玄烨的帖子惹恼了殿下。”
司文依棠说完,在阮暄和疑惑的视线下拿出了这传说中惹恼高嘉煜的帖子。
金色烫漆边的帖子展开,上面赫然是一封邀请函。
“行宫……”阮暄和的视线落在帖子上,思绪纷飞。
漠北地势高耸,夏季对比中原来说更加炎热,所以每到夏季漠北王都会带着亲眷前往行宫避暑。
看着外面簌簌的风,在室内的阮暄和都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如今即将入冬,去哪门子的行宫。”
“南荣玄烨借口行宫之说,要带着紫萍公主前往行宫……”司文依棠顿了顿,确实是这理由拙劣过头了,让人难以启齿:“……避寒。”
“哈哈哈哈。”直到司文依棠话音落下,阮暄和才笑了,荒谬地笑了。
看着手里的帖子,阮暄和擦了擦眼角因为大笑而滑落的泪:“当初高嘉煜还给你递过拜帖,却不想如今他自己也收到一封,这皇家的人莫不是都喜欢用这拜帖做借口。”
许是想到什么,一向冷清的司文依棠脸上也难得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是啊,也难怪殿下方才气成那样。”
看到司文依棠的神色,阮暄和顺势坐到她身侧将帖子放下:“依棠啊,高嘉煜他……”
话说到一半,阮暄和有些为难的挠挠头,不知道怎么开口。
每次提到高嘉煜,司文依棠的眼神中并看不出其他神色。阮暄和也觉得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自己总是不好插手的。
今日看到司文依棠眼神动容,就想着询问下她的想法。
看出阮暄和欲言又止的模样,司文依棠笑着:“暄和想说殿下吗?”
阮暄和抿唇不言,司文依棠继续开口:“赤阳宗在皇都也待了多时了,在来漠北之前,我已经求殿下将他们遣返回宗门去了。”
阮暄和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何司文依棠突然转了话题。
“昔日狄忠还在时,赤阳宗在他手里不过是牟利的工具。皇都朝堂几位皇子暗地风起云涌,赤阳宗明面还是一大宗门,可其实早就已经脱不开朝堂纷争。”司文依棠也没有解释,继续说着:“我很感谢殿下能够舍弃这些,将赤阳宗交还至江湖。”
提到这里,阮暄和也笑着点头:“能够拥有这般玲珑之心倒也不愧是他。”
“是啊。”司文依棠敛眸:“可有些深坑一旦卷入,哪里可能轻而易举脱身呢。”
似乎想到什么,阮暄和声音放沉:“此次漠北,是殿下要你来的吗?”
司文依棠摇头:“南荣玄烨本就无心求娶紫萍公主,相反若是和亲的公主意外死在和亲路上,可能是他们更想看到的。”
阮暄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但还是安静听着司文依棠继续说着。
“我出身江湖,身上武学招式应对些刺客倒是不难。加上赤阳宗早就归顺三殿下,我做这些不正是顺理成章吗。”
“可是……”
可是赤阳宗不是已经回归宗门了吗……
“暄和……”司文依棠站起身打断了对方接下来的话,就这样低头看着她:“我说过,有些事情哪里能够轻易脱身呢。”
皇权斗争下,谁会轻易将到手的势力轻易放逐。
他们信,世人不会信。
宫中剩下的皇子不会信……
“所以呢,你难道就想用你自己一人之力,代替整个赤阳宗吗?”阮暄和的语气有些不稳,就这么定定看着司文依棠。
“这也许是最好的解法。”
世人不信,她就如世人所想,成为高嘉煜手里,一把锋利的刀。
司文依棠说完后,就没有再开口。
一时间,室内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殿下起初,是想让我当他的侍女,是我自己要求去公主身边的。”
良久,阮暄和才听到司文依棠这样说着。
阮暄和一时哑然,想来也是。
对待感情的高嘉煜似乎处处都很明显,司文依棠又不是木头,她怎么能没看出来高嘉煜的感情。
“高嘉煜这个人,有些时候是有些玲珑之心。不过有些时候,又带着些木讷之心。”阮暄和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又恢复了平日里淡然的模样:“这时候不早了,怎么还不见人回来。”
刚这么说着,就听到我们三殿下的声音自外响起。其间还夹杂着楚紫萍的安抚声。
阮暄和抬脚去推门:“走吧,我们也得去安慰安慰这位玲珑的三殿下了。”
“谢谢你暄和。”
阮暄和推门的手顿了顿,终究没有接话,推开门走了出去。
【大门外——院落】
看着高嘉煜一身正装,许是刚间完漠北王回来。
“回来了。”阮暄和出声,朝着高嘉煜身后的邵云点头,顺势上前询问:“看殿下这样子,是去找了漠北王。”
阮暄和也没再开口问结果,看高嘉煜这样子就知道是什么结果了。
“暄和大人。”楚紫萍看到阮暄和,也乖巧地喊了一声,默默退到了同时赶来的司文依棠身边。
阮暄和看楚紫萍的模样,就知道此刻高嘉煜是真生气了。
要知道平日里颜控的楚紫萍恨不得一直跟着高嘉煜,怎么会像今日这般退避三舍。
看到是阮暄和,高嘉煜立马提高音量:“你不知道……”
“嘘!殿下。”阮暄和视线在周围看了看,佯装紧张:“小心隔墙有耳。”
“哼!”高嘉煜赌气地哼了一声,最终还是压低自己的声音:“本殿下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这南荣玄烨真真是得寸进尺。”
阮暄和失笑,却也不置可否。
一行人进宫之后开始,漠北上下的做法确实有失国家气度,显得小家子气了些。
“我和殿下说一件事情,保证殿下一定很欢喜南荣玄烨提出让你与紫萍公主去避寒之事。”阮暄和歪头:“说不定还会感谢他的做法。”
“我感谢他?”高嘉煜嘴上这么说,心下也狐疑,努努嘴:“你说吧。”
“今早楼以明过来和我说,在宫外发现了六殿下高子渊的踪迹。”
听到这些话,在场众人都噤声,视线在周围左瞄右瞄,生怕被人听了去。
高嘉煜也不自觉压低声音:“此话当真?”
“当真。”
“哈哈哈哈。”高嘉煜瞬间起身拍手称快:“如此说来,我还真得感谢南荣玄烨了。”
给了他这么一个好的离宫理由。
几日过后,几人已经开始往行宫赶去。
哒哒哒哒——
马车在路上缓慢悠闲地行驶,而马车里坐着的高嘉煜,此刻正双手环胸,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阮暄和无语扶额:“殿下,如今车队前后都有重兵把守,不会有刺客傻到这种程度的。”
“这件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高嘉煜摆手:“如今你毫无内力,真出了事还得靠我。”
边这么说着,高嘉煜掀开车帘:“邵云,我们到哪儿了?”
“殿下放心,约莫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我们就可以到行宫入口了。”
不过这话并不是邵云所说,而是来自邵云前面同样骑马前行的曲牧之口。
曲牧作为京御史,他的职责就是接待保护楚紫萍和高嘉煜。
不过楚紫萍此刻被安排和南荣玄烨一辆马车,自然轮不上他保护。
看到曲牧,高嘉煜就想到南荣玄烨将楚紫萍接走和他同乘一辆马车的情景,扫兴地放下车帘重新回到车里做好。
此刻阮暄和就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地图仔细端详着。
高嘉煜好奇,凑上去看:“暄和,你这地图哪儿来的?”
“楼以明在出发前给我的。”阮暄和看到高嘉煜凑过来也没阻止,依旧低头端详着地图。
“中间这个是我们要去的别宫吗?”高嘉煜指了指:“为何周围的地貌也被画了出来。”
阮暄和点头,算是回答高嘉煜,不过明显没太走心。
看得差不多了阮暄和收起地图。
这行宫再往上走,就是外公口中所说的,那片地域……
可入口,会在哪里呢?
马蹄声打断了阮暄和的思绪,马车也在此刻停了下来。
阮暄和率先下了马车,便看到前面的车队也缓缓停了下来。
虽已接近寒冬,但是此处并未感受到多么寒冷。不远处哗哗的水流声传来,映衬着这周围长青的树林,似乎是什么世外桃源。
看来之前笑南荣玄烨笑得有点早了,这地方说避寒,也确实说得过去。
阮暄和这边还在想着,高嘉煜的手已经懒洋洋地伸了出来。
无奈地笑着,阮暄和上前将人搀扶着优雅地下了马车。
“三殿下可还满意此处。”南荣玄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身边跟着楚紫萍。
想来之前在宫里的时候,高嘉煜带着楚紫萍去找漠北王的事情南荣玄烨也是知道的。
所以此刻才特意过来提一嘴,想看看对方打脸的样子。
南荣玄烨看到对方吃瘪心情大好,专心率先进入行宫:“殿下夜里多盖床被子,免得着凉。”
“你!”高嘉煜被这阴阳怪气的话气出了个好歹,拉着待在一旁盯着南荣玄烨脸蛋的楚紫萍恨铁不成钢地跟了上去。
阮暄和正预抬脚跟上去,视线扫到这车队末尾似乎多了一辆马车。
这马车华丽,显然不是一般人能乘的。
阮暄和拦住准备离开的曲牧:“曲牧大人,想问下那处马车里坐的是何人?”
“那是王后的车驾。”曲牧顺着阮暄和视线望去解答着。
“王后……”
阮暄和自言自语,她还记得楼以明之前说王后体弱,一直在后宫静养。
连中原公主的和亲宫宴都没有出席,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阮暄和还想得出神,就被曲牧打断:“暄和姑娘,我们也快跟上去吧。”
阮暄和看到高嘉煜一行人已经率先进入行宫,也不再多想,点点头跟了上去。
一行人在下人的带领下来到了行宫的住处。
这一路上,众人也将这行宫上下逛了个遍,此处虽然说是行宫,但是房屋建制倒像是个江南小院。
比起宫里,此处显然惬意不少。
而且可以暗中盯梢的位置少了,几人的行动也就更加自由了。
不过南荣玄烨为何会这么好心,放在宫里,众人的视线在他的掌握之下显然对他更有利。
显然高嘉煜也想到了这一点,对周围的环境都充满警惕。
“什么人!”
就在几人愣神之际,邵云耳朵微动,厉喝一声挡在了高嘉煜身前。
“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来,高嘉煜拍了拍邵云的背示意他无事。
“以明兄。”高嘉煜朝着来人喊了声。
楼以明点头:“行宫视线松了些,之后我们就不需要用信鸽来往了。”
这话虽然没有冲着阮暄和,但是她也听出来是同她说的。
当即开口:“我们先进屋说吧。”
室外毕竟人多眼杂,高嘉煜冲着楼以明点头,几人回到内室。
楚紫萍由司文依棠带着下去休息了,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三人。
“今日来,是同殿下说说关于高子渊的。”
进入房间,楼以明就率先开口。
“六弟。”高嘉煜蹙眉:“之前暄和同我讲的时候我还惊讶,他来漠北作甚?”
楼以明摇头:“星宇他们一直暗中盯着高子渊,不过未免打草惊蛇不敢轻举妄动,此刻也不太清楚他此行的目的。”
“如今到了这里,我们的行动也相对自由一些,什么时候我能亲自出去看看。”高嘉煜转头看向楼以明询问。
楼以明点头:“明日南荣玄烨不在,我们趁此机会。”
“他明日去作何?”
闻言,楼以明轻笑:“南荣玄烨的拜帖可是已经递给紫萍郡主了。”
“他!”高嘉煜拍案而起:“臭不要脸!”
看着马上要冲出去的高嘉煜,楼以明默默挪到阮暄和身侧拉住她。朝她摇了摇头。
“放心,这次他下了拜帖,想必不会同之前一样地,让司文姑娘跟着就行。”楼以明出声提醒,果然制止了预备冲出去的高嘉煜。
听到此话的高嘉煜果真停下了动作,不过语气依然咬牙切齿:“明日他要是敢动什么心思,我定然让依棠狠狠教训他。”
阮暄和不由好笑,拉住楼以明默默退出了高嘉煜的房间。
在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此刻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下来。
行宫空旷且静谧,只听得熟悉的水流声依旧。
两人并肩在布满鹅卵石的小路上走着,阮暄和想到了今日看到的马车,侧头询问:“王后也来了行宫,此事你知道吗?”
听到这,楼以明神色微暗,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对方似乎不太愿意提到王后,阮暄和便也不再多问,垂头安静地走着。
两人听着水流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声音的源头。
此处的假山上布满不规则的青苔,顺着向上看去,就看到一道清泉正泃泃流着。
想来这便是行宫水声的源头。
看着这不大的水源,很难想象竟然贯穿了整个行宫,形成一条小溪。
阮暄和好奇凑上去看,突然不远处的院落烛光燃起:“什么人。”
楼以明眼疾手快拉过阮暄和,躲到了假山背后。
不一会就听到盔甲晃动的声音,竟然是今日护送众人的士兵:“王后可还安好?”
士兵在门外行礼,一道女声自室内传来:“我无事,这行宫本就出在园林,夜里有些小兽闹出动静也很正常,退下吧。”
那士兵听到王后发话,也只得应了声是,便转头离开。
阮暄和从楼以明揽着自己的视线里看完了这一幕,不由低声感慨:“我们竟走到王后住所了。”
此处僻静,并无重兵把守,也难怪他们没有留意到有人。
直到室内的烛光再次熄灭,两人才缓缓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阮暄和刚松了口气,一抬头又是两眼一黑。
楼以明脸上的易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沾上的水痕,此刻已经有些隐隐翘边脱落的痕迹。
吓得她脸上抬手上前:“刚才躲藏时不小心沾到水源的水了,这可如何是好。”
指尖在楼以明脸上囫囵按着,楼以明微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的楼以明眼角含笑将对方的手回握住:“无事,夜深了,想必也看不清晰。”
说完话的楼以明也不松手,握着阮暄和的手,脸在对方掌心蹭着。
纵横的疤痕在此刻的手心感知异常清晰,如同只小猫在心尖儿上挠着。
慌忙收回自己的手,阮暄和朝回去的小路跑去:“夜深了,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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