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巨响，姜怀宁吓得睁开了眼。
满脸猥琐的李公公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在他眼前的是一个长得端正干净，脸部线条硬朗分明，剑眉星目的……“杨公公”？
姜怀宁愣怔：“李公公……呢？”
裴璟冷然：“湖里。”
姜怀宁：“啊？”
李公公喝了好几口湖水，正要张嘴喊陛下饶命，裴璟发话了：“闭紧你的狗嘴，滚！”
李公公便一个字也不敢说，朝湖另一边游去。
裴璟再回头的时候，姜怀宁人已经上了树。
西池正值低水位期，湖面离岸边有一段高低落差，湖里的人凭自己是上不来的，姜怀宁当机立断把裙子扎了个角到小腿高，爬上不远处的一棵树，企图掰断一截树枝去救李公公。
非礼勿视，裴璟转开眼去，冷声提醒道：“西池御苑的树多是名品，弄坏了，你死罪一条。”
姜怀宁只好从树上下来，改成趴在地上，把外衫脱了垂下去。
“李公公，您去哪儿？快回来，我拉您上来！”还不忘夹着嗓子，扮演着他的娇弱小宫女。
李公公仿佛听见的是催命咒语，毫不犹豫地加快速度朝对岸游去。
裴璟冷不防又看了一片如玉的肩膀和两条纤长雪白的手臂，又一次扭头，将视线转开。
“是不是要我把你也一脚踹下去？”
姜怀宁立马穿上了衣服，心想官大一级压死人，御马监的掌印就是比神宫监的佥书霸道多了，居然干这种截胡对食的事。
不过转念一想，他心里又有点儿喜，毕竟“杨公公”截胡了，他就不用面对李公公了。
姜怀宁唇角翘着，笑眼盈盈地看着裴璟，眼里满是期待，对上的却是裴璟寒冰般的眼神，但嘴角却微微翘起，仿佛配合姜怀宁的唇角弧度。
“还记得上次我说什么？”
他上次说了什么？姜怀宁弯起的唇角突然就凝固了。
哈哈他真倒霉，李公公本来也是约他在竹林见面，但他怕会遇见“杨公公”，才绕到湖对面来的嘛，结果还是遇到他了。
姜怀宁咧开嘴，灿烂地露出贝齿，唇角和眼睛的弧度可以说得上是甜蜜，眼中更是闪烁着星子般的光芒。
裴璟先是一愣，接着也笑了起来，白牙森然。
“杨公公，你后面是什么？”姜怀宁突然一手搭在嘴上，杏眼睁大，惊恐地指着裴璟身后。
裴璟收敛了笑容，淡然地盯着姜怀宁，没有回头看的意思。
姜怀宁见这招没用，低头捋了捋头发，黑亮的眼珠子滴溜一转，转身就跑。
裴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跑什么？”
姜怀宁抽着手，使劲往后退，一双黑眼珠子湿漉漉地看着裴璟：“杨公公，我错了……”
裴璟毫无触动，拽着人就走。姜怀宁踉踉跄跄跟在人后面，眼看挣脱不了，暗暗朝湖边走了两步。
“杨公公”应该会游泳吧？
裴璟察觉到了姜怀宁的意图，把人朝里一拽，姜怀宁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立马打消了把裴璟推进湖里的想法。
湖水静谧，倒映着通往湖心岛的平桥之上，一道修长深沉的玄色和一道纤细的黄绿，前者阔步，后者被拽着手，碎步缀在后面。
姜怀宁从没上过这座岛，紧张之余好奇地东张西望。
湖里一双双一对对的鸳鸯，远处飞来优雅的苍鹭，投进湖心岛一片苍翠之中。姜怀宁追随着苍鹭的身影，看见了岛上隐在林中的宫殿屋顶，想起来这是皇帝的一处寝殿。
难道“杨公公”要带他去见皇帝？
姜怀宁紧张得手心冒汗，声音又娇又可怜，小声劝道：“杨公公，奴婢知错了，这点小事，没必要闹到皇上面前去吧？您饶了这一次，奴婢绝对不会再犯下次了。”
裴璟不答，只是步履不停地把人拽上岛去。
岛上的宫人训练有素，裴璟喜静，宫人们见他上岛来，只默默退至路旁行礼，嘴上不出一声。
裴璟拽着姜怀宁进到殿里，吩咐人打盆水来。姜怀宁进殿的时候照之前学过的“规矩”，头低低的，等裴璟放开他的手，坐在圈椅上不管他，他发现皇帝并不在这里，才稍微松了口气。
等水来的空隙里，姜怀宁像根柱子似的立在殿中，一脸拘谨，对“杨公公”接下来要做的事一无所知。
水送来了，裴璟慢悠悠喝着宫人端上来的茶，道：“先洗手吧。”说罢示意，领班太监便领着所有宫人退出殿中。
姜怀宁不明所以，听话地把手洗了，等着裴璟的下一个吩咐。
裴璟抬眼看了他一眼：“脸呢？”
姜怀宁又洗了把脸，洗完之后才意识到，脸上脂粉洗去后，他可能会看起来不那么像宫女了，就把布巾按在脸上，只露一双眼睛。
裴璟冷笑：“怕洗去脂粉之后，就成了东施？不敢让人看？”
姜怀宁正想应对办法，布巾一直捂在脸上。
裴璟看出端倪，放下手里茶杯：“手放下。”
姜怀宁只能慢吞吞地把手往下放，露出一张干干净净的俊俏脸蛋来，白皙的皮肤因刚浸过水而更显莹润光泽，眼睛也像是洗过一样发着亮，忐忑地看着裴璟。
裴璟看了两眼后，收回视线，什么也没说，又端起茶来喝。
姜怀宁就知道自己没有露馅，又见裴璟也不是很生气的样子，开始怀疑“杨公公”并不是真的要打死他或者惩治他。
毕竟他只把李公公踹进了湖里，但是没踹他不是吗？
姜怀宁见风使舵，故意软着语调：“杨公公，您真厉害，皇上的寝殿都能随便进，这里的宫人也都听你的话。”
裴璟冷笑一声，一是笑“她”蠢，到现在还以为他是个大太监，二是笑她不懂自重，只要有权有势，就真的随意委身于人，“她”知道杨越长得有多难看吗？
而刚才被他踹下湖里的神宫监的那个太监，似乎长得比杨越还不堪入目，但“她”也忍受了那丑人的轻薄。
裴璟眼里冷笑转化为一股无名火，拿起手旁一本薄册子卷了卷，冷冷道：“手伸出来。”
姜怀宁以为裴璟是要把那本书给他，便配合地伸出手，结果就看见裴璟高高举起了书。
他立马把手往回缩。
裴璟抬眼瞥他，眼神冷冷的带着种令人不得不从的压迫，姜怀宁咽了咽口水，还是把手伸了出来，手心朝上对着裴璟。
裴璟抓住他的手，册子狠狠地在手心里抽了三下，姜怀宁吃痛哼了一声，茫然地看着裴璟。
裴璟淡然：“再有下次，按宫规处置。”
姜怀宁手心火辣辣的，不解道：“那我……只能找你？”
裴璟眉毛皱起：“你谁都不能找。”
姜怀宁心说我找不找你又知道？大不了下次找个最偏僻的地方躲起来。
读出他表情，裴璟手里用力一攥，姜怀宁又痛得哼一声，两眼湿润地看着他。
裴璟和姜怀宁对视着，心道这手分明不大，能被他牢牢攥在手里。
丢开姜怀宁的手，裴璟朝后一靠：“你父母若是知道你在宫里如此不自爱，会作何感想？”
姜怀宁抓着挨了打的手，低着头，心想哥们你看着挺年轻，怎么随地大小爹？
裴璟见“她”似有悔过的意思，便道：“我要说的说完了，你走吧。”
姜怀宁又懵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杨公公”抓他来这里并不是因为什么“宫规”，而只是单纯地看不爽他，要教育他一下，不想一个好好的“宫女”误入歧途而已。
“杨公公”看着凶，原来是个好人，姜怀宁在心里收回那些吐槽的话，感动地点点头，行了个礼，朝殿外走。
一边走一边回头看“杨公公”，越看越觉得“杨公公”气质不同常人，同样都是手里有权的太监，比阮公公李公公那些老淫棍好太多了，应该就是那种找对食会尊重对方不会动手动脚的素质很高的太监。
裴璟感觉到姜怀宁的视线，抬头看向他，眉间蹙着一丝不耐，眼神询问还有事吗？
四目相对，姜怀宁心里迅速思考。
再去找其他的大太监，碰上下流的歪瓜裂枣一定比碰上“杨公公”这种长得顺眼的正人君子的几率大得多。
他实在不想再找李公公那种多看一眼都恶心的货色，他怕自己会在某个时候忍不住一耳光扇过去。
“杨公公”位高权重，除了脾气差点儿，哪儿都挺好，而且他觉得“杨公公”应该多少对他有些好感的。他想起周胜说的，烈郎怕缠女。
他想赌一把。
姜怀宁下了决心，在裴璟略显疑惑的视线中折返回去。
裴璟冷眼看着，等着看“她”还能说出什么不要脸的话来。
殿中早早点上的烛火轻轻摇曳。姜怀宁停在裴璟身前，在他冷淡的视线中略显紧张和局促，弯腰……
裴璟见状不妙，被火燎了似的朝后退，而姜怀宁紧追不舍，柔软红润的嘴唇在裴璟如玉的侧脸上“叭”地亲了个响。
“奴婢心悦公公，不可转也。”
娇软的声音迅速道。
“明天这个时候，我还在西池边等你，你不来……那我就去找别人！”
说完，姜怀宁脸色通红，也不看裴璟的反应，飞快跑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正好遇见蔡永元，朝蔡永元匆匆行了个礼，快速离去。
蔡永元略略困惑，这个“小宫女”怎么会在这儿？接着张头朝殿中望去。
裴璟一动不动坐在圈椅上，还维持着那个被姜怀宁亲了脸的后撤姿势，眉心紧紧皱着，仿佛一尊面容俊朗而严肃的雕塑。
蔡永元对于裴璟这个姿势不解极了，多看了两眼，就看见裴璟突然把手里的书重重拍在了桌案上，发出一声巨响，吓得蔡永元老肩一抖！
直球娇娇“小宫女”，冲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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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