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少疏也来啦?”
长岁还没反应过来知府大人是谁。
少疏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上次林夫子好像也是这么叫怀谨的。
不对,怀谨不是还在江南吗?
长岁赶紧起身准备出去看看。
济幼堂的客厅正对着的是院里的菜地,大门在左侧。
脚步有些慌乱,出门时长岁扶了下门框。
檐廊到院里有一梯台阶,他还没来得及下去,下垂的眼眸正好对上院中站着的人。
好像变了。
这是长岁的第一感觉。
但好像又似曾相识。
长岁想到第一次看到一席玄衣的怀谨。
可又有些许微妙的不同。
眉目间多了几分柔和。
“尤公子,好久不见。”
怀谨先走过来,在人面前站定。全身披着初洒的阳光。
“怀大人,好久不见。”
长岁笑的有些风流。
“怀大人何时回来的?”
“昨晚。”
大晚上的跑回来?
长岁收敛些笑意。
“大人的事情都办完了?”
怀谨双手落在腿侧,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老实人,还是在挨媳妇训的那种。
“大致办完了,剩下的有属下处理。”
“哦,大人真是辛苦了,这一路上想必是舟车劳顿,何不在家多歇息两日?”
“济幼堂举办如此盛事,我该来看看。”
旁边有根柱子,长岁挪过去靠着,抱起手臂,“怀大人半夜奔袭也是为了此次盛会?在下替这些孩子们感谢大人惦念。”
怀谨说道,“本该昨日下午便能到的,只是路上出了些意外才晚了。”
“康平府城内的牵挂之事也不仅此一。”
也不知是碰巧撞对了还是察觉到的,难得反应这般快。
“多谢尤院长关心。”
刚见面的两人不知为何多了些心照不宣,窗户纸被刮得薄透了。
“林夫子在里面,大人可要进去?”
虽是询问,但说完长岁也是直接转身带人进去。
“江南的事少疏可清理完了?”
前几日江南突然出现一位拿着圣上令牌的钦差大人。
令牌一出,打的各个官员猝不及防。
贪污受贿、残害百姓、私占良田、官商勾结等数十项罪名的瞬间暴开来。
证据确凿,案件内容详细,再加上怀谨的铁血手腕,顷刻间,江南官场桖海一片。
也有人认识那位钦差大人,正是康平新任知府怀谨。
怀谨在彻底动手前早已把查到的证据以及江南官员与京中官员勾结的名单快马加鞭送到了皇宫圣上手中。
当今圣上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当即下令把涉事官员押入大牢。
怀谨恭敬的同林夫子行礼,起身后回答,“已处理好了,圣上派来接管的人也在路上了。”
“那便好。”林夫子稍点了点头,垂下的眼帘掩盖些悲伤思绪。
那内里的有些事他也知道些内情。
作恶多端这么多年,不知残害了多少孩童少年。
等两人说完,长岁看了眼外边的天色,大概差不多到时辰了。
“林夫子,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带您出去?”
还有正事,林夫子精神了些,借着长岁的手起身,“少疏也一道吧。”
刚才长岁以及让姜缘出去同人说了声,现在门外的书生学子们都有序有序坐好。
当然太过后面的人只能站着了。
林父子年纪大了,说话的声音也传不了太远,所以现在台子上林父子的座位前有个用木棒立起来的喇叭。
那是长岁试着做的,作用不是很明显,但聊胜于无吧。
大家都默契的保持安静,实在听不清的才会想办法轻声往前挪动些。
长岁靠着墙望向前边的人。
他站的地方是个拐角,在过去几步就是芳华居的后门。讲座台在济幼堂大门右边,这边看过去正对着台子侧面。
这个地方能看见台子和台前的一些人,但那边的人不一定能看见这。
所以长岁站的很随意。
台前几排凳子上坐的都是些官员或有名的夫子儒生。
怀谨被围在中间。
他肯定自出生以来就是被众星捧月般长大的。
长岁如是想。
他当初眼光真不错,一眼便瞧着这人了。
想来也有点这种吸睛气质的关系。
长岁看的出神,怀谨突然也转头看过来,两人遥遥相望,谁也没移开。
许是心情好,长岁粲然一笑。
眉眼弯弯,笑的张扬肆意又带着些天真气。
他本就是圆脸,这会笑起来跟朵花似的,惹的人敞亮又心痒。
怀谨怔愣了好一会。
长岁见状笑的愈发开心。
过了会站直起身,对着怀谨眉眼微微一挑,像是在招姑娘。
上头的林夫子看见怀谨走神好一会了,借了个机会顺着怀谨的眼光看到长岁那去。
两小年轻就这般眉来眼去的。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林夫子忍不住吐槽。
然后又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怀谨。
这小子以前在国子监的时候多傲啊,现在搁人面前跟个傻子似的。
不过想归想,心里还是计划着,以后要不再多给济幼堂的孩子们排些课,反正书院那些小子整天盼着出来。
说了近半个时辰,长岁亲自给林夫子换了热茶。
台下的书生们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
是林夫子刚刚提了个论题出去,准备让大家发表些见解。
后半个时辰周围热闹了些,时不时有学子起身高论。
等到了午时,这场讲学就差不多了。
长岁说了些下午的安排,大家一听林夫子也会在场,瞬间激动不已。
这就是他们展示的舞台!
济幼堂内已经准备好午膳,小孩们和白鹤书院的书生还算熟悉,大家相互拉着手就去了后边饭堂。
怀谨很自然的跟着林夫子一道坐下,长岁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多余。
不过没空在意这些,长岁又出了门。
护旗一行人还在外面,还有长亭几个。
长岁刚出门时恰好碰见护旗过来。
“护旗大人,早上辛苦了,济幼堂内已经准备好饭食,还得麻烦你招呼下其他大人进去吃饭。”
“多谢尤院长,不过我过来就是来同您说,我们回府衙吃午膳,大家伙也正好能在衙门歇息会儿。”
本都是府衙的部司,护旗也没想让人那么客套。
且他可是知道他家大人和白鹤书院的人都在里边儿的,若是他们去了,一顿饭肯定吃不自在。
见人不似推辞,长岁又拱手道了谢,“那我便不打扰各位,下午的活动未时中才会开始,大人们无需太着急过来。”
这头说完,长岁看了眼各处展台。
现在这边没客人在,大家都在吃饭。有些是有人送饭的,有些只能到外边卖吃食的买些将就着。
本想让长亭他们几个去济幼堂吃饭,但走近才发现几个已经吃上了。
“你们自己去买的午膳?”
今天来了四个人,长亭不归青木还有青石,只因他们是书院里年纪最大的几个。
“长岁哥哥,你吃完午膳了?”青石问。
长岁摇头,看着一个个手里的碗有些眼熟,“梨叔给你们送的饭?”
说完在周围看了看,没瞧见人。
青石又接话,“梨叔给我们送了饭后好像碰见了宋夫子,他们就一起走啦。”
额角滑下三根黑线。
不对,应该是冷汗。
他都快忘了梨叔还钓着宋举人呢。
不过几个小孩倒是心大,一点没觉着不对。
长岁又能如何,只能无奈接受。
“你们等会吃完饭收拾东西去济幼堂休息会。”
青木摇头,“我想去其他铺子上逛逛。”
今天这么热闹,肯定有很多漂亮东西。
长亭也摇头,“我也要去考察一下。”
这是生意人。
长岁看向不归,想着这个肯定会去看看济幼堂那些小孩,哪知道不归也摇头。
“我刚刚发现了有个大叔在卖木棍,也想去看看。”
他说的有些心虚。
毕竟之前他还一直想着要来济幼堂找竹海他们的,但、那位大叔卖的木棍看起来真的很不错,他整好缺个趁手的兵器。
青石挖了一大勺饭在嘴里,吃的摇头晃脑。
“我也不去,我得守着咱家摊子呢。”
也没问你,再说你还有得选吗?
长岁伸手薅了把毛茸茸的大脑袋。
“行吧,你们自己有主意就行,就是注意着别跑远了。”
许是猜到长岁还没吃饭,后面无论他念叨什么几个小孩都乖乖应下。
下午的活动说是林夫子会在场看着,但实则也没那般要求严格。
就像现在,东边一群书生,西边又是一堆,还有不少没什么兴趣的,直接当做了游园会,挨个展台看过去。
付云征就是其中一员。
他性子活泼,又不爱这些带点装逼性质的炫技活动,这会拉着好友,这瞧瞧,那摸摸的。
“诶诶诶子落,我们玩这个,还可以亲自给这些玩具涂色。”
何师傅听了长岁的建议,和薛墨合作,两家联手出了个组合套装。
因着形式新奇,价格偏高不少也吸引了不少人来。
付云征瞧见熟人,上去耍宝,“哟,薛墨哥哥,您这少东家怎的还守起这小摊子来了?”
“你这臭小子不去前边看着还四处乱晃?小心我告诉付老板啊。”
“只会告状的大人!”
虚张声势的搞了个怪,拿上颜料盒就赶紧往墙边缩。
后面有摊子挡着能清净不少。
薛墨靠坐在长椅上,耷眉瞥了眼两小孩,正真和小孩似的商量着一人涂一边。
刚回过头来,前边儿又来人了。
虽说他是这画馆的老板,但现在也只当个门神的作用,招呼客人还是周围的小二在做。
这人直愣愣朝他走过来,薛墨啧了声,“今儿我这生意真是做好了,一个两个的都往这跑呢。”
长岁扇着忘了从谁手里接过来的扇子。
今早还冷的不行,现在太阳出来,周围又全是人挤人的,他头上直冒汗。
“还有谁来了?”
薛墨毫无形象的驽嘴,“喏,那儿呢。”
“两二傻子凑一堆了。”
长岁作势打了下薛墨,“小心琴姨听见挠你。”
以前付云征刚被琴姨收养时性子不太好,整日不爱说话跟个闷葫芦似的。琴姨生意忙,就把他带到铺子里让人一起看着。
那条街不少店铺都是家传的产业,街头巷里的都是自小玩到大的孩子。
付云征初来乍到,周围小孩热情的邀他一起玩,但他还是那副沉默样子,也不理人。
久而久之,大家就开始传这是个小傻子,整天只知道坐在窗边望着天。
后来小孩们越说越厉害,不少大人也在传,琴姨也就听说了。
然后当天晚上,琴姨拉着付云征挨街把那群骂人的小孩骂了一遍。
那架势,那些孩子爹娘都不敢多说什么。
再后来,骂人的话虽然没了,但小孩们还是明里暗里欺负人。
有次夏天下午,琴姨鼓励付云征自个出去买绿豆汤。
其实那卖汤的地方也不远,就在秀坊斜对面,琴姨也站在铺子里一直瞧着。
可就这么一会功夫,那群在树底下聚着玩的几个小孩看见付云征傻愣愣的捏着钱,也不说话。
一个两个的就围上去,说着要帮他买,但实则是抢小孩手里的钱。
琴姨转了会眼,再看过去就见付云征被一群小孩困在地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提着裙摆跑了过去,顺手一薅把几个欺负人的小孩脸上划了不少血口子。
小孩打架是常事,大人嘴里说两句可以,但要是插手就严重了。
琴姨不仅插手了,还拎着付云征,让他打了回去。
这事最后闹挺大,但琴姨一直护着付云征,没让他受着伤。
后来长岁知道了,等事情都过去好长一段时间,他又偷偷集结了几个小伙伴,趁夜里把欺负人那几个小孩全打了一顿。
那几个欺负人的小孩家里本也是一贯的势利眼,做生意也不讲究,周围好多商户都烦他们已久。
许是得罪人太多,生意也没做多久就散了。
后面付云征性子渐渐活泼起来,有时候跟着长岁皮起来,琴姨都忍不住动手。
那小傻子的名头也就渐渐没什么人记得了。
可这才过了几年,又渐渐长成些小傻子的样子,不过是另一种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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