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厚重的古装闷着人喘不过气,他好像一只被无数双复眼注视着的弱小虫子,随时都会被那些目光拆吃入腹。
景轻低垂着头,修长的脖颈弯出一截很柔软又很坚韧的弧度,红色的古装花瓣似的散在四周,让他看起来像一朵刚刚被雨打风吹,不知结局的花。
然而几秒种后,景轻慢条斯理地收起手机,漂亮的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眼底闪烁着温和乖巧的笑意,“我没事的,先拍摄吧,别耽误进度。”
导演怔了一下,“……行,先拍吧。”
一切工作都在有序的进行,景轻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好像完全不被那些“绿茶”“今天景轻死了吗”“骗婚gay滚出娱乐圈”的恶毒辱骂影响。
凌晨的时候,景轻拍完最后一场戏,才疲惫不堪地从威压上下来,高强度的威压戏将大腿内/侧和腰侧磨得鲜红出血,他也一声没吭,完美而敬业地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也没让剧组的工作因为自己受到半点影响。
因为第二天没有他的戏,景轻这才去找导演提起,能不能请一天的假。
导演还是二话不说就批准了,还有点惊讶地问,“你今晚就走?”
景轻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晚上就不回来了,着急回公司。”
导演没再多问,摆了摆手让他离开。
景轻没回房间,卸妆换衣服之后直接打车离开酒店,凌晨的京北城依然车流如织,景轻额头抵着车窗,疲惫地叹了口气。
快到公司的时候,手机叮咚一声响,沈肆终于发消息过来:【在哪?】
景轻自嘲地挑了下唇。
很简单的两个字,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天才等来,可压抑了一整天之后,所有的恐慌和无力感都已经变成一种平静地死寂,他心情平静,礼貌又客气地回复:【回公司,有点忙。】
沈肆:【回家等我。】
一贯的强硬和不可抗拒,像是要对他的命运做出最后的审判,景轻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许久,心如死灰地退出,没有回复。
他没骗人,连夜回到公司和营销商量接下来的公关,他的事业才刚刚起步,公司对他还算重视,整个营销团队都在加班熬夜,在景轻到的时候已经想出十几篇道歉小作文。
虞舟舟是公司一姐,在这件事里,公关的要求是绝对不能损害虞舟舟的名声,甚至还要特别放大强调虞舟舟亲自在粉丝群里下场为景轻发声的事来拉好感,营销团队的负责人跟他说,黑红也是红,虽然骂声很多,能借着虞舟舟的东风起飞,未来之路不可限量。
最后,那个精明强干的女负责人问他,“这些道歉声明里你想选择哪一条呢。”
办公室的灯光很亮,亮地刺眼,惨白的光芒映在景轻清澈的眼底,让他看起来像个随时都会破碎的玻璃人一样。
景轻沉默地看着那些诸如“向虞舟舟和粉丝道歉”“隐瞒性向”“犯错”之类的词汇,几乎将唇瓣咬出了血。
“我不选,我没错,”景轻安静地看向负责人,清透的眼瞳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请帮我联系飞姐,关于我的性向我之前就跟她坦白过,她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你!”负责人眉一挑,“你签约的时候,合同上说没说过出了事要全力配合公司?这件事给公司带来多大损失你知不知道?”
对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上位者的怒气,正在忙碌的下属们倏然安静下来,大气不敢出。空气凝窒,仿佛一根即将被绷断的弦。
在剑拔弩张的气氛里,景轻不闪不躲,目色平静地盯着她的眼睛,“叫飞姐来吧,我的合同和其他人不一样,针对这种情况的条款是修改过的。”
他不是遇到事情就只能茫然无措等待别人保护的花朵,从他下定决心闯荡娱乐圈开始,每一步都走得认真而严谨,签约的合同他认真研究过,当初他宁愿主动降低收益比例,将所有不平等的条款修改掉,而飞姐太看重他的潜力,所以允许了。
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
微博已经被公司收回,他没办法自己辟谣,看负责人一脸愠怒的样子,景轻缓缓摇了摇头,嗓音是一贯的柔软,却坚定地不容反驳,“如果公司是这种态度的话,我会解约并提起诉讼。”
负责人抱着胳膊看了他片刻,起身疾步走开,联系众人开始紧急线上会议。
景轻给自己倒了一杯很浓的咖啡,安静地在沙发上等他们商量。
沈肆的消息不停地发来:
【你没回家,你在哪?】
【我马上去你公司】
【轻轻,回话】
【景轻,再不回我伯父伯母那边我就不会再帮你说话了。】
【轻轻,回消息】
接连不断的消息、电话、语音,景轻一一挂断,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才故作轻松地回复:【我公司这边很忙,你来不合适。】
拒绝地委婉又坚定,等了一会,沈肆没再发来消息,景轻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冷静理智,他害怕的想哭,可他不敢去麻烦总是有疏离感的景家,因为摸不准沈肆的态度,也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安和依赖。
夜色很浓,浓地像一场寂静的大雾,办公室的灯光像大雾中的一座小小孤岛,而他坐在这座小小的孤岛中央,像是在接受命运的审判。
很快,飞姐终于姗姗来迟,她冷冷瞥了一眼安静喝咖啡的景轻,踩着高跟鞋清脆冷漠地走进办公室,一个小时后,飞姐将一份提案扔到他面前,“看看满意了么。”
浓咖啡让他有点头疼,仿佛有两只尖锐的甲虫在脑子里钻来钻去一样,拿起提案的时候他的手都在病理性的发抖,飞姐注意到他有点失控的手指和苍白的脸色,不屑地勾了下唇。
可她没想到,看起来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晕眩过去的景轻,温驯地垂下眼看了一会后,竟然还条缕清晰地提出几个问题,反复修改之后,才温声说,“可以。”
“景轻,你真是……”飞姐舔了下口红淡去的唇,表情严厉的脸上蓦然浮上一种不可思议又隐隐有点佩服的纠结表情,“你就不怕我雪藏你?”
“不会的,”景轻轻声说,“我们都是商人,你知道我的价值。”
飞姐红艳的唇紧紧抿着,好半天,她才叹气似的感慨道,“景轻,你一定前途不可限量。”
景轻轻笑了一下。
水晶般的灯光下,转瞬即逝的笑意很轻也很淡,像一捧美好又易碎的泡沫,飞姐摇了摇头,去帮他处理接下来的事。
天色微亮的时候,公司发布一条声明:
【虞舟舟和景轻的炒作由网络发酵,未经当事人同意,也并非公司蓄意安排,景轻曾在事后向经纪人提出意见,但因为工作太忙,公司一时失误……】
飞姐晒出景轻拒绝炒作的聊天截图,并安排虞舟舟连夜用大号发布她和景轻关系很好的各种说明。
营销团队带着水军下场,直接将节奏带成了“有些人磕cp真的很没下限”“角色请勿上升真人”,避重就轻地将公司的责任全部推卸给当初因为一张照片全网狂欢的“网友们”,并起诉了几个当时“造谣”最猛的营销号,至于张超,公司放出他之前骚扰别人被抓的新闻,直接报警抓人。
只要景轻提供足够有效的证据,公司将出面帮他打这场“名誉”官司。
几个小时的发酵,风向很快转变成了“虞舟舟和景轻都是网络的受害者”“同性恋婚姻法通过都快三年了”“景轻很好不要伤害他”。
最后,这场闹剧以景轻拿回被公司控制的微博,发了一条和虞舟舟苏晨曦在剧组的合影,并号召大家关注《长相思》收尾。
天亮的时候,为了避开一些追到公司的媒体和记者,他戴着口罩独自从后门离开,径直叫了一辆出租车,去往林子怡的诊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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