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肆带来的人很快清理现场,将尸体掩埋好之后,众人小心地退回防空洞里。
“轻轻?”等在门口的蒋盛意脑子一懵,仿佛做梦一样,“你从哪变出来的?”
“离家出走,飞过来的,”赵时亦紧随其后,凉凉一笑,“厉害的很。”
景轻心虚地揪着沈肆的袖子躲了躲,一声不吭。
赵时亦立刻开始调试电台,很快,信号连接,大使馆的电话终于通了!
所有人欢呼雀跃,赵时亦和蒋盛意很快将这边的情况,以及来时探测到的比较安全的路详尽地告诉大使馆,接下来,就只有耐心地等待支援。
防空洞里静悄悄的,偶尔传来几声喜极而泣的抽泣,沈肆坐回原来的角落,景轻窝在他怀里,郁闷地揪着他的衣服玩。
他们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仿佛崩塌的世界上只剩下两个人,景轻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可看到一脸疲倦,青色胡茬都长出来,但还好端端活着的沈肆,却又忽然觉得,就这样就好了。
他无法对仁慈的命运提出更多要求了。
沈肆小心抚摸着他脸上的伤口,轻声问,“疼不疼?”
景轻靠在他胸口,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人,嗓音委屈地发软,“疼,疼死了……”
问了一路景轻疼不疼,都只得到倔强回应不疼的赵时亦:???
景轻仰着脸,让他看满脸的伤疤和血痕,小声诉苦,“我开着车,差点被探照灯扫到,心急从大坡上翻下去了,车子翻了四圈,不,五圈,不,也可能是六圈!差点就没命了!”
“你都不知道,救那个小女孩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后背也被撞到了,现在还疼呢。”
“我能来见到你,真是死里逃生,”景轻总结道,“但是我一点都不后悔,我不像你,出了事也不说,只会隐瞒,只会让我等。”
他说得夸张,恨不得将自己遭遇过的事夸大千倍万倍,幼稚地像只邀宠的小狗,直到把自己说累了,才贴在沈肆胸前,不安地睡了过去,可即便已经睡着,他却依然蹙着眉心,手指紧紧揪着沈肆的衣服,生怕他又悄声无息地消失。
沈肆垂下眼,认真地凝视着怀里的小孩,目光反复地在那些伤口和淤青上扫过,心脏抽紧,难以呼吸。
这是飞过山川大海,孤注一掷来保护他的小孩,是本该呵护在温室里,却为他闯入风雨的小孩。
沈肆蓦然想起蒋盛意的话。
目光落在景轻抿紧的唇瓣上,他迷茫地放任自己的感觉,指尖轻轻按上去,感觉到指腹微微的陷下,饱满秾艳的唇动了动,景轻微张开口,小声咕哝着,无意识地吻了吻他的指尖。
脑海里顿时暴风骤雨,混乱不堪。
景轻睡得不沉,零散的记忆片段式地涌入脑海,像无数乱七八糟的尖刺,不停地刺疼脑海,忽然,大地剧震,景轻痛苦地呻/吟一声,紧接着却被整个护在温暖坚实的怀抱中。
景轻被震醒,迷茫地睁开眼,急着叫他的名字,“沈肆哥哥……怎么了?”
“轰炸。”沈肆低沉而充满安全感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景轻想往外看一眼,却被沈肆捂上了眼睛,“有人被砸死了,别看。”
硝烟和滚烫的血腥气揉在一起,剧烈的震动宛如世界崩塌,景轻被守护在沈肆搭建出来的安全的小空间里,屏蔽掉一切残忍和可怕。
轰炸结束,沈肆让赵时亦和蒋盛意把血肉模糊的惨状清理掉,亡者安顿好,才让景轻睁开眼。
景轻心有余悸地看向四周,“不会被炸塌吗?”
“理论上会,”沈肆沉声道,“但还算运气好。”
景轻不安地抿着唇。
这不是运气好,这是命运在眷顾!
这里但凡被炸塌一个角,这里几百人就全都……景轻盯着地上残留的痕迹,还有一路走过来看到的尸体,噗通乱跳的心脏差点跃出胸膛。
心跳还没有平息,第二轮轰炸猝不及防地又来了。
景轻死死拽着沈肆的衣服,脸色惨白。
命运的眷顾似乎开始动摇,或者是反/抗军加大了火力,连续不断的轰炸之下,头顶的一小块忽然被崩飞,水泥块、钢筋、转头和浓密的尘灰铺天盖地地覆盖了下来。
沈肆抱着景轻躲开,大声道,“带武器的跟我来!”
景轻心慌意乱地站起来,抓紧手里的枪,紧跟在沈肆身后,“我跟你一起!”
沈肆一怔,低声呵斥,“胡闹什么。”
“你知道怎么开枪吗?”沈肆眉眼冷冽,“你看到蝴蝶死了都要哭,这种事不是你来做的。”
“我不!”景轻红着眼,“我千里迢迢来埃塞,不是为了躲在你身后什么都不做的!”
沈肆看向蒋盛意,将人一推,“蒋哥,他就交给你了……嘶!”
景轻踮起脚,泄愤似的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舌尖一顶,将一颗草莓味的糖果送进他嘴里。
沈肆唇瓣一痛,瞳孔微缩,下意识地舔了舔唇,馥郁地甜意深入口腔,交缠着刻骨铭心的腥甜和刺痛。
“听我的,”景轻目色坚定,明灿地仿佛夜空中闪烁的星辰,“我能保护你。”
他没有说谎。
反抗军虽然轰炸了几轮,但其实并没有发现缺口下的防空洞,沈肆准备将缺口掩埋掉,上面压上石板伪装。
从入口到缺口的路不算短,景轻胆子大,又很机敏,对周围的一切都有一种超越常人的敏感,他跟着沈肆,几次都能精准找到附近的零散反抗军,甚至还发现了狙击枪的反光,带着众人成功躲了过去。
成功掩埋掉缺口,众人成功回到防空洞。
“看,我真的很有用,”景轻傲娇地仰起脸,揪着沈肆的衣服晃了晃,“你说,我棒不棒。”
沈肆珍惜地舔着那颗草莓糖,忍不住在邀宠的小朋友脑袋上揉了揉,“真棒。”
景轻弯起眼睛,得意地笑了起来。
嘴唇上的血渍已经干涸凝固,沈肆忍不住用指腹轻轻蹭了蹭被咬出来的伤口,只觉得自己的心和眼前带笑的小孩一样,甜津津地化成了一滩水。
“哪里来的糖?”沈肆哑声问,“带了一路?”
“嗯,带了一路的幸运糖果,”景轻眯着眼睛说,“沈肆哥哥,生日快乐。”
“这是我必须亲自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沈肆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眼眶温热,心脏酥软,豁然开朗。
第三轮轰炸由远而近,天崩地裂,世界毁灭。
防空洞里碎石如雨一样落下,所有人的命运,似乎都只能卑微地赌在一丝幸运上。
“我可不可以贪心一点,在许个生日愿望?”沈肆伸手,缓缓按住景轻脑后毛绒绒的头发,低笑着说,“不知道下一轮轰炸前能不能等到救援,但我想,有些事,现在不做,也许以后不会再有机会,我也不会再有勇气。”
景轻懵懂地眨了眨眼。
下一秒,沈肆手掌施力,扣住他下意识要逃开的脑袋,阴影覆下。
沈肆认命地,虔诚地吻向他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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