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母见他脸色不对，安慰道：“当然不是马上成亲，只是先认识一下。知府家的小姐，那可是秀外慧中，才德皆备，花容月貌……”
“娘，我不想……”
“那你想干什么！天天舞枪弄棍的，能有什么出息。”左父道。
左明曜咬了咬牙，还是没忍住，道：“爹，赵老师说我在武学一道极有天赋，他教的那些东西，我看一遍就会了……儿子已经长大了，想自己出去闯闯。”
江湖风雨，快意恩仇，他向往成为一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
左父脸色顿时变了，勃然大怒：“你往常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也就算了，这么大了一点长进都没有！你学的那都是三脚猫功夫，花架子看看罢了，还真觉得自己学了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左明曜没想到父亲会发这么大火，茫然道：“可是赵老师……”
“赵先生不过跟你客气两句，你还当真了！”左父拍了拍桌子，思忖片刻道：“赵先生这些年教导你，也算是尽心尽力，劳苦功高，你明日便和他道别吧。”
“爹！”
“让账房多给赵先生一年月奉，不要亏待了先生。”
左明曜猛然站起，看着父亲，却说不出话来。他深呼吸两次，冷冷地说了句你们慢用，便离开了。
左母站起来唤了他两声，左明曜离开的步伐像在飞一样，左母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左父道：“你说得太过分了。”
“还不是你平时惯着他，惯得不知天高地厚。就他那性子，外出闯荡，恐怕刚出门就被人吃干抹净了。”
“曜儿确实单纯善良了些……”
左母沉默下来，左父缓缓道：“他十六岁了，是时候让他知道那个秘密。阿娟，你知道我们要活下来多不容易，我们不能保护他一辈子。”
“我总觉得他还小。你记得他刚出生的样子吗，白白小小的，雪团子一样，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我们也老了。”
“他长大了是好事，你也没有老，和以前一模一样。”
“现在这么会说话，刚才怎么跟火药似的。”左母瞥了他一眼。
……
左明曜回到自己的院子，躺在软塌上，翻来覆去，看着外面明亮微寒的月光。他一直以来都向往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侠客，总觉得自己以后肯定能说服父母外出闯荡，没想到今天只是一提，父亲的反应就像他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罪大恶极的事一样。左明曜想不明白，他爹以前其实挺惯着他的，也没发过这么大的火。
最麻烦的是，他明天要怎么面对赵老师。
左明曜晃着腿，问旁边的左灰：“小灰哥，如果是你，遇到了这种事会怎么办？”
左灰笑了笑，道：“少爷，我们普通人一般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左明曜怀着忧愁叹了口气，闭上眼睛，思绪漫无目的地飘散。脑海中忽然出现一个画面，湖中游船上的那个人，白衣青剑，煮酒与客，像他那样的江湖剑客，是否能够恣意地游走在五湖四海呢。
他想着想着，胸口便热起来，准备溜出去，这几天城里取消了宵禁，晚上也很热闹。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见到那个人。
左明曜利落地换上外袍，刚出门就撞上了左母，她提着食盒，笑吟吟道：“这么晚了，要上哪儿去？”
“娘……”左明曜脸色一僵，给母亲让开位置。左母进屋，把食盒打开，香味立刻飘散出来，她说：“刚才没吃多少，还是填填肚子吧。”
左明曜没动。
左母开门见山：“你爹今天说话是急了点，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
“娘，你别这么说。”左明曜立刻避开，他怎么担待得起。
左母笑了笑，拉着他的手坐下，道：“不过你爹确实也是为你好，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曜儿，成家立业的事可以再说，但千万别再想着去闯荡江湖这种事啦。”
“……为什么？”
左母沉思了一会，说：“你也大了，到了该担责任的时候。有个秘密我们本来打算等再过几年告诉你，现在看来，还是早点让你知道比较好。”
左明曜茫然地看着母亲，秘密？他从未听说过父母有什么秘密，在他眼里，他们就是普通的商人而已，每天忙忙碌碌，精打细算，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秘密？
左母让左灰再去拿件披风，春寒料峭，夜风仍然刺骨。左明曜推让不过，就披上了。左母带着他前往书房，院子里点着灯笼，夜空繁星倒映水中。左明曜心里做了许多猜想，他问母亲，但母亲一言不发，脸色也难得凝重。
进了书房，左母让其他人等在外面，单独带左明曜进去。这间书房左明曜来过无数次，从来没想过有什么特殊的。只见左母站在一副画像前，那幅画是左明曜前年作的，画笔稚嫩，不值一提，父母却坚持把它挂在书房里，有生意伙伴来作客，左父也直言这是犬子拙作，以至于左明曜每次看到这幅画都很羞耻，更别提仔细看它了。
左母取下画，小心放到一边，后面就是白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机关。左母吩咐左明曜去打开窗户，月光照在墙上，隐约照出外面的树影。
树影抖动，逐渐形成固定的图像，仿佛一扇门……左母把手放在门的正中间，向下一按，白墙便出现一个缺口。
左明曜已经惊呆了，他怎么都想不到书房里还有这样一个精妙隐晦的开关。他好奇地看着那个陷进去的缺口，里面是个巴掌大小的木箱子，以前看过的种种游侠话本涌上心头，开玩笑说：“难道里面是什么绝世珍宝，武林秘籍？”
尽管这样说，他心里想的其实是里面八成是布庄的什么不传之秘，例如为什么他们家的布料如此柔软绚丽之类的。
左母没有回答，盯着木箱子，神色晦暗不明。她眼里闪过后悔，悲伤，恐惧，犹豫，种种情绪沉淀下来，最终变成坚定。
“我和你爹，当年……”
她刚刚开口，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左母脸色变了，左明曜也吓了一跳，他从窗户往外看去，只见不远处燃起了冲天的火光！宅子着火了，鲜红一片，飞快地蔓延过来。左明曜心中大惊，就要翻窗出去，被左母拉住了。
“娘，走水了！”左明曜着急地喊，那些小厮奴仆都醒来了，左家闹哄哄一团，有人喊走水，有人喊救火，人影在火焰和黑暗中闪烁，影影绰绰。
左母却盯着空中，她的脸色不断变化，几息之后，她道：“不，是他们终于来了。”
“谁？”
“秘血教。”
秘血教又是什么？！左明曜一头雾水，到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但看着母亲的神色，心就不由得沉下去。一种极为强烈的不安忽然笼罩着他，这让他在疑惑之中既恐惧，又生出了一丝愤怒。
左母飞快地把那个小盒子拿出来，交到左明曜手里，道：“他们是冲这个来的，曜儿，你带着它跑吧。左灰会帮你的，他知道这些事。”
“娘，你在说什么啊，我为什么要跑？”左明曜急道：“这里面是什么？你们为什么一直瞒着我？秘血教又是什么？！”
火势已经烧过来，就像一只可怕的巨兽，吞噬着左家宅院，无论是房屋，还是那些下人，都被吞噬殆尽。在那些火光和影子之中，有人正在狂笑。
“别问那么多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左母更是急切，她低声喊了句左灰，左灰推开门，直接拉着左明曜就走。
左明曜自然不肯，他什么都不知道，家里忽然被烧，恶人屠门，母亲却什么都不告诉他，他怎么能逃？！
“娘！”
“娘——”这一句，却是从别人口里说出来的。
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忽然落在他们面前，手里提着双刀，刀上的鲜血扎眼无比，血滴落下来，很快就在地面上凝成了一小团血洼。
面具人又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句娘，随后哈哈大笑。左明曜怒极，知道是他放火杀人，更是恨不得立刻拔剑杀了对方。左母却站出来，挡在他的面前，示意左灰立刻带他跑。
面具人还在笑，他的声音真是难听至极，就像被掐住脖子的猴子在叫，然而转眼之间，他的双刀已经落在左母面前。
左明曜根本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就在一瞬间，仿佛时间暂停了似的，面具人从原地消失，又出现在他们面前。然而就是这么快的一刀，左母竟然接下来了，她早有所准备，双刀砍在她的双袖上，砍断了袖子，再无法寸进。
左明曜此时的惊讶不亚于刚才看到那个暗格里的木盒子，他娘居然会武功？！这一招他甚至看都没看清，他娘却刚刚好能挡下来……左明曜脑袋一阵一阵地疼，忘了呼吸，仿佛第一次认识母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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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风里杨花（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