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问道宗下已经聚集了上千人，这些人来自天南地北，男女老少皆有，都是为了拜入问道宗而来。这些人之中有熟悉的，便交谈起来，不过大家知道彼此都是竞争对手，所以气氛热络中又带着试探和打量，也有一些人始终神情紧张，一言不发。
“今年的规则和以往不同，我听在问道宗内当执事的舅舅说，今年主持大会的是宗主的二弟子黎星剑，并不是简大侠。”
“这黎星剑武艺十分了得，出道以来便打败过‘西风十二剑’、‘江东水将’、‘风月大师’等江湖赫赫有名的前辈，传言他流风回云剑已经练到了五重，和简大侠不相上下。”
“那他的实力能和简大侠相比了？”
“那必然是不能的。”
“简大侠到底有多厉害？既然黎星剑已经打败过诸多有名高手，简大侠难道打败过比他更厉害的对手？”
左明曜偏了偏头，看向谈话的小圈，他听了很多简大侠行侠仗义，除暴安良的故事，确实从未听别人说过他具体有多厉害。只要提到他，大家必是赞不绝口，容不得别人说一句坏话。
其中一穿着灰袍的年轻人叹息道：“简大侠很少出手，他常常调解武林纠纷，却向来是以理服人，使双方折服，也不会为了博名声去挑战老前辈。”
“如此品性确实令人佩服，但如何得知他武艺高强呢？”
“简大侠性情宽厚，却不会放过真正罪大恶极之人。三年前江湖上有一恶贼，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他心悦洪峰派掌门的女儿，求爱不得，便痛下杀手。掌门只有这一个爱女，痛彻心扉，倾全派之力追杀那恶贼，但那恶贼练的是极为邪门的功夫，就连掌门也不是他的对手……洪峰派掌门无奈之下向问道宗求助，简大侠便出手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众人被这个故事吸引，忍不住屏息听着，还催促道：“然后呢？”
年轻人笑了笑：“那恶贼听说是简大侠出手，吓得屁滚尿流，夜奔数百里，逃出西南。只可惜无论他用什么手段，都无济于事，简大侠抓住恶贼，将他交给了洪峰派掌门，掌门方才为爱女和众多弟子报了仇。”
“简大侠很少动手，一旦动手，从未有败绩。”
众人听得心驰神往：“简大侠还那么年轻，便已经有如此风范，真是不得了。”
“他所修习的流风回云剑也是问道宗不传之秘，宗主自创的剑法，十分厉害。”
“若是加入问道宗，是不是我们也有机会习得流风回云剑？”
众人想加入问道宗的心更热了一分，看着这条望不到尽头的山路，也仿佛散发着金光。
“今年来的人这么多，考核又更为严厉，要进问道宗，恐怕比以往更难。”灰袍年轻人道：“简大侠仁慈宽厚，以往在登山时不允许动手，这次可没这个规矩。”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不知不觉都带了戒备。左明曜心里默念了两遍流风回云剑，他一定要拜入问道宗，要为左家惨死的人报仇。
丑时已到，守门弟子便通知众人可以上山了，只能徒步，需在卯时登上**门的，才可以进入下一场考核。众人急忙一拥而上，将山路堵了个严严实实。左明曜注意到，刚才那个讲故事的年轻人并没有跟着上去，所有人都在往山上爬，唯独他转身离开了。
左明曜也往上走，人这么多，难免相互推挤，大家又是竞争对手，语气和动作都不太友好。
“挤什么挤，滚远点！”
“你个驼子也想加入问道宗？看你这样子，小心半道摔下去，落个粉身碎骨！”
左明曜一言不发，在这一个月里，他已经看惯了人情冷暖，因为这幅外貌对他冷嘲热讽的人很多。他以前从不觉得外貌很重要，也不知自己因为那张脸是占了便宜的，现在他伪装了一番，看上去是个又黑又丑的驼子，才深刻感受到旁人会仅仅因为外貌便讨厌自己。
刚开始上山的时候，人们还经常推搡吵闹，越是往上，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便越大。想加入问道宗的这些人大多数都有些功夫底子，但也不会有什么绝顶高手。徒步上山，考验的是身体素质和毅力，往年这时候就要淘汰不少人。左明曜前后都渐渐看不到人了，他仍然一步步往上爬，右侧是怪石嶙峋，左侧是万丈悬崖，台阶边的铁链冰冷刺骨，他的速度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很坚定。
走着走着，他便发现有一把折了的剑躺在台阶上，继续往上走，有新鲜的血溅在石头上，再往上，铁链上挂着一只断手，远远地还能听到有人坠入悬崖惨叫的声音。
这条登山之路居然如此血腥，左明曜更加谨慎，只可惜路只有一条，总有人要拦他的路。
“驼子，就走到这里吧，现在回去，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左明曜微微抬头，对方是个粗壮的矮个子，拿着一把剑，剑上有血。
“你有时间杀我，不如抓紧时间往上走。”左明曜哑声道。
“嘿，看来你不愿意自己下山了，那就由我送你一程。”矮个子提剑便刺，两人水平半斤八两，敢在这里拦人，手上总得有点东西。矮个子一剑扫过来，两人过了两招，本来他占了优势，没想到眼前的驼子忽然站了起来，矮个子大惊之下脚步不稳，朝悬崖跌下去。
危急时刻，他抓紧了铁链，整个身体在空中飘荡，矮个子不敢往下看，脸色苍白地看着左明曜。
“救命……！”
矮个子的声音被风吹走，左明曜捡起他的剑，走过来冷冷地看着他。矮个子才发现驼子有一双极黑极亮的眼睛。在他越来越惊恐的眼神中，左明曜伸出手，将他从悬崖边拉了起来。
“你……”矮个子心有余悸地靠在石壁上，身体恨不得离悬崖越远越好。他心情复杂地看着驼子，叫道：“你为什么救我？”
“如果不想我救你，你还可以跳下去。”
左明曜说完便继续上山，这场意外已经耽误了他一些时间，他必须加快脚步。矮个子看着他的背影，内心挣扎，最终一咬牙，转身下山了。
左明曜遭遇的不仅这一次，不过越是往上，走过三才门，四象门，五方门后，人越来越少，他们也都只顾着自己赶路，没有闲心再去除掉潜在的敌人。上面空气越来越稀薄，天还是黑的，风吹得很冷，每呼吸一次都是折磨。左明曜听见自己的肺部在喘息，心脏跳动得感觉十分鲜明，他此时反而加快了脚步。
左明曜知道不能当第一个出风头，但也不能是最后一个。临近卯时，他登上了**门。踏上台阶之后，他看到有大约三百人聚集在广场中，穿着门派制服的问道宗弟子在维持秩序，更远处的台阶上，坐着几个长老和管事，最中间站着一个样貌清秀的年轻人。他旁边分别站着四人，此时太阳刚刚升起，他们人人都像是沐浴着金光，遥不可及。
人们不知不觉便安静下来，充满渴望地看着上方的人，卯时到了，问道宗弟子即刻拦住了后面的人，宣布第一轮考核已经结束。
上面那几个人也动了，人们稍微骚动起来，低声交流道：“谁是简大侠？”
“中间那个吗？”
“不，那是黎星剑，这次的主持大会的也是他。”
“简大侠是看上去脾气最好那个。”
“武功最厉害的那个。”
“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这怎么看得出来？”一人迷迷糊糊地问到了旁边的左明曜：“兄弟，你知道吗？”
“……”
左明曜抬头看了一眼，低声道：“……青色发带。”
就在这时，黎星剑站出来，道：“我是问道宗亲传弟子黎星剑，但想进入问道宗，光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他站得很远，但声音却极具穿透力地传递到每一个人的耳中。年轻人少有这样雄厚的内功，众人面上已出现震惊钦佩之色，黎星剑颇有些自得，看向一旁的简鱼，道：“师兄要来说两句吗？”
“我就没必要了。”简鱼道。
黎星剑提出来之后就有点后悔，每次简鱼一说话，风头就全被抢过去了。他立刻让人宣布接下来的规则，这三百人要分为三个圈，在其中进行混战，时间到了，还在圈里的便算通过考核。
一百人的混战，场面何其混乱。一个长老道：“这样的混战中，武力高强的人可能会被针对，早早淘汰。如果是你们，你们会怎么做？”
三师弟道：“自然是先示敌以弱，找人结盟。”
四师妹道：“……随缘。”
楚稞道：“我反倒觉得，就是要展现出自己的实力，如果圈内最后只剩自己一人，岂不是最夺人眼球。”
黎星剑冷哼一声，问道：“师兄，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简鱼笑了笑：“既然要求是时间到了，还留在圈里的人就可以通过考核，那就劝大家都不要动手，直接等到时间结束好了。”
黎星剑瞪大眼睛看着他，半天没反应过来，其他几个师弟师妹都笑起来，长老笑道：“是这个理，但若是一动不动，虽然符合规则，避免了冲突，但不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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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江湖夜雨（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