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琼移步回房。
经过火头营房时顿足,回首,霍子晏与她保持着相当一段距离。
她挥手示意丫鬟等候,自己上前,准备安慰几句少年,免得他因为此事抑郁了。
谁料霍子晏径直朝着火头营房走去,两厢交叉路口,他大约是察觉到卫琼是来找他,犹豫着要不要等她。
卫琼没多想,踩着松软的草地目标明确。
这里所有的花红柳绿全部被推平,亭台楼阁善加改造利用,屋宇高阔舒朗,视野开阔。
是以,两人见面,远处巡营的兵士看的一清二楚。
却没有人频频侧目。
近在咫尺,卫琼才发觉少年比她高了一个头,只是身量太单薄,远远看着不明显。
美人如花隔帷帽!
一双似嗔似怒的桃花眼半垂着,有点不耐,视线对上那一瞬,犹如暗夜融化的雪水滴在眉心。
沁心。
少年没有开口的意思,卫琼深吸一口气,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问道:“你的伤?”
“无碍。”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也像是浑不在意自己的伤势。
“你不要在意他人所言,你只是你自己,我曾经看过一段对话——”
“‘问曰: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答曰: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
一气说完,卫琼才察觉出少年不耐的神色中掠过几分诧异。
她穿的年代应该十分注重礼节,少年即使满身狼藉,满眼不耐,依旧礼数周全,“谢过女公子。”
卫琼总感觉哪里不对,回到居室时,侍医已经在等候,请了脉,伤势好转,继续调理即刻。
穿来半月,总是躺着,今日出门瞧了个不大不小的热闹,午膳还早,总得找些事情做,她也要多多熟悉环境,好为以后做准备。
主居室布局很简单,床榻案几、圆桌圆凳、长条漆案,以及木桩人上挂的铠甲。
完全就是军旅之人的居所。
右侧用雕花漆木屏风隔开一间较大的书房,隔着镂空的格子能看到书案上的各类竹简书文。
卫琼绕过屏风,一直随侍的珊瑚止步,她倒没在意,细细打量书房。
从房梁窗户来看,书房才是主室,住的这间算次间。
木架上挂着用牛皮绘制的山川舆图,上面标注了行军路线。
一般绘制地图,都是将自己国家居中,她这才知道她穿到了大周,地处中原,头顶有北燕,南有楚、越。
西边标了个大大的‘戎’,但是在‘大周’与‘西戎’之间,还有一块地,名为‘西洲’。
舆图上用巴掌能覆盖。
从西洲四面的山川河流峡谷走势来看,这里地理位置得天独厚,进可攻,退可守。
即使不懂打仗,她也能看出,这里绝对是兵家必争之地,除了战略意义以外,也是四通八达的商道。
而行军路线标注走势指向‘西洲’。
卫琼抱着后脑勺,完全不敢相信。
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十二营’,‘霍子晏’,这么眼熟的字眼,她竟一时没想起来。
在书房里转了半天,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这才端坐在书案前,一卷摊开的竹简上写着一行字:
西征随行将官名录:霍渡。
似是还没写完。
篆体优美,笔锋却凌厉。
卫琼拿起竹简,懊恼自己反应慢——
霍渡,字子晏,是她看过的一本野史小说里的大反派。
他是九皇子,只是因为一些隐晦的原因,皇上对他十分疏离,甚至是防备多过不喜。
所以大家称其为九公子,而非九殿下。
至于霍渡的生母,卫琼嘴角噙着一抹笑,在人家面前,没人有资格提身份。现如今的霍渡……
先不去管反派,卫琼在脑海里梳理自己的身份信息。
她穿成了野史小说里的女主。
出身显赫,将门嫡女,父亲是开国功臣,母亲世家豪族贵女,嫡亲的兄弟姊妹有:两兄一弟一妹。
有祖母,二叔一家,三叔一家,四叔一家,两个姑姑,皆有子弟在朝为官,文武兼备。
真可谓是枝繁叶茂的勋贵人家。
卫琼自己,在她还没出生之时,就被先帝定为太子妃。
不过现在的太子是野史小说里的配角,日后会被废掉,她的官配是五皇子,日后才会被立为太子。
啧啧,太子被废了,她这个太子妃地位稳固如山。
卫琼的恐惧来自对未知领域的无知,之前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一半源于陡然穿越,前路迷茫,身份成迷,环境超出认知。
而此刻,悬了半月的心终于安定,卫琼感叹自己穿的好,穿的妙,一跃穿成巅峰。
要啥有啥的那种。
对环境茫然惶惑的心境一下子转变,卫琼喜形于色,“珊瑚?”
“女郎。”珊瑚立在屏风外,垂首回话,眼睛完全没往里看一眼,卫琼了然,原主吩咐过,书房没有她的允许,不许入内。
也能理解,毕竟有军情嘛。
她移步走来,“我们回城。”城里好玩的多,她现在,不,往后余生,就一个字——‘玩’。
珊瑚一怔,“女郎的伤还未痊愈,回府怕是会被人察觉。”
差点忘了,卫琼受伤,强撑着回房后下令,受伤一事不许外传。
对卫家人都保密。
“女郎替大公子遴选将官一事,不日就要呈报上去,”珊瑚小心观察着卫琼的脸色,“大公子已经差人过来……”
珊瑚口中的大公子正是卫琼长兄卫烨,西征挂帅之人。
“此事还是交由兄长来定,…罢了,左不过数日,我先在这里养伤,等兄长过几日来接我。”
有了对原书了解的上帝视线,又穿到了不需要奋斗的女主身上,卫琼只觉得浑身是劲,急于探索陌生环境。
珊瑚见她出门,忙拿着帷帽,被卫琼推拒。
原主性格柔韧坚毅,生来就扛起家族使命和身份责任。
父亲是开国名将,特殊的身份和家族使然,让他培养女儿时与儿子一般用心。
前期,原主并没有机会领兵上战场,她是在父兄战死,外敌环绕天下大乱之时临危受命,在之后的几场战役中展示出过人的军事才能。
所以她能领军多年,入主后宫以后,还能与男主携手治理朝堂。
妥妥的大女主呀!。
可卫琼不是她,做不到原主那样文能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她奋斗就是为了躺平。
卫琼,只想做个富贵咸鱼,悠闲度日。
是以,她要打破原主在十二营只穿劲装和铠甲的规矩,就穿着女装,梳着女子发髻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不但要了解日后的生活环境,也要让其他人了解她的性格喜好。
哪能一直套在原主的壳子里生活呀!
卫琼在十二营里闲逛,中间日头有点热,她接过珊瑚撑起的伞,一直走到安置部曲家眷的别院。
别院与营地之间用夯土墙隔着,留了几个拱门供人进出。
那些个家眷对卫琼的到来很惊讶,更多的不安与惶恐。
往常派发粮食布匹或者钱财等生活物资,都是派管事过来,只有出征在即,或者自家儿郎战死,卫家人才会亲自过来安抚。
卫琼了解后懊悔自己的冒昧。
说真的,有儿郎出征的人家,最怕突然有‘大人物’造访。
悻悻回屋,午膳也不甚有胃口。
“女郎,可是又痛了?”
卫琼拉着珊瑚坐下,“我问你,这里有没有钱货?今日我看那些老伯妇孺衣物破旧,一个个面黄肌瘦的。”
此时的剧情是天下大定,几十年战乱后安定了一二十年,生活水平渐渐富足,没道理卫家的部曲家眷还挨饥受冻的。
“库房里有,账本在钱管事那里,每月派送钱货的事也都由钱管事负责,女郎可是要唤他?”
钱货账本财货派发皆在一个人手里,本身就是问题。
卫琼甩甩思绪,摒弃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不了,带我去库房,叫钱管事拿了账本去库房。”
珊瑚示意,丁香出门差人去通知钱管事。
库房距离主居室较远,正好在袁萧王打群架的院落隔壁。
院落四四方方,十分朴素,两侧分别盖了六间泥瓦房,门上都上了锁,钥匙也由钱管事拿着。
不得已,卫琼只能站在院子里等了一会。
不多时,钱管事小跑着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婆子、两个青壮年。
老远就闻到酒味,卫琼掩鼻,钱管事跑的急,刹脚的时候被绊了下,险些趴倒,又急忙后退几步,跪拜说道:“女公子怎么来这种腌臜的地方了?”
“这里是十二营的库房,哪里腌臜?”
“是是是,”钱管事捣头如蒜,从腰上拿出钥匙开门,“奴是说女公子要什么吩咐一声便是,您这般金尊玉贵的人,怎好辛劳,女公子请看。”
打开的第一间库房是兵械库,整齐排放的弓弩和长枪擦的十分明亮,扑面而来的寒凉气息似乎带着战场上的血腥气。
卫琼示意继续,钱管事笑着打开,第二间到第六间全是兵器,包括攻城杵模型,战车模型等等,泥瓦房竟也能被收拾的纤尘不染。
“按照女公子的吩咐,这种云梯已经命工匠督造,弓弩的射程还在改进,”钱管事侧身佝偻腰身,朝着院门的方向做着请的姿势,“盾牌的数量增加了一倍,用于十二营日常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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