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恣六岁前是有妈妈的。

遇到系统六子后，李恣曾想过，也许自己真的是这个世界的炮灰，身世被安排的又土又俗套。

他的妈妈是站街女。而他是私生子，是拖油瓶。

从记事起，李恣看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到自家昏暗潮湿的出租屋内，妈妈漂亮的脸上画着俗艳的妆容，神情从讨好渐渐变得麻木敷衍，情话从羞涩变得放荡，直到有一次大敞着卧室门，里面的男女再也不避讳他。

小小的李恣背着破烂的书包跑了出去，跑不动了就扶着墙根干哕，那天，他被院长领到爱心福利院，认识了蹲在地上挖沙子的秦宋。

之后的半年里，李恣在出租屋里见到陌生的人，就会主动收拾自己的书包溜去福利院，他蹲在一旁看着秦宋不厌其烦地挖着沙子，一点一点堆建城堡，在快要建成的那一天，胖乎乎的壮壮冲出来，一脚踢碎了它。

小李恣看看脏兮兮瘦巴巴的小秦宋，再看看肚子都要鼓起来的壮壮，大喝一声，扔下自己的破烂小书包，扑向壮壮，你一拳我一脚滚在地上打了起来。

小秦宋愣了一会儿，扔下铲子跟着李恣一起打。

这种阵仗吓到了福利院其他小朋友，等老师们来时，李恣压着壮壮打他的屁股，秦宋身上被踢了几脚，正蹲在地上压住壮壮的脚。

院长提溜起李恣和秦宋，把他们三个洗干净后，在墙根站成一排罚站。

小壮壮哭得好惨，上气不接下气，小李恣抱着手臂酷酷的，小秦宋说：“谢谢你帮我打他，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我没有帮你，”李恣扁着嘴巴目视前方，小时候就是个拧巴的性格，“你好弱啊，不过如果你以后能和我是串在一起蚂蚱的话，我就和你做朋友。”

“我能的！我一定能的！”

六岁生日的那一天，妈妈心情很好，带着小李恣去了游乐场，去吃甜甜的蛋糕，她抱着李恣轻声哼歌哄他入睡，第二天，李恣放学回家，在出租屋里看到了警察。

妈妈呢？

李恣被警察叔叔捂住眼睛抱起来，乖乖的没有挣扎，他不知道自己流着眼泪，只知道攥着警察叔叔的衣袖惶惶不安：“叔叔，我妈妈呢？”

妈妈没有去很远的地方。

几天后，他的手被院长握住，去往福利院的路上，他沉默地低着头。

她不会再来找我。

妈妈死了。

从那天起，李恣在福利院住下，十二年里，他和秦宋天天在一起，秦宋记着小时候的话，无论何事都和李恣站在同一战线，打架学习两人互帮互助，十六岁李恣遭遇猥.亵时，也是秦宋及时发现，踢伤那人的□□，打掉了那人的门牙。就连李恣谈恋爱，秦宋好像也在不远处待着。

从前秦宋有谈过男朋友女朋友吗？

李恣陷入回忆迷茫想着，有吗？没有。

洛宁点完餐，将菜单递给李恣，李恣回神，笑着说：“和这位小姐一样。”

洛宁抬眼一瞥李恣，下一秒掩饰地晃着酒杯，说道：“你变了好多，这几年你还好吗？”

变了好多？李略一琢磨，越过了这个问题：“很不错，不愁吃不愁穿。”

“……我高中毕业后父母离婚，跟着母亲去了外公家，”洛宁看着他，一瞬间似乎有些许复杂一闪而过，她的神情委屈又幽怨，“出国前我曾经找过你。”

李恣歪了下头：“找我做什么？”

“做什么？李恣，我们那时候刚分手，”洛宁实在是气不过，一拍桌子，“我想找你复合，想和你一起出国上学！想和你毕业就结婚！”

过往的记忆模糊后再不复鲜明，李恣听着她的一番话，心里泛不起一丝波动，他将酒杯拿远些，沉默着。

洛宁喝了两口酒，眼前的男人如今心冷人也冷，再也不会为她的委屈心焦：“当初是我耍小性子说了分手，可我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再挽留我一下，而是说放弃就放弃？”

李恣茫然吃惊：“……你爱过我？”

洛宁嘴唇抖着，恰巧此时服务员来上菜，她撇过头去，抹去了眼眶的眼泪。

李恣搓着手指，见此情形知道今天这顿晚餐是吃不下去了，但是礼节还是要做到位。

“我只是不甘心，”李恣拿过她的那份牛排切成适合入口的小块，洛宁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今晚答应你的约会，也只是想放下曾经，我现在不想和你复合了。”

李恣没有抬头：“很好啊，我没什么长进，现在配不上你。”

男人嘴里说着贬低自己的话，可是不在知不觉中，他已经褪去了稚嫩，仿佛这几年中洗去浮华，举手投足间从容不迫，是沉静温和的成熟。

“给，”李恣放下了刀叉，将盘子推给她，“吃吧。”

洛宁安静地吃了几块，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我还记得你带我去吃过学校门口的那家米线……”

李恣叹了口气，递给她纸巾：“前几天回去吃过……别哭了，不是刚刚还在说要放下我吗？”

“和谁一起去的？”洛宁平复好心情，带着哭后的鼻腔声问，“不会是秦宋吧？”

话音刚落，洛宁就见李恣肤色匀净的脸上染了一点红晕，李恣的视线游移着落不到实处，洛宁更想哭了：“你真的和秦宋在一起了？我就知道，他看你的眼神不清白！”

李恣忽然有了兴趣，他不顾说出的话可能会伤洛宁的心：“什么眼神？”

“……又坏又疯。”

李恣意外，挑了挑眉。

洛宁觉得丢脸，高中时她一度视秦宋一个男人为自己的情敌，她甚至狭隘阴暗地向秦宋显摆自己的爱情，因为那时候的李恣不可能会是秦宋的。洛宁没了胃口：“李恣，你不要和他在一起……”

李恣低声笑了下：“洛小姐，你现在还爱着我吗？”

坐在他对面的女孩怔愣。

“我不是个好男人，”李恣擦了擦手，语调上扬分明含笑，“洛小姐既然说不会和我复合，那么作为前任，有些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他说完，站起来要去结账，洛宁慌张之下去拉住他的手，李恣一躲，避开了，他瞥了眼洛宁，低声道：“我讨厌的事情很多，最讨厌别人对我的感情指手画脚。”

洛宁恍惚听懂了这话。

李恣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她笑道：“李家不是好的合作伙伴，洛小姐，下次相亲前，最好多花些时间调查一下对方。”

“六子，”李恣从餐厅出去坐上自己的车，“看看任务进度条。”

小电视飞了出来：“涨了好多。”

它学着李恣叹气，心里担忧：“亲，不回李家了好不好？你回绝了女主，回李家一定会被你姐姐阴阳怪气的。”

“离开也不是现在，”李恣沿着江边开，夜风拂乱了他的黑发，看着眼前明暗交错的城市，李恣莫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等我找个机会，攒够钱了，哥带你四处逍遥。”

小电视对宿主离开李家这件事没有抱什么希望，它分析着李恣的路线：“亲，是要去哪里？”

李恣冲它一眨眼：“玩——”

小电视歪着身体，玩？去哪里玩？它见宿主嘴角噙着笑意，是一人一统认识这几天以来，第一次看到宿主肆意洒脱的模样。小电视识趣地没有追问。

李恣在高架开了半小时，绕着外环开了会儿，小电视调看导航，发现李恣是要上山。

它再看一眼时间，九点零三分，晚上。

不等小电视劝阻，李恣一转方向盘，开上了山路，他笑了下：“六子不要说话。”

山路崎岖并不好走，何况是夜间，小电视紧张兮兮的趴在副驾驶的窗户上不敢说话，但李恣神色平平，辨不出情绪，他的车技娴熟，好像行驶在曲折蜿蜒的山路还是宽阔的公路，对他来说别无二致。

他让系统不要说话，自己却说：“我第一次飙车，就是在这条路上，对，也就是刚刚过去的那个弯道，当时差点翻车掉下去。”

小电视的翅膀紧紧贴着机身，它调出方才的影像，是万丈深崖。

李恣甚至伸手弹了下小电视的机身，六子向上一蹿：“亲，好好开车，时间回溯道具很贵的。”

“呀六子，你还有这种宝贝吗？能回溯多久？”

“任务不完成，只能回溯到初始节点，而且是需要兑换的，之前的几个争霸任务的宿主比较争气，现在的积分也只够兑换三个。”

李恣便没有再说，又是过了半个小时，车子一路开到了山顶，李恣收起车顶，山上气温低，他又找了件薄外套披上。

李恣靠着驾驶座，许久突然问：“美吗？”

今夜晴朗无云，夜空中缀着点点星光，小电视没有扫兴：“很漂亮。”

“来了。”

小电视扇扇翅膀，它听见了另一道车响，明亮的车灯顺着李恣来的道路照射过来，就见那辆车戛然停下，有个身姿挺拔的男人下了车，逆着光跑来。

“李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