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助理把顾藐的球衣送了过来，在外头走廊上等着。来来往往经过走廊的学生忍不住多看他一眼，即便只是顾家的私人助理，气质也超出常人，温文尔雅，看起来完全就是社会精英。

宋助理下意识对看过来的学生们含笑，弄得学生们纷纷脸红，加快了脚步。

这样的人居然只是当一个助理，经过的别班学生又对顾藐的家底产生了几分好奇。

顾藐出去，宋助理把他带到楼梯拐角，道：“开车过来的路上，你爸给我打电话，说他这两天会从国外回来，先处理一些事情，最好你们父子俩能吃个饭。他让你过几天回曲城一趟。”

“怎么突然回来？”顾藐独立长大，早就习惯父子情只存在于跨洋电话和一周一通的视频里，挠了挠头，问：“他没对我转学的事情说什么吧？”

“电话倒是没听出来什么，”宋助理道，“应该和你的事情没关系，是国内有个收购项目要处理。”

顾藐点了点头，插着兜道：“让他提前订餐馆，到时候你直接送我过去。我想吃上次他回来请我吃的那家，你也一起吧。”

宋助理笑了笑：“宰你爸，你倒是完全不客气。”

顾藐摆手：“谁让他是我爸。”

教室里，班长催促学生们尽快下去占看台场地，体育场看台就那么大，要是被别的班占走，就没地儿坐了。而且拉拉队得提前过去拉横幅，打造气势。

“顾藐还不知道场地呢，”徐宁东张西望，一直没见到顾藐回来，忍不住往教室外走，道：“你们先下去，我去走廊上等他。”

杨雨立刻把手举得高高的：“我也，我留下来和他一块去。”

话音刚落，被几个女生挽着胳膊往外连拖带拽：“杨雨！昨晚不是在小群里说好了吗，你不许找机会单独和他相处。”

“救命！”杨雨翻白眼道：“这也算单独相处？徐宁不是人啊？”

关鸣拖着拉拉队用品跟在后头，跟咽了颗柠檬似的，酸溜溜道：“你们至于吗？”

学生们嬉笑打闹着离开，班上很快一空。

戚厌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教室已经空无一人了。班长很负责任地把空调提前关上，门窗打开透气，其他班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整层楼寂静可闻。

教室里只剩下桌子上摞得半尺高的课本试卷，被从外面吹进来的风轻轻吹动。

戚厌脚步顿了一下，回到自己座位上。

走廊上，宋助理交代完事情，转身离开。

顾藐扭头，把手里装着球衣的袋子随手扔给过来找自己的徐宁和云辰宇：“你俩帮我把衣服带去场地，然后先下去，我随后就来。”

丢给的是徐宁，云辰宇却迅速抱住。

徐宁没注意到这个细节，上前一把勾住顾藐的脖子，激动地拉他楼下走：“老大，大部队都已经下去了，你还要干啥呢。”

顾藐扔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什么习惯……我要去上厕所，你赶紧先去帮我占个位置。”

听他这么说，两人只好先下去了。徐宁边下楼边回头道：“尽快来啊！”

顾藐转学过来短短一段时间，徐宁却已经感觉整个一班没有他就仿佛没有了灵魂，顾藐没到，他们站在篮球场上没有了门面，气势都要弱几分。

戚厌垂眸起身收拾书包，打算提前去打工的地方，这种活动他从来不参加。反正少了他一个，班上也无人会注意。

他刚打算转身，眼前却忽然伸过来一只骨节匀亭的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他视线微微一凝。

“就知道你还没去。”顾藐身体靠过去，顺势勾住他肩膀，手肘微微用力，把少年往自己的方向拽，亲密地眨眨眼：“等我啊？走吧，我来带你下去了。”

戚厌把书包拉链“哗”地一拉，脊背笔直，没有被顾藐拽动半分，也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

顾藐闻到他身上有些许的皂荚香，清贫，几块钱一块，但是异常干净好闻，犹如他整个人一般干净利落。

见他抿唇不语，顾藐忍不住半松开手，看着他眼睛，笑道：“怎么了？”

戚厌没有抬眸，淡漠道：“我并没有答应你要去，放开我，不然你要迟到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刚才不是答应了吗，现在怎么又反悔——”话激动地说到一半，顾藐想起来人家压根从始至终就没答应过，不免有些心虚，摸了摸鼻子，说：“我不管，反正你现在必须跟我过去。”

戚厌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微微皱起了眉。

“怎么了？”顾藐明白他心里的顾虑，但想让他自己说出来，故意绕着圈子用一种失魂落魄的语气说话：“这是我转学以来第一次当着全校的篮球赛，你不去，就是没有把我当兄弟。而且你不去，我心头失落保不准就发挥不好，你也不想让我在全校面前丢面子吧。”

说着，两边肩膀都微微垂了下去。

戚厌手指头扣住书包肩带，沉默了一下，视线看向别处，没什么表情地道：“我去的话，你们不会玩得开心。”

顾藐看着他，虽然已经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但亲耳听他说出来，心里还是生出一股难过和疼痛。

顾藐搂住他肩膀的手愈发用力：“别人开不开心我不管，反正你去了我就开心。”

戚厌身体微微有些僵硬，抬眸看向他。

表情仍是那副冷淡的模样，漆黑眸子深不见底，叫人猜不到他的情绪。

顾藐道：“你知道我遇到讨厌的人是怎么处理的吗，就是要去，气死他们！你要光明正大地坐在那里，我给你留了最好的位置，你不去，位置岂不是被别人坐了？”

戚厌没说话。

“我都说这么多了，你还拒绝——”

话没说完，少年忽然把书包放下了，绷着脸朝教室后门走，顾藐一只胳膊还挂在他脖子上，被他带得拖动了几步。

“诶？”顾藐愣了一下，兴奋地反应过来，这是同意了？

“你愿意去了？”

戚厌不理，只是往前走。

顾藐扬起嘴角笑了下，又把人拽了回去，戚厌有些不解地朝他看来。顾藐用另一只空着的手一把抄起桌上的金桔柠檬茶，塞进戚厌手里：“这个忘了带上了。”

戚厌迟疑了下，用手接住，顾藐更高兴了，风风火火地勾着他肩膀，拖着他下楼。

戚厌看了他一眼，见他嘴角快要咧到后脑勺，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两人身高相仿，但顾藐对他勾肩搭背的动作还是让戚厌被迫微微弯腰。一连下了几个台阶，两人都走得乱七八糟的，差点摔下去。

戚厌抓住他的手想要扔开：“放开我，我自己会走，不要动手动脚。”

顾藐已经能对他的抗拒做到视若无睹，强扭的瓜不行就再扭一下，他就不信扭三四五六七八下还扭不过来，哼笑道：“因为你之前都不让我动手动脚，所以我现在要动回本。”

戚厌不理解地皱着眉看他：“你和你别的朋友也是这样？”

“是啊。”顾藐理直气壮。

戚厌移开视线：“没见你对班上别的人这样。”

顾藐突然看向他。

两人肩膀挨在一起，靠得这么近，顾藐一扭头，他几乎立刻就有感应。这么近的距离，叫人浑身僵硬不自在，仿佛时时刻刻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体温似的。

戚厌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藐勾起唇角，上下打量着他的眉眼和嘴唇，似笑非笑：“你不是整天盯着你的奥数题吗？你还观察了我啊。”

戚厌额头三条黑线，不吭声，只是挣扎得愈发剧烈了。

顾藐差点就让他从自己的胳膊下钻了出去。

但顾藐也知道他真正暴戾伤人时是什么模样，因此对他这种别扭完全不放在心上，又笑嘻嘻地凑过去重新搂住他肩膀：“我对我以前学校的那些朋友都是这样勾肩搭背的，你不信你可以打电话去问他们，要我把手机给你吗，喏。”

“之所以不对班上别的人这样，是因为现在这个班上其他人还不算我的朋友。”

“我转学来之后，朋友就你一个人。”

“……”

戚厌垂着眼，把递到眼前的手机推开，虽然满脸还是写着不爽，但没有再抗拒了。

两人勾肩搭背地走到体育场——当然了，主要是顾藐强制性地搂住戚厌。

两个少年气质截然不同，一个英俊帅气，阳光带笑，略有几分吊儿郎当，一个漂亮阴郁，眉眼戾气，脸上神情不虞，穿着一白一黑，个子都极为高挑，几乎是出现在体育馆门口的一瞬间，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这下不只是一班的人感到震惊，整个体育场馆的学生都睁大了眼睛。

顾藐带着戚厌走上看台，一路上收获了奇怪的、惊诧的、意外的、复杂的眼神。

除了对他这么一个有钱少爷接近戚厌感到意外之外，更多人的视线落到了戚厌身上。

学校也就一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戴着厚重眼镜的学霸不会八卦，其他人则都清楚地知道戚厌的事。

他精致的脸，被伤人、暴力、精神病院那几个关键词给人带来的威胁恐怖感完全冲淡。

又或者，正因为他的脸，所以他受到的负面关注度才这么高。

戚厌在清江一中的存在感极强——但又并非时常露面，所有会出现在众人视线下的活动他都默认不参加，这样一来，除了一班的人，其他班其实也见不到太多他的面。

没有人想到他会踏进体育场馆，来看篮球赛。

其他班的人没想到，一班本班的人更没想到。

虽然在教室的时候有人听见顾藐嘀嘀咕咕和戚厌说了半天的话，但他们没有想到戚厌会被说服。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词，傻眼。

顾藐搂着戚厌的脖子，一步一步走上看台。

在他们进来之前，整个体育场馆沸腾无比，又是广播播报的声音，又是热闹说笑的声音，几乎快要把体育场馆的玻璃顶掀开。

在他们进来之后，这些声音仿佛消失了一半。

几个其他班的老师都探头看了过来。

受到这么多人带有各种心思的打量和揣测，是极为不舒服的，顾藐从小众星拱月，早就习惯了，勾着唇角半点也无所谓，但他不确定戚厌是否能适应。

怎么说他也是被自己强行拖过来的，顾藐压低声音，在少年耳畔道：“要把帽子戴上吗？”

多少可以挡点视线。

戚厌神情淡漠，根本看也不看周围的人一眼：“不用。”

顾藐挑眉：“巧了，我也不在意，我们太适合做朋友了。”

戚厌：“……”

徐宁早就帮顾藐把位置占好了，一听他是给顾藐占位置，一班的人都纷纷最好的位置让了出来。

但是他是给顾藐占的，没想到顾藐却把戚厌带过来，让戚厌坐在了那个正中心，旁边就是暖气出口的位置上。

大家心里都有几分无语凝噎，但比起初次见到这副场景的外班，一班的学生接受度还是高了许多。

徐宁决定摆正自己的心态，既然顾藐和戚厌是好朋友，那自己之后避免不了和戚厌打交道，他咽了咽口水，虽然心中有些想跑，但还是照常把准备好的卫生纸递过去：“顾藐，刚才杨雨给我的，让我给你，擦擦座位再坐。”

顾藐接过纸，递给戚厌：“给，擦擦再坐。”

戚厌没吭声，接了过去，随手把座位擦了擦。

坐在第一排扭头往上看的杨雨：“……”你大爷的，就知道会是这样。

顾藐按着戚厌的肩膀让他坐下去：“好了，我要去换衣服了，你就坐在这儿，我没打完你不许走。”

戚厌握着金桔柠檬茶，虽然一字不说，但冷着脸点了点头。

顾藐笑了起来，随手把外套脱下来，旁边的云辰宇连忙上前：“顾藐，给我吧，我一直在这儿，给你们打篮球的做后勤，待会儿你中场休息要喝水的时候也找我。”

旁边也有女生红着脸朝他看来，杨雨更是直接站了起来，大胆地朝这边挥手道：“藐哥！我帮你！”

但顾藐想了想，对杨雨摆了摆手，递给了云辰宇。002说得对，他来这里是有正事要干的，不能随便和女生接触，等下无意中祸害了别人。

杨雨有点失望，气鼓鼓地坐了下来，云辰宇则拿着顾藐的外套，迅速低下头坐到了一边去。

戚厌垂眸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余光瞥了他一眼。

顾藐穿着件套头卫衣，正要和徐宁等几个篮球队的成员去换衣服，有两个陌生面孔的女生从台阶上走了过来，穿着外国语学校啦啦队的队服。

顾藐见她们看起来有点害羞，下意识以为又是冲着自己来的，但顺着她们视线一看，发现他们视线落在戚厌的脸上。

外国语学校在清江的东边，而且采取的是封闭集体住宿式教学，先前和清江一中没什么来往，他们学校应该是没什么人知道戚厌身上的事的。

她们越走越近，其中一个已经掏出手机，打开微信页面。

顾藐心中咯噔一声。

戚厌脸色阴郁冷戾，对外人可凶了，等下把人吓到，恶名要传到外校去。

果然，两个女生直接朝这边走了过来，站在顾藐和戚厌身边，视线却是冲着戚厌的，其中一个胆子大点的小声问：“同学，能加你一下微信……吗？”

听到声音，戚厌已经皱起眉来。

还没等他抬头，顾藐迅速挡在他身前，把少年遮了个严严实实：“他没有微信。”

两个女生：“……”

周围的同学：“……”

胆子大点的女生指了指他身后，忍不住道：“我们问的是他。”

“我知道。”顾藐掏出手机，笑着道：“他真的没有微信，我是他同桌我能不知道吗？要不，你们加我的？”

两个女生被他璀璨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瞬间转移了心动对象：“也……行？”

两人红着脸加了顾藐的微信，正在原地又抬起头看了顾藐好一会儿，才手挽着手走了。

顾藐松了口气，一回头，对上了班上众人愕然又复杂的视线。

再一转身，戚厌漆黑的眸子也看着他。

顾藐：？

顾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广播已经通知他们班候场，徐宁急匆匆地把他拉着去换衣服去了。

一班虽然高个男生很多，但一班在清江一中算是成绩较好的班，会打篮球的不多，大多数是云辰宇这种埋头苦学的学霸类型。

先前孟凡凯还在一班的时候，虽然这人技术不怎么样，但凶神恶煞，经常撞人，倒是带着一班赢了几场。

他被转到三班之后，班长觉得自己班要输定了。

直到前几日见了顾藐打篮球，顾藐个子高，跳跃能力强，更别说投篮还非常精准，完全不似孟凡凯那样丢脸地犯规，就能轻松带动整个班的球场氛围。

顾藐一上场，穿着白色九号球衣，露出的胳膊白皙结实有力量，漂亮阳光，散发着少年人才有的自信气息，别说周围看台上的气氛都喧闹很多，就连播报员的声音都变得激动了起来。

在他的带动下，一班冲势很猛，隐隐有要直接拿下上半场的势头。

随着他又投进了一个球，一班的人忍不住站起来欢呼，女生们心里有点自豪，看了别的班一眼，别班的人看着场上的少年，脸上果然全都写着羡慕。

杨雨小声和身边的闺蜜嘀咕：“今年咱们学校论坛怎么没有一个校草投票。”

她闺蜜道：“去年不是一个高一年级的人得了吗？沸沸扬扬的，他们班女生为了拉票还贴大字报，教导主任生气了，直接命令不许再在论坛发这种帖子。”

杨雨道：“我见过那个高一的人，哪里帅了，也就是会捯饬会穿搭，根本不像咱们班的两位硬帅，套麻布袋子也帅——”

说到一半，她回眸看了戚厌一眼，戚厌的脸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这种全校性的投票，不会有太多人投他的票。

“怎么刚好在顾藐转学过来之前把这种活动禁止了，要是把顾藐的照片一传上去，还有上一届校草什么事？”

两个女生嘟嘟囔囔，转眼间场上比分再次拉大。

“好帅啊。”她们听见隔壁班的人道。

一班的人都忍不住有点暗爽。

孟凡凯正坐在三班的人里，因为前阵子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被老师禁止下去打篮球，听到身边此起彼伏的“顾藐”，他铁青的脸不由得扭曲了一下。

戚厌坐的位置是顾藐给他挑好的，能够清楚地看见场地上每一个角落。

他漆黑的眸子跨过攒动的人头，定定地落在场上的少年身上。

又进了一个球，周围的队友全都围过来，神情激动，少年转过身来，对他们比了个手势，嘴角的笑容桀骜飞扬。

脸上的些许汗渍仿佛也在闪光。

戚厌又垂下眼，视线微微瞥着左前方与自己隔了五六个位置的黑框眼镜男。

“……”

他忽然站了起来。

他坐在那里，身边隔出了一两个位置，班上的人虽然因为顾藐的关系，没有像之前那样对他退避三舍，但还是不敢轻易接近的。

此刻见他忽然起身，一站起来压迫感极强，周围的人忍不住纷纷往外挪了挪。

戚厌将手里顾藐给他的茶放在原地，下了一个台阶。

他个子高挑，下面台阶的人又都坐着，被迫地抬头仰视他。

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谈笑的声音都稍微小了一点，大家心里微微拎着。

——怎么办，顾藐不在这里。

但少年面无表情，阴郁的眼睛谁也不看，只是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

难道只是要去上厕所？大家提起来的心稍微松了一些。

戚厌从云辰宇身边经过的时候，云辰宇正笑着在和旁边的人说话。

他只感觉怀里抱着的羽绒服外套仿佛被拽了一下。

下一秒，戚厌就面无表情地走过去了。

外套出现在了戚厌怀里。

戚厌一声不吭，抱着那件外套，绕了一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继续冰冷地看向场地。

云辰宇觉得怀里凉飕飕的，愣了一下，低头，发现自己怀里的外套消失了。

他嘴角的笑容也消失了。

笑容转移到了我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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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