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迦被眼前几乎纯白的世界震惊到了,自己过去多年对神话传说中黑暗的地狱世界的刻板印象在这一刻不攻自破。究竟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释迦和塔西几乎同时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了眼前的景色。
不仅仅是背景的颜色,就连建筑物,那一整栋十八层楼房的外墙也是纯白的。
“释迦老师,或许您可以稍微解释一下这种情况吗?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关不眴先生是说我们要来地狱的吧?这种地方竟然被称之为地狱吗?果然,东方文化还是比一方厚重有内涵得多啊。”
塔西又开始了夸夸模式,释迦不忍烦躁用手心盖了盖双耳,径直走向那栋大楼的正大门。
楼栋周围没有其他高大的建筑物掩盖,四周都是又矮又平的一些单独的小房子,穿插在这些房子缝隙中的,是各式各样的基础设施——
走得近些能看到,有被割去了舌头仍然坚持歌唱的合唱团,也有十指被剪断的老人下围棋,还有被分尸后用粗麻线缝补了身体练习拉丁的舞蹈爱好者……
虽然也同样能听到和人间小区广场上的同款欢声笑语,但越是靠近,就越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这地方的确是地府没错。
释迦闭了闭眼将脑子里的想法都驱散,直接走向楼栋一层门口的管理处,那里坐着一个顶着一头潮流奶奶灰的小姑娘,正埋着脑袋整理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册子。
他带着塔西走到柜台前,蜷着拳头敲了敲柜台的大理石发出匀称通透的三声响。
小女孩儿应声抬头,先看了一眼释迦,又歪这脑袋看了他身后站着的塔西。
这么会儿功夫,释迦眼睛就扫过柜台里摆着的铭牌——Meng。
塔西看到Meng可爱的脸蛋,也学着她的样子歪着脑袋跟她打了声招呼,“你好~”
Meng眨了眨眼睛,在旁边拿过一本超级厚的台历,在上面翻翻找找,最后张大嘴巴啊了一声——
“哦!你们来了!我知道了,跟我来吧,老关跟我交代过了。”
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大串钥匙别到腰间,手掌撑着面前的大理石柜台,眨眼间就从里面直接飞到了外面,出来之后反手拿起了刚刚被她放下的那本册子抱在怀里。
“哇偶!Brilliant!”塔西看着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忍不住竖起两只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Meng瞥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丝邪气的笑意,“少见多怪。”
释迦也忍不住,把那两只尴尬的大拇指塞回他的手掌,用眼神骂了他一顿之后,跟着Meng一起往楼栋外面走。
关不眴给Meng说了什么释迦并不知道,但是Meng的年龄和言行都不像是可以为他答疑解惑的样子,更像是18岁的自己,桀骜不驯,气可敌天。
她的身份并不难猜测,但释迦还是打开实习须知翻了翻。
与其说Meng是这“养老基地”的管理者,还不如说她算是这群亡灵的开导者。
那些受惩罚的灵魂为什么一直留在这里,要在这里留多久,这个地方为什么修建成这个样子,以及它的功能性和实用性如何——这些都不是释迦想要知道的。
现在他最好奇的,是怎么完成那五对情侣的KPI硬性要求。
和一路有思有想的释迦不同,塔西的态度完全称得上是前来秋游的小学生,年龄绝对不超过12岁。一路走走看看,这里摸摸那里碰碰,逢物必夸,逢物必问。
吵的那美少女太阳穴青筋直跳,没到地方就停下来,看着释迦问:“这你也能忍?你还真是,大变样了。”
“有出息了……”
三句话就让释迦迷茫起来,几乎是不受控制地,他感觉自己的眉毛往上挑了挑,嘴巴也微微张开一些:
“我们……以前认识?”
Meng并没有接着浪费时间,绕过活动器材区域以后从一处小方白房子穿过去,停在门口的围棋桌前。
围棋桌上黑白两色杂乱无章地摆放,没有形更没有神,像一条奄奄一息的鱼,就这么大剌剌地躺在棋盘上。
但棋局却依旧在继续,对弈的两人中有一个是先前释迦匆忙中看到过的老人,身穿白色官服,十指被切断根部,只看见布满褶皱又紧绷的皮肤,他对面的那位一身白衣若隐若现,身上完好无损,一顶高帽戴得端端正正,脸上尤其模糊,却引得释迦看入了神。
“啪!”
Meng在释迦面前打了个响指,接着对那没有十指的老头说了句:“来看你的,好好聊聊。”一边说一边从钥匙串上掰下一把钥匙递给老头。
说完不知从哪儿凭空变出一支笔,在册子的某一页写写画画。写完之后才抬头认真看着释迦,用笔的另一头戳了戳他的肩膀:“好好干吧。你如果愿意的话,命运自然会给你引导,你身边所有的一切都会帮助你。如果不愿意……也没用,命运会强迫你接受这一切。”
“所以,好好干。”
说完扣上笔盖原路返回。
Meng人刚一离开现场,无指老头的棋局也结束了,那盘棋上的那条鱼,就在释迦和她对话的这么一会儿之间就活了过来。
开玩笑么不是,又不是梦幻世界。
塔西并没有看懂棋局的变化,而是看着Meng离去的背影,拉着释迦的衣袖有些兴奋:“释迦老师,您和那位女士相熟吗?我想我应该遇到了我的命中注定。真是一位完美无缺的伴侣呀!如果能和这位女士在一起,那我一定死而无憾了。”
还命中注定呢,你业绩不行的原因是找到了。
释迦懒得理会,挤出一句“随你便”之后就转身跟上了那位老人。
“劳驾,请问您以前是媒官吗?”释迦看了看除了颜色不同之外完全一致的两件衣服,几乎可以确定他就是之前关不眴提到的那位下了地狱被剪掉十指赎罪的他的上一任媒官。
虽然身体看起来已经枯朽,又没了十指,但老人依旧神色坦然,看着释迦笑意吟吟。
“小伙子,我等你好长时间啦!”
老人带着释迦和塔西回到楼栋一层,越过门口的管理柜台,一路直行走到一间和其他房间一模一样的白色房间,用钥匙打开门。
“请进。”
房间并不大,三个人一起站进去的时候甚至有些拥挤。但这样狭窄的房间里,有一张床,一个开放的卫生间,和一扇与外界纯白相通的方形栅栏窗户。
此时如果门一关,那片窗户就是整个房间唯一可以透光的窗口。
这里的确是炼狱没错。释迦至少可以确认这栋楼以前应该是某个地方的集中监狱。
老人将床上的叠得整齐地豆腐块挪了个位置,让释迦和塔西坐下来,自己则站在他们对面,严肃且认真地做着自我介绍:“老朽名叫魁媒,正如大人所言,以前是管人间婚嫁事的,此番正是为以前的过错赎罪。”
释迦看着面前面容真诚的老人,有点难以相信。为人说媒本身是好心好意,为什么这份慈悲之心还要受到惩罚呢?
目光在空中与魁媒逆光相接,对面的老人低着头给出了他的答案:
“如果好心也是私心,如果慈悲本是偏见,最后的结果终归不会两全。大人,这一点您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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