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在形式上,敏则的确是一个恪守男德的和尚。
但释迦这么从后面看他的背影,总是觉得很难受。的确,敏则没有在心理上越轨,甚至坚守着这份感情。但从藏诗的角度来品味这段感情就是,她一味地付出爱,却得不到明确而坚定的答案。
世间应该没有人能忍受这样的寂寞,可释迦不明白,过去的这么长一段时间里,藏诗娘子是怎么撑过来的。
显而易见,望梅是无法止渴的。如果不考虑敏则的态度,或许这两个人还能成为释迦手下任务之中的一段佳话。
实话实说,释迦是很希望这二位分手的。
立刻马上的那种。
藏诗娘子身材不如生娇单薄,却生得美丽,虽然粗布麻衣也难掩女性的韵味。更何况性格单纯且温和,在释迦看来显然值得起更好的缘分。
释迦想起之前在夜色中仅有一面之缘的小藩王,那夜色中翩然一逝的容颜绝冠古今。这样的人就很不错,适合给藏诗娘子做老公。
但任务却容不得释迦再去给这两个陌生人牵线了,尽管不太喜欢眼前这两人呆在一起,却还是心里默默告诉自己“自由和人心本就相悖。”这个道理。
所以释迦去拍敏则的肩膀时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劳驾,我需要和藏诗说两句话。”
敏则抬头时眼神里的惊恐一闪而逝,那种被当众捉奸的羞愧快速漫上脸颊又迅速消散下去。
最后只是礼貌地起身抬头:“媒官请。”
说着便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袈裟离开了樱花林。
释迦这才注意到,敏则今天穿了新衣服。七夕早就过了,这两位倒是每天都在过情人节。看着敏则离去,和躲在时候后的两个孩子目光相接,释迦忍不住摇了摇头。
自己接下的客户,牙齿咬碎了也得好好满足。
释迦:“娘子,好久不见。”
藏诗目光还黏在敏则身上,语气有些心不在焉:“媒官,又见面了。”
是,但不是我自愿的。
释迦没有坐到藏诗身边,而是倚着一棵樱花树,看着脚下湿润的土地和嵌在土地里的浅粉色的花瓣。
“是啊,上次见面,白虎寺的樱花开得正盛呢。”
藏诗有些莫名其妙:“藏诗和媒官好像不曾在白虎寺遇见过?”
“娘子没见过释某,不代表释某没见过娘子。先前听过了敏则版本的有关你们两个的故事,今天专门来听听藏诗娘子的版本。”
樱花花瓣在释迦脚下撵了又撵,浅粉色在泥土里陷入得更深。
藏诗有些不好意思,手里握着粉白色的丝绢,一直想要遮住自己不断升温的脸颊。
模样竟然和刚成年的少女别无二致。
也正是此时,释迦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虽然都称为寡妇,但这些姑娘们无一例外都是处子。
有些丈夫死在婚礼当日,有些则是婚礼当时丈夫就已经是一副枯骨。
这让释迦有些哭笑不得。因为按照魁媒的说法,释迦之前也查询过相关的记载。为寡妇说亲要被剪去食指的根本原因其实是劝告妇女违背女德。
先前他以为所谓妇德女德最起码得是非处子的身份才担得起这样的罪状。
现在看来,还是释迦太过年轻了。
当然这些心理活动并没有被藏诗注意到——
“敏则他对我来说很不一样。”
确实挺不一样的。敢这么疯狂在道德底线的边缘试探的男人目前释迦只见过这一位。
释迦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藏诗:“藏诗和丈夫定下的是娃娃亲,但在结婚之前都不曾见过他。结婚当天丈夫突然病重丧生,藏诗有很重要的责任。媒人也说,是藏诗命格与丈夫不和。
这件事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藏诗心里的负担。有人因我而死,而我却苟活人世。传言杀人,藏诗也无心苟活。
是敏则救了我。
白虎寺一向主谋姻缘,藏诗不敢在佛前忏悔,直得每日围着那香炉打转。藏诗该死,理应赎罪。
是敏则日课勤勉,在那天黄昏为藏诗点上了第一炷香。是他告诉藏诗,我不需要为莫须有的罪责感到惭愧。
是我迷了心窍,后来日日来寺里偷看他。甚至跟着他上了山。那日也是一样的大雨,雨水冲垮了山石,而我得幸能与敏则共处。
能与敏则相识相知是藏诗的福分......”
藏诗的表情愈发得甜蜜崇拜,释迦就越觉得事情棘手。
好像两个人现在都很安于现状,甚至觉得这种私下的见面就是两人感情发展的最好方式。
这样当然不行,最起码对释迦稍微有点不太公平。如果他们继续这种类似偷奸的恋爱方式,那释迦这辈子都没办法完成任务。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释迦从树干上捻下一片扁圆的花瓣,捏在指腹反反复复地把玩:“如果有一天,敏则必须面临选择,要么选择佛祖,有么选择你,你希望他选择哪一个?”
“如果是敏则,自然是无论如何选择,藏诗都该顺从。”
正常的回答理应如此。
但释迦就是觉得这个回答不对劲,过去十几年台湾小言的经验告诉他,这样的感情很难长久。甚至会让两个人都特别痛苦。
释迦:“所以,你愿意为他牺牲?”
“是。”
“我不理解。”
人的感情是基于苯基乙胺的分泌而发生的。任何基于情感的神经活动都离不开大脑的控制。
但是大脑第一时间做出的选择往往是有利于自己而不是别人。
也就是说,人需要长期去习得“为别人放弃自己”才能在某一瞬间得出“我愿意牺牲自己”的答案。
但是释迦是不相信这种狗屁理论的。因为无论什么时候,大脑第一时间得出的结论一定是利己的。
所以藏诗说的牺牲,在释迦看来就是自我欺骗的鬼话。
简单翻译一下,藏诗真正想说的应该是:因为我没办法左右他的选择,所以我只能被迫接受他的选择。
我会因为他的选择而感到痛苦,但我别无它法。
光是这么想想,释迦就已经非常心累了。
这两个人真的特别拗。两个人在这段感情中都非常的卑微。也正是如此,又让人觉得,他俩是绝对的千古绝配。
他们不像老七或者生娇,尽管也称得上“奇怪”但最起码在感情上是坦荡而自信的——至少他们不害怕承担后果。
可敏则不是。
而敏则的症结又让释迦有些心痛,毕竟是关乎自己在信徒当中的形象。
不过说来也怪,释迦确认自己没有任何宗教倾向。对于人的问题和思想自由碰撞时也在尽量扮演一个中立者的角色。
这样的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能成为别人的信仰,甚至可以成为别人的心结。
面对藏诗,释迦实在说不出什么重话。关键还得搞定敏则,还有那个喜欢告状的迂腐老方丈。
“放心吧,我尽量不让他做出让你难过的选择。你应该听过这样一句话吧?
——有情人终成眷属。更何况佛祖这次站在你这边。”
从樱花林回到佛殿要经过一条窄窄的石板路,因为被雨水浸湿,所以释迦走得很小心也很认真。
尽管全心全意都放在不要摔到上,释迦还是听到了不远处轻且浅的呼吸声。
循着那呼吸声抬头,释迦看到围墙尽头一棵劲松背后坐着一个释迦并不陌生的影子。
尽管隔着老远,释迦还是看得很清楚——是白尾。
没记错的话,是东门那位寡妇嫂子相中的那位。
见到他时,释迦心里小小兴奋了一瞬,但很快又沉了下去。
上次的谈话并不算顺利,这狐狸精和释迦接下去要劝的那位也算得上是同一种类型的奇葩。
虽然一天搞定两个任务的想法很丰满,但同时搞定两个奇葩也挺不容易的。
早见晚见早晚要见。释迦还是绕过围墙走到了白尾坐的那棵树下:“仙君又来了?今天是想跟佛祖聊聊?”
所以说人还是不要轻易谈恋爱,这么容易在感情里自卑,什么人妖殊途,什么如来佳人难两全。到底还是平时饭吃的太饱了,撑的。
尽管这样想,释迦脸上还是挂着标准的笑容,毕竟相对而言,白尾和英和比佛殿里跪着那位要容易说服得多。
“近日可有去见过英和娘子?”说来释迦也觉得心虚,从相亲会那天起,自己也没找过英和。
白尾撩了撩鼻尖,从树上轻巧地跳了下来:“见过,媒官不是说县里优秀的男子数不胜数?为何最近没人往金府送帖?”
释迦好生想了一下才想起那金府是英和现在的婆家。反应过来之后才有些鄙夷地瞥了白尾一眼——为什么没人送帖你自己不清楚吗?
不好意思见英和,倒是很好意思去人家里蹲点。
要说敏则是人,为了感情会别扭也就罢了,怎么连狐狸精也这样?
释迦又偷偷打量了白尾一眼,有些怀疑这狐狸精血统的纯正性。
一人一妖互相寒暄着回到佛殿,届时塔西正坐在台阶上发呆。看到释迦过来,塔西忙不迭起身,有些紧张地向白尾伸出右手:“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做塔西,是这位尊敬的释迦先生的学生,很高兴认识您。”
“行了,敏则呢?”释迦拍掉了那只右手,朝着殿里看了看,殿里没人。
“那位先生好像去后面拿经书了,应该一会儿就过来了。”
挺好,四个男人,刚好凑一桌麻将。要不是任务没完成,释迦还是很乐意搓一把的。
他领着塔西和白尾走进大殿,从香案下面薅出几块蒲团扔到地上:“坐吧,别太客气。”
白尾看着释迦着熟门熟路的样子,不禁好奇:“媒官倒是挺熟悉这儿。”
这有什么不熟悉的,四舍五入算是他第二个家了。
释迦指了指头顶的佛像:“这位可能是我亲戚。”然后笑了笑,从兜里拿出手机:“玩儿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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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则拿着经书回到殿里的时候,正巧看见三个男人围着一个小匣子聚精会神的样子,忍不住靠了上去。
小匣子表面镶着明镜,能看见上面花花绿绿的图案。
还没等他看清那些图案是什么,就听见释迦一声中气十足的:“炸弹!我赢了。”
金发卷毛的男子:“老师果然厉害。”
白衣白发的青年:“是我还不熟悉规则,再来一次。”
“来了?”见敏则过来,释迦就收回了手机,一脸笑嘻嘻地开口:“你不是说你想要双全法吗?我现在给你这个双全法,既让你能继续带着你所谓的信仰修行,又能和你心爱的女人成亲,如何?”
敏则听完这话当即瞳孔地震,看了看头顶佛祖的金像,又看了看盘腿坐在自己面前的媒官,双手合十在胸口低吟了一句:“弟子有罪。”
......
释迦实在忍不住了,站起来抢过敏则手里的经书,单手捏着中指,朝着敏则的脑门谈了个脑瓜崩。
“啊!”
听到那声惊叫,释迦才收回手,吹了吹有些发麻的手指。
稳定发挥。
敏则:“当着佛祖的面,媒官勿要妄言。”
释迦觉得有些搞笑,一边出家一边谈恋爱的是你,这会儿当着佛祖面说这种场面话的还是你。怎么好活赖活都让你干了?
一口气顶在胸口,释迦强忍着脾气没有骂人。
“整天忏悔,倒不见你真的身体力行。”一旁一直安静看着的白尾突然开了口。
本来今天下班想好了在作话说点啥的,码完字就忘了,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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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说媒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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