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迦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床边的凳子上放了一壶茶,除此之外连一只蚊子都没有。
整个公廨都很安静。
这样的安逸和沉静让释迦有一瞬间的精神恍惚。随之而来的则是铺天盖地的头疼。
他已经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过的事情,只有手里一直捏着的婚书上鲜红的指印提醒着他昨晚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最起码没耽误正事。
他从床上坐起来,单手撑着凉席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苦涩的味道划过喉咙,释迦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生娇和作鼓的故事算是画上句号,择日让卞天成去为两位娘子挑选新衣这事就算了了。
但释迦的任务还在继续。
苦茶唤醒了释迦出走的神经,完全清醒之后释迦时还是忍不住想骂沏茶的人一句有病。
这人显然是完全不懂怎么泡茶,煮茶的步骤完全不对,茶香一点儿也没出来,显然是头一壶水。尽管醒酒的效果的确是起到了,但也是一点享受感都没有。
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出房间后,释迦才明白为什么今天公廨如此安静。
下雨了。
应该下了一阵了,此时已经停了下来。整个院子都被水气包围着,公廨中但凡暴露在外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水。就连释迦脚下的木板也是湿润的,湿气透过袜子传导到脚底心,让释迦不自在地踮了踮脚。
释迦并不喜欢下雨。
当然他对大晴天也没什么好感,和普罗大众一样,他也认为阴天或者多云天是最完美的天气。
但最次的就是下雨天。
下雨天总是给释迦一种停滞的感觉,人的节奏会变慢。路上的水洼,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重新泼下来的雨都在影响着人的心境。
就比如说现在。
释迦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11:43。
这要是个大晴天,公廨里这会儿应该已经飘起饭香。可今天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但释迦却知道,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房间里。
说起来也奇怪,不知道是不是熬夜熬出癔症了,释迦最近对空间的感知变得十分敏感,明明听不到也看不到,却能够清楚的感知到附近的空间里是有人的。
这有点不合乎逻辑。
因为正常来说,人熬夜久了会出现精神恍惚神经混乱的情况。毕竟大脑长时间做功而得不到休息也是会疲惫的。释迦有幸在初三毕业后跑出去通宵打游戏时体验过一次。
那一次的经历可以说是终生难忘。就和今天差不多,有限的记忆只能维持到晕倒前一小时。他是怎么倒的,姑婆是怎么跑到网吧找到他的,他们又是怎么去的医院,他统统都不记得。
醒过来的第一句话也是冲着气死姑婆去的。
也不知道当时陪床陪了一夜没睡好的姑婆听到那句“推塔”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么一想时间还真是过得飞快,释迦也接近四年没有见到过姑婆了。
每年还有打进银行卡的学费提醒着他不要忘记姑婆的养育之恩。
而现在,释迦只能自己拼搏,在某个甩手员工的手下当实习生。
关不眴声音响起之前释迦就已经感觉到了他的靠近。
实话说他还有些不太习惯身体发生的这些变化。
“你倒是挺能喝的。”
关不眴的声音依旧是温和沉稳,却隐隐让释迦觉得声音大了很多,像是接电话的时候开着免提拿着话筒对准耳朵的那种感觉。
不会影响听力,但是会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释迦有些犹豫地和关不眴拉开一些距离,感觉这种距离不会觉得吵之后才开口:“你也差不多,挺能睡的。”
这么晚才起床也算是破天荒头一回了。
平日里这种时候,关不眴一般都是嗤之以鼻不再接话,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被呛了之后居然补了一句:“你忘了?”
释迦:“什么忘了,你别吓我。”
右边的眼皮无意识地挑了挑,释迦飞快举起手按住。脑子里迅速飞过一些散碎地画面,包括但不限于自己在公廨里缠着卞天成要酒喝。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当然没有任何问题,可释迦瞥了一眼关不眴的表情,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昨晚你半夜回来把我们几个都拉起来喝酒,你忘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尽管记忆中只有一些碎片,但释迦确定他说的是对的。
但又好像不止如此。
释迦从指缝中睁开右眼,有些怀疑地看了看关不眴。
“哦,有一个人没有——”
谁。
释迦感觉到右眼跳得更频繁了。
“小乔。不过你亲自去找他了,拿着酒杯去找的。”
俗话说发酒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清醒之后有人帮你回忆。而帮你回忆的方式最可怕的就是关不眴这种说话点到为止永远不说重点的。
但被关不眴省略的重点此刻已经窜进了释迦的脑子里,不论他怎么拒绝也无法忘记——
半夜里他喝倒了三个大的,然后自己掌灯找到了小乔房间里,亲自端着一瓶米酒喂给了那个可怜的小屁孩。
......
所以释迦才这么讨厌下雨,耽误正事。
关不眴难得见到释迦挫败的表情,夜里被强行拉起来喝酒的不快散了不少。
更何况喝酒的事情他已经报复过了,没有必要一直纠缠。
释迦的眼皮终于消停下来,才意识到关不眴也歇在公廨的事实:“你怎么在?”
关不眴:“我不能在吗?我才是县令。”
释迦撇了撇嘴,心说亏得您老人家还记得你是这一县的县令?家长里短的事情哪样见你上心过?
庭院里微风拂过,关不眴适时打了个喷嚏:“你也甭骂我。”
他抬起袖子遮了遮脸。即使这样,释迦还是看到了关不眴的脸明显地变红了,然后慢慢褪色。
这一点倒挺象个正常人的。
释迦:“所以呢?你昨晚是发癫了还是吃错药了居然在公廨睡觉?”
换平日哪能见您这么屈尊降贵啊?真是难得。
关不眴:“你这几天都没去值班,白虎寺的方丈给我反映了你最近一周的工作状态。”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你有点飘啊最近?”
挨球。
释迦最近忙着攻略客户,早把值班的事情抛诸脑后了。这也怪不得他吧,每天完成任务都是大半夜了,他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得睡觉吧?
别回头金身还没修成呢,灵魂先走一步直接寄了。关不眴是简单,换个实习生继续造,可他释迦还没活够呢。
“忘了。”
“这也能忘?我以为你为了功德什么都能做呢?”
释迦哂笑一声:“呵,违法犯罪触碰道德底线的不做。”
而且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主线任务占大头,为了点小恩小惠放弃主线任务才是得不偿失呢。
“那也别忘了工作!对了,昨晚给小乔灌了酒之后,你还捧着这个玩意儿念了好久的经,你在说啥呢?”关不眴说着,从身后变出了本该在塔西那里保管的颂钵。
看着那熟悉的黄铜色,释迦突然想起来什么,连忙打开了软件。
新增的愿望不多,释迦一眼就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
希望关不眴可以认真处理一下县里的思想和心理健康问题,请21世纪的专家着手解决这类问题,树立正确的思想导向共建美好家园。
释迦有些得意地笑了笑,举起手机把屏幕上的内容放到关不眴面前,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下了红色按钮。
“别忘了百姓的心理健康问题,你要是不带专家来,那这事儿就得你自己上手了~”
不得不说,还挺快的。
关不眴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不急不徐地开口:“没想到还真让你给试出来了。谢谢了,明天就让程序员把这个问题修复了。”
你还是人吗?
释迦:“我不管,愿望我已经决策好了,不管是私心还是良心,你都得负责售后。记住了,我要的是21世纪的专家,明白吗?专家。”
关不眴笑:“行,还以为是多大的事你非得许愿呢。”
#
等塔西小乔他们醒过来一起吃饭已经过了下午两点。
说来也挺神奇的,按理说就塔西这个年纪有固定工作,有kpi,怎么还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他怎么睡得着的?
饭后释迦提出去白虎寺转转,顺便接下来就该解决那荤和尚的事情了。
小乔一整天没跟着释迦本来就有些怨言,一听要去白虎寺,几乎是跳着扑到释迦怀里,吵着要和释迦一起去。
“樱花快谢了,我要去参加樱花的葬礼!”
不知道为什么,释迦总觉得这句话有一种乡村非主流的感觉。
要不是小乔还是个孩子,释迦真的会和他划清界限。
两大一小一起到白虎寺之后,小乔自己找去了樱花林。释迦准备找去见方丈和主持,解释一下最近值班的事情。至于塔西,他是第一次来白虎寺,对于寺里的一切都觉得新奇。
国外虽然也有类似的寺庙,却始终少一些东方韵味。更何况白虎寺的宗教性质没有那么强,主要扮演的其实还是社交场所这样的角色。
今天又逢下雨,寺里的香客相较平时要少很多。
“你自己逛逛,待会儿在正殿门口见。”释迦只是嘱咐了一句就去方丈的寮房了。
方丈人还不错,虽然积极主动向关不眴反映了释迦的工作状态,但是当着释迦的面时还是很好相处的,说话的时候也很是客气,只说了几句以后注意,下次别这样了,类似的话就没再说什么。
左右不是直系上司,打小报告就已经够猥琐了,再当年指摘就有点没事找事了。
释迦也没多扯闲篇,想起了今天来的另一个目的,忍不住还是问了方丈。
“方丈可知道你院里有个徒弟,是个荤的?”
方丈的表情和那小沙弥头一次听到释迦这些话时的表情差不多,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才叹了口气:“媒官是说敏则吗?他的确是比较特别的。
虽然剃了发,但他并不是从小在我寺里修缘。那孩子佛缘不深,尘世的缘斩不断,却还是坚持在寺里修行。
他能留下来,已经是自我牺牲了。”
释迦听着这话,不免觉得有些奇葩。这年头对感情不负责任也有了新的借口了。
世人都说世间从无双全法,做不到不负如来也不辜负心上人。这话着实是搞笑,又没人逼着你做出选择。
譬如释迦就从来没有说过“你必须选我,并且你绝对不可以辜负我”这样的鬼话。
明明佛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却还是背上一口无辜的大锅。
这让释迦不禁冷笑一声:“我想,在成为信徒之前,最起码得先是个人。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出家以后就不再是个人了这种说法。方丈说的什么都对,唯独一点我很难苟同。
这世间牵绊皆是缘分,并没有深浅的说法,敏则不能斩断尘世并非是他佛缘太浅,尘世挣扎也并非他俗缘太深。我从来没要求他做选择,但最起码作为一个人的责任感不能缺失。这才是作为人最应该有的本能。”
当然他也不指望这念经的和尚能同意自己的说法,说完之后就直接鞠躬退出了寮房。
然后释迦按照安排好的路线回到正殿去和塔西会合,顺便去樱花林看看小乔有没有给那些花过完头七。远远的,竟然在林子里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影子。
确切来说,是四个。
小乔和小沙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一起,蹲在一颗大石头后面偷窥另外两个人。
而两个孩子视线的尽头,就是今天故事的两位主角——藏诗和敏则。
千算万算释迦也没算到藏诗为了见敏则竟然风雨无阻。他更没想到这两个人现在已经明目张胆到可以光天化日当众谈恋爱,还是当着两个小孩儿的面。
这一会儿要是出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还不得把这两个孩子吓坏了?
释迦蹑手蹑脚地踱步到两个孩子身边,居高临下地听着他们说话。
因为讨论得过于认真,两个孩子都没注意到释迦过来了。
“你说,他们在聊什么呢?”小沙弥问。
“当然是讨论生小孩儿的事情。”
“你胡说,敏则师兄才不会做这种事情。”小沙弥。
“什么不可能啊,她们俩现在什么情况你是真的看不见还是装的看不见啊?要是不想生小孩儿,说话需要隔得这么近?”小乔。
“可是我们俩现在也挺近的啊?难不成我们也能生小孩儿?”小沙弥问。
“……我真服了,就你这智商也就只能念念经了。幸好我俩不是朋友。”小乔有些生气,手里拿着一根枯木枝,用力折断以后扔到了小沙弥身上。
正在小乔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释迦按住了两个孩子的肩膀:“干嘛,怎么突然吵架了?”
小乔翻了个白眼:“谁让他乱说话,没文化。”
释迦苦笑一声,“你这样说他师兄的不是,他难免会想要顶撞两句,你干嘛还骂人?”
小乔看释迦也现在小沙弥那边,心里有些委屈:“本来就是,出家了不也还是男人吗?他和藏诗走得那么近,本来就是没安好心!”
释迦忙捂了捂小乔的嘴,从石头上面探出脑袋看了一眼两位主角的状态——虽然并肩坐着,但还是非常恪守规矩地只是简单谈话,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小乔的说话确实有些夸张。
但有一句话,释迦觉得很有道理——
即使出家了,他也还是个男人。
释迦:是的出家了也是要为感情负责的,另:本文所说的一切都是作者胡扯,并不是本人想相信的,也劝各位别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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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说媒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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