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签婚书是不是有点快了?”生娇看着释迦手里的红纸,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
这时,从肉市收拾好了东西的作鼓娘子忽然出现在释迦和塔西身后。
那一个娘子比两个男人还要壮硕,生娇一个没注意都吓了一跳。
“你们干嘛呢!”作鼓从塔西和释迦中间伸出一只手,扯过了释迦手里的婚书。“媒官你真丧良心,生娇姊姊你也要说媒?早前儿听说你为了县里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合着都是给生娇姊姊看的?你也是真不怕下地狱。”
释迦听着这话不禁心里一抖,这事情是什么民间传闻吗?怎么谁都知道。
释迦被作鼓巴拉了几下没扒拉动,也不甘示弱地站定:“我命硬不行?我正要去找娘子呢,你的生娇姊姊今天没家可回了,借你房子住一晚。烦请娘子带个路。”
作鼓一听这话不知突然从哪儿来了力气,一把将塔西挤开窜到生娇面前,表情颇为怜惜地看着面前瘦弱的娘子低下声音问:“怎么回事?那恶婆子终是想通了?突然之间怎么肯放你走?”
那样子简直和之前破开嗓子与生娇吵架时判若两人。
生娇则看着释迦的方向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是大人帮我向谢夫人求了情......”
释迦:“别,我可没求她,怎么说也只能算她求我。”
开先作鼓看释迦的表情还带着嫌弃和怨愤,听了生娇的话又有些别扭地转过身朝释迦鞠了一躬,声音一改之前的大嗓门,生硬地说了句:“多谢大人。”
作鼓和生娇的样子释迦看在眼里,对于两人的关系也看出了个大概。
这两个姑娘,打一开始就不是单箭头吧。他也无暇计较作鼓之前的无礼,将那些重话和狠话皆当作狗粮独自咽下,这么想着便伸手扶了扶作鼓的胳膊:“穷讲究,娘子带路吧?再晚点我这下酒菜该馊了。你要是真觉得抱歉,”
话说一半释迦忽然压低了嗓子:“你就给我加个菜,酱牛肉会做吗?”
作鼓愣了一下:“酱牛肉我不会,不过之前阿爷教过我做过牛肉干......”
释迦:“也行,我不挑。没有牛肉你给我做个凉拌白肉我也能接受。”
作鼓没想到释迦这么好说话,噎了一下之后,帮着生娇收起竹筐扁担,两个姑娘相互搀扶着走在前面,“那大人跟上吧。”
下市的锣声接近终点,好在崇德坊并不算远。
作鼓的房子在生娇依附杨府的小房子旁边,两人的房子只隔了一堵墙。
从南北市回作鼓家必经杨府的大门。
此时太阳西斜,杨府门口已经挂上了灯笼。两扇门正对着大街,琉璃瓦和长生木都在向世人炫耀着杨家的盛大家业。
在那高挂的灯笼下站着一位白衣少年,灯笼的红光罩在他身上,并不凄凉的夏夜竟为那孩子笼上一层惨淡的色彩。
远远的,那杨公子也看到了释迦,和两个相互扶持着的娘子。隔着晚夏的空气,生娇也遥遥看了那府门一眼。
两人的视线从未重合,却在此刻相互道别着。
释迦看着这场面,心里没来由地有些空洞。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即使是他最需要父母的时候,也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感觉。
此刻看着即将远去的杨公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种感同身受的错觉。
但名为孤独的那种情绪,却还是无法为他所理解和吸收。
按照塔西的话来推测,从未被填补过,又何来的这种错觉?
塔西跟在释迦身后半步的位置,看着释迦望着杨府门口,不禁好奇:“老师为何犹豫?是谢女士那边有什么纰漏吗?”
前面的娘子们也听到了,纷纷转过头来看他。
释迦白了他一眼,立刻填笑安抚她们:“没有的事,这事由不得谢夫人反悔,杨公子今晚会亲自劝他妈别在坚持的。”
生娇还不太习惯释迦这种阴阳不分的说话方式,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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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鼓娘子的家里要比生娇住的房子好很多,牛肉西施的名号不是吹的,卖牛肉给这家子好说是赚了不少钱。
“阿娇来了?”
一行人刚进门,就听到了屋里传来一老人的呼唤声。
遥遥隔着庭院,能看到房檐下站着一位拄着手杖的老人。
先前没打听过作鼓和生娇的家里人,只顾着关注两人的婚事了,释迦看着家里突然出现了客户的亲戚,还有些不习惯。
这些天见到的父母双亡有车有房的人太多了,差点以为是这世界的基础设定。
释迦看到有人在,突然觉得有些尴尬,21世纪都不见得有父母会同意这样的婚事,更何况是这种时代?
哪怕是仿的,释迦也觉得有些不妥。
当然让这两人先签了婚书才是正事。可婚礼终究瞒不过家人,要怎么做作鼓父母的工作才是重头戏。
食盒放到堂屋的桌子上,作鼓那双亲见家中来了官府的人,兴奋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慌脚忙手地要为释迦和塔西张罗一顿好菜好饭。
那半条腿进了坟墓的作鼓的亲娘,一直重复着“蓬荜生辉”这个词。
话是对释迦说的,心却向着生娇。
作鼓接过父亲的活儿,简单地将生娇的事情给两位老人复述了一遍。
生娇自己独坐在烛光里,单手支着脑袋想着释迦婚书的事情。这一幕在两位老人看来却是十分悲怆难耐,一个忍不住竟然哭出了声。
这一哭把释迦吓了一跳。
两位老人看着年纪都很大了,尤其还有病痛缠身,最忌讳的就是情绪大起大落。释迦忙踢了塔西一脚,让他过去劝劝。
塔西也是聪明,当即扶着两位老人坐下:“先生,女士,你们也不用太难过,生娇女士虽然已经从杨家搬出来了,但是我们还是有办法帮助她的。”
说着从释迦那儿拿了一张婚书放到了两位老人面前。
这一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生娇整理好的思绪被迫暂停下来,看着那一张纸心惊肉跳。释迦更是喘不过气,他是真没想到这外国小子这么头铁,竟敢这么直接。
两个老人更是一头雾水,作鼓的母亲看着那婚书明显有些不开心,脸当即就跨了下来。
释迦一看就觉得不妙,心想这事肯定黄了。
“大人,我家老头子年纪已经很大了,再娶个媳妇恐怕不合适吧?”
作鼓的父亲看着也是个妻管严,听着老婆的话连忙附和,“是呀是呀,这不合适。阿娇还是个小姑娘呢......”
这走向释迦也是万万没想到。
“两位误会了,我们是希望您的女儿能和生娇女士结婚。二位可能不太了解......”
塔西还准备说什么,释迦忙两步上前堵住了塔西的嘴,心里还琢磨着应该怎么跟两位老人解释。
却没想老太太竟然就着烛光认真研究起那张婚书来:“还能这样?这两个姑娘家,也能结婚?”
释迦紧紧捂着塔西的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倒是隔壁厨房里传来了作鼓的声音,“阿爷,阿娘,我和生娇姊姊关系那样好,现在她没地方住了,我们是该帮扶一下的。要住咱们家里,总得有个名分吧?平白入咱们家家谱,外边的邻居会怎么说生娇姊姊?”
两个老人听这话,又抬起头来看着释迦:“媒官大人,是这样吗?我们两个已经是老头老太太了,没读过什么书,也不知道现在的行情,只要您说是,那就肯定是了。”
“他能有什么意见,他是媒官啊,对于喜事一向是喜闻乐见的。您就听我的吧。”作鼓又在厨房补了一句。
释迦也愣了,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还以为这两老人很难攻略呢,都准备实在不行直接让实习须知和关不眴出马解决了。
没想到塔西头铁还铁对地方了。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两个老人都没意见,释迦便把作鼓从厨房里拎了出来,当着二老的面让两个娘子签了婚书。生怕她们反悔,在两人签字按下手印之后重复了很多次“签字画押之后即对婚姻双方具有法律效力”,然后才美滋滋地收回了两封婚书,在实习须知上开开心心地记录下了今晚的任务进度。
不得不说,完成任务的感觉真好,虽然过程曲折,但也是在计划之内。
有了这两封婚书,释迦晚上吃饭都多干了两碗。和作鼓的爹喝酒吹牛一直到后半夜才准备起身回公廨。
生娇帮着作鼓先扶着老人回房间去休息,然后又匆匆忙忙跟出来送释迦。
将将把人送出门去。塔西架着身体瘫软的释迦和生娇告别。
看这昏醉的释迦,生娇满心感激地说了句:“谢谢大人,生娇感激不尽。”
这是原本差点昏过去的释迦突然站直了身体,凑到了生娇身边,眯了眯眼睛问了一句:“生娇娘子,家里没有亲人了吧?”
这话让塔西和生娇都摸不着头脑,塔西看着释迦身体摇摇欲坠连忙去扶,又被一把甩开。仿佛得不到生娇的答案就不肯走一样。
“女士还是先回答我老师的问题吧。”
生娇这才回答:“生娇的双亲已经在五年前过世了。”
“那就好,那就好。”释迦听到答案心满意足,身体就地摊下去,幸亏塔西眼疾手快才没有摔倒。
这回答也是够缺德的,塔西冲着生娇的方向苦笑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才听到释迦又说了一句:“虽然有些晚了,但还是祝福你的父母,冥福齐天。你的婚事,你的父母也会支持你的。日后,请你把自己放在别人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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