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之间,释迦嗅到了一股任务的气息。
他立刻打开实习须知,开始检查自己有没有遗漏的新增任务。
但事实是,没有。
手机上也没有新的提示。
义成看着突然变得忙碌的释迦老师,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释迦老师,需要我的帮忙吗?”
面前清朗的男老师将手里的折页册子从头翻到尾,又打开了手机,翻翻找找之后停了下来,“没什么,你继续说。”
“哦,好的。就是,平时除了上课时间,我们需要多注意新生的心理状态变化,从学生这里推测是否存在潜在的危机,如果说有家长要来学校办理退学或者有其他不合时宜的要求时,我们需要出面处理。”
说起来就是需要成为一个百害不侵的话术大师,要做学生的工作,更要做家长的工作。
听起来不算复杂。
释迦点了点头,打开手机的社交软件,在搜索栏试着搜了一下关不眴的电话号码。
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位不要脸的领导的手机号如此熟悉,释迦很快就被加载出来的名片吸引住了。
真的有。
关不眴的头像是瑶池中的一朵莲花。放在现实世界的话应该是非常老派的一种类型。
当然,瑶池是释迦瞎猜的,因为暂时想不到天上还有什么叫得上名字的池子。
不过昵称非常个性,Xun。
社交圈子动态和个性签名的位置都是空白。
但仅靠已知的信息,释迦就可以确定,这个社交帐号就是关不眴自己的账号。
他没有犹豫点下添加键。
对面很快回应通过,抬头昵称状态栏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释迦不甘示弱,非常迅速地说出自己的问题:“我的任务是什么?”
状态栏活动的“正在输入”停顿了一下,好像对方删掉了一些信息,很快又闪烁起来。
不时,释迦就收到了新信息:
“解决你身边那位年轻人的危机。”
义成听到释迦手机的提示音,下意识地看向释迦手机的方向,而手机的主人在确认了消息之后很快掐灭了手机屏幕。
锁屏时清脆的水滴声仿佛真的有一滴水落在了他心上,惊了一下,“怎么了吗?”
释迦面不改色,只是换了个坐姿,“没什么,关于工作内容还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吗?”
换了个姿势更加直白地看向义成。
寸头,单薄,衣着有释迦高中时代的古着风格,说话很有风度,智商一般,攻击力几乎为零。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薪族,和释迦接受佛祖命运之前没什么差别。
如果非要说差别的话,那就是义成比释迦幸运——
年纪轻轻,就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释迦有些想不通,这样的年轻人,能有什么危机。
“你是教什么的?”虽然义成一直在说,却也一直没提到自己教学的科目。
“啊?哦。抱歉,我刚刚是不是忘记说了,我不是教学老师,我是心理辅导老师。”义成有些尴尬,“就是,你应该也能想象得到吧?这种学校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问题学生,除了家校沟通的事情之外,我平时就是需要注意学生的精神状态。
不管是学生中出现极端行为还是出现极端思想,都是我需要处理的。”
义成说得比较委婉,但释迦还是听懂了。
“所以,你自己会出现这种极端思想吗?反社会,攻击同胞什么的。”
如果说这是一个特异的学校,学习的是特异的体育项目,参加的是特异的比赛,那么按照常规剧本发展,一会有一些超越普通校园剧本的故事。
比如日本校园漫画里,打网球打出人身伤害也不是没可能。比起学生中间出现这种问题,释迦更担心面前这个看起来没有攻击力,情绪也相对稳定的年轻老师会出现类似的问题。
毕竟他才是自己任务的核心重点。
“我?”义成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当然不会。”
但是很快他又觉得这样回答太过绝对,“正常人在压力过大的时候的确是会产生一定程度的极端思想,但是一般情况下都会被理智战胜,所以释迦老师不用担心我身上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释迦指腹摩梭着手机屏幕,耳朵却敏锐地抓住了义成回答中的几个关键词。
“这个可不好说。”
如果是自己的任务对象,就一定不会是正常人,那么按照义成自己的逻辑,想让释迦不担心还缺乏典型论据。
但是释迦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坚持。毕竟关不眴所说的危机是不是自己理解当中的含义还未可知,怎么说也得等到下周学生开学,他和义成真正开始搭伙工作了才能知道内情。
两人都沉默下来后空气变得有些尴尬,义成没有再接下去提问或者回答。
“一起吃个饭?”这次是释迦主动提出建议。
俗话说,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两顿。不过义成还算规矩,没有让释迦继续破费请他吃晚餐。
两人结束培训的内容之后一起去教管组见了其他的领导,包括释迦来到这里当天有过一面之缘的老校长。
不过这次这位老校长学乖了,并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说释迦是空降,而是当着众教职工的面亲了释迦的脸颊。
释迦在众人尴尬的表情中咧开一抹苦笑,心里已经问候了这位校长的祖先。
道理他都明白,但是这不还是自家的地盘吗?怎么尽搞一些洋人的过场,握手拥抱还不够,非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他难堪。
回到宿舍之后,释迦狠狠洗了很多次脸,恨不得将脸皮都搓下十八层下来。最后搓到半边脸都发红发肿了才停下来。
造孽啊。
开学日在众位职工的期待中准时到来。释迦做惯了开学季办理入学的主体,第一次作为旁观者出现在学校里。
这种感觉本身是很奇妙的,有一种“终于轮到你们”的暗爽,一次同时又会产生一种“我得怎么做才能带好这群孩子”的责任感。
毕竟成为人民教师从来就没有出现在释迦的愿望清单中过,伴随着这种全新的体验,释迦也顺势打开了手机软件。
学生入学给了学校开张的热闹和满足感,也让释迦真切地有了现在开始需要工作的实感——软件上的愿望开始刷新增加了。
只是有一点释迦不太理解,这个世界拥有异能或者特异功能都是常事,为什么还会出现“佛祖保佑,希望我儿子今年顺利上岸”这种愿望。
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这个上岸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一边处理手机上的愿望,释迦也主动参与到了迎新的工作当中。
很快,他就明白了义成说的“家校沟通”包括了什么。
学校门口除了整齐带着行李报道的新生之外,还有另一种类型的新生。
他们身上没有带任何行李,毅然决然地迈向学校,但是很快又被身后一直跟着的长辈家长拦住去路。
其他后勤组的老师都心照不宣没有当回事,拿着对讲机就呼叫起义成来,“义成老师,西区大门。”
这样的培训释迦是没有的。义成带着释迦到后勤部了解设备的时候提到过,新开学可能会频繁运用到这类器材。
就在他准备介绍用法的时候,释迦开口拒绝了,“我用不着。”
他确实用不着,都不用看嘴型,闭着眼睛都知道那对家长和孩子在说什么。
“跟我回去。”
“我不!”
“这事儿没得商量!”
“我就不!你从来都不听我说话,你以前都不管我,现在凭什么管我?”
“你这孩子!”家长的声音因为身边出现了路人而压低,“回去再说!”
“我不!!!!”孩子已经崩溃,身上的运动polo被家长扯到变形也不肯回头,声音也渐渐沙哑起来。
释迦睁开眼睛,隔着人群打量着那对母子。
孩子长得很瘦弱,并不像是经常参与运动的男孩子。身上的运动装有一种经年累月的厚重感,脚下踩着一双破旧的钉鞋。
看起来应该是踢足球的。
虽然单薄,释迦还是能看出来,那孩子应该拥有什么踢足球的先天优势,比如金刚腿什么的。
那个妈妈是个非常朴素的母亲,穿着和孩子一样简单,但胜在干净,虽比不上另外一些恨不得将家财完全外露给别人的极端家长,但是也说的上相当整洁。
尽管看起来条件不太好,这位母亲的表情还是非常强势,比起孩子脸上的痛苦,她的表情不仅痛苦,甚至在阳光下有些扭曲。
接受不了路人围观的母亲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使劲儿拉着儿子的手也忍不住松开一些力度。羞愧和气愤同时逼迫着她,“你一定要让我这么难堪吗?”
就在这时,那个孩子挣脱了母亲的束缚,一边跑一边抹着眼泪跑进了学校里面。
少年像风一样刮过释迦身边,哭泣的声音也在嘈杂的校门口显得更加震耳欲聋。
再回头时,那位母亲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儿子的目光很快因为周围围观的人群而变得闪烁,悬在空中的那只保持着抓握姿势的右手也有些尴尬地收回。
最后那位母亲还是转身离开了校门口,没有和任何一位老师有过哪怕一刻的眼神交流。
那双坚定拒绝的眼睛在扫过学校门口的牌匾时,露出了释迦从未见过的厌恶之色。
倒不是说刚来几天就对单位有了归属感和认同感,只是那个母亲的眼神实在让释迦觉得匪夷所思。
好像建立在她面前的不是一座学府,而是一直巨大的蟑螂。
在此之前释迦考虑过可能会遇到极端的家长。
但是开学第一天就碰到这么极端的,实在是让释迦忍不住好奇义成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事情。
看起来降低投诉率并不算一间可行性很强的任务,毕竟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想要稳定都很难。
义成赶到校门口的时候,那位母亲都不知道离开了多长时间。
释迦被拉住胳膊的时候正在给一位小姑娘指教学楼的方向。
“怎么回事?他们说你知道事情的全貌。”
义成气喘吁吁,说出来的每个字都冒着滚烫的烟。
“谁们?”
“哈?”
释迦扶了一把义成,又问了一次,“谁们,说我知道全貌?”
义成有些懵,指了指站在大门另一侧的几位后勤部的男老师。
释迦看着那几张脸皱了皱眉头,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有没有见过。这副表情在对面看来却恰似**裸的挑衅,几乎是同时,那几位老师都朝着释迦的方向竖起了中指。
虽然不太明白这个中指的实质含义,但是释迦觉得这种和现实世界相互牵连的细节很贴心,贴心到他忍不住掏出手机,快速而稳定地拍下了这一精妙绝伦地场景。
对面那几位老师看释迦没什么反应相互之间笑得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你刚刚干嘛了?”义成重新调整好呼吸,看了看释迦手里的手机。
“证据保全。”释迦收起手机,微笑着继续看向来往的学生和家长。“对了,咱们学校看着这么高端,应该不至于没有监控摄像头吧?”
说着径直看向校门口两侧的保卫室墙体的角落,同样也看到了让他心情非常愉悦的监控探头。
义成的声音也准确落在耳侧,“当然有。”
“有就对了。”释迦又笑了笑,“你想知道什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位钉鞋少年远去的方向。
“哦!你说那个孩子?我听说他和家长起争执了,差点打起来,想了解一下他们有没有说什么。”义成说着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你知道的,解决这种矛盾还是要知道根源是什么。”
面前的青年低头轻笑,一边笑还一边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不过我没听到什么又意义得对话,唯一知道的就是,在来我们学校上学这件事情上,孩子和家长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
释迦将刚刚听到的内容大致向义成复述了一遍。
其实一般情况下,他是懒得做这种重复性工作的。之前一号门的时候,有这个功夫,他早就找去学生家里问情况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释迦身边还有这么个怨种同事,与其自己辛苦,还不如减轻身体上的劳累。
更何况,释迦只需要在义成无法完成任务的情况下伸出援助之手即可。
而义成也和他想象的一样,“行,那我今天了解一下这个学生的情况做一下家访。释迦老师第一天还是辅助班主任完成学生报道的工作吧。不用担心我。”
释迦满意地点点头,根本不担心。
等义成离开校门口之后,释迦的主要阵地从校门口转移到了教室里。
毕竟自己还是一位数学老师。
新学期的课表还没安排出来,但是看着新生的体量,释迦已经充分意识到了自己每天的工作量有多少。
不过好在这里不是什么古代,手机互联网功能还是相当完备的。尽管身边的同事都没听说过网课其物,但释迦还是在不少平台上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教学资源。
也是在这个时候,释迦突然意识到了在教育中资源的重要性。
不过比起关心学生,释迦在中午午饭之后,抽空摸进了学校机房,将校门口的监控录像以及手机里的照片一起拷贝了副本打包发给了那位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老校长。
上午的工作随着那声回车键按下的声响结束。就在释迦准备就地放松一下疲惫的身躯时,听到了一声忐忑而坚定地呼喊:“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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