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当尊严被撕的支离破碎

邢州的秋雨,从灰蒙蒙的天空中绵密地落下,不带一丝痛快,只是黏腻地、无休无止地笼罩着整座城市。

云曦站在诊室门口,挂号单被冷汗浸得发潮。

她不知道,二十分钟后,她会把这半年来最隐秘的伤疤,对谁倾诉,她更不知道听她倾诉的是什么样的人。

推开门,一片刺目的白。

墙面白得发亮,像一块巨大的、毫无瑕疵的石膏板,压迫着她的视觉。

就连诊椅上,也套着一层白得发亮的椅罩,干净得不近人情,仿佛在拒绝任何一丝污浊或情感的沾染。

她小心翼翼地坐下,似乎怕自己身上的晦气玷污了这片纯粹的洁白。

坐在她对面的男医师很年轻,戴着细边眼镜,白大褂一尘不染。他低头看着她的初诊病历,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着。

“说说吧,什么情况?”

云曦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鼓起勇气潜入深水。

她开始讲述,声音起初是干涩的,后来渐渐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讲如何发现老公沈钧安衬衫领口上那抹刺目的口红印;讲他手机里那些来不及删除的、语气亲昵的聊天记录;讲她如何试图挽回,换来的却是更长久的冷漠和夜不归宿。

她还讲他在朋友面前如何扮演体贴丈夫,关上门后却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讲她最后一次鼓起勇气,在夜里从身后抱住他,却被他粗暴地甩开。

那句“累了”像一盆冰水,将她从头浇到脚。

她语无伦次,把这半年来积压的委屈、困惑、痛苦,像倒豆子一样,摊开在这片惨白的空间里。

她渴望一个答案,一个指引,哪怕只是一句不带偏见的倾听。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年轻的医师就站了起来。

他没做任何评价,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径直走到对面那面白墙前。

那里挂着一道同样雪白的帘子,若非他伸手去撩,云曦根本不会注意到。

“唰啦”一声,帘子被拉开。

帘子后面,不是一个柜子,也不是一扇窗,而是一个四五十厘米见方的、黑洞洞的空窗。

这空窗像一面被挖掉了镜面的镜框,幽深地镶嵌在墙体里。

云曦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卡住了她。

更让她惊骇的是,医师侧过身,开始对着那个空洞说话!对面传来了模糊的回音,像是在交谈。

“啊?!我刚才讲的……另一个房间有人听?!”

她的心狂跳起来,眉头紧紧蹙着,那些她视若伤疤、难以启齿的夫妻私密,那些她鼓足勇气才袒露的脆弱,竟然成了隔墙有耳的谈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五六分钟过去了,医师还在那里说着什么,语气轻松,甚至偶尔还传来低低的笑声。

云曦如坐针毡,不安地变换了一下坐姿,皮质椅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又过了两三分钟,她终于确定,他们只是在单纯的闲聊。

一股被彻底忽视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绝望,冲上了她的头顶,却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她习惯了先忍着。

“医生……医生!”她提高了音量,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烦躁,却没敢有半分逾矩。

医师似乎这才想起她的存在,有些不情愿地终止了谈话,走了回来,重新坐下。

“医生,我……我到底该怎么办?”云曦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的颤音。

她此刻才真正看清他的脸,非常年轻,恐怕只有二十五六岁,眉宇间还带着一丝未曾褪尽的学生气。她揣摩着,这估计是刚拿到硕士学位不久的实习生。

男医师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后靠,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摆出一副权威的姿态。他沉吟了片刻,用一种近乎轻飘飘的语气开了口:

“唔,我听下来,核心问题不就是……你想和你老公睡,他不跟你睡嘛。不就是你想让你老公抱抱你,他不抱嘛。”

云曦浑身一僵,双手瞬间冰凉,她死死攥着衣角,她想骂人却没敢发作。

医师浑然未觉,继续微闭着双眸,沉浸在自己的“指导”中:

“这好办!女人嘛,要懂得温柔,示弱。你想和好,把他拉回家庭,可以主动一点嘛。比如说,帮他打打洗脚水,帮他洗洗脚……男人嘛,都吃这一套……”

她再也听不下去了。

没有争吵,没有质问,云曦只是默默抓过旁边的包,起身时动作都带着惯有的克制,转身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她跑得很快,直到冰冷的、带着秋日寒意的雨水打在脸上,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冲出了门诊大楼,而雨伞,还遗落在那间令人窒息的治疗室里。

她没有任何犹豫,一头扎进了连绵的秋雨中,汇入了门诊楼前密集的、打着雨伞的人流。

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出,和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顺着她的脸颊、脖子,不停地往下淌。

雨水把她的刘海贴在眼皮上,她却只是抿紧嘴唇,没抬手去擦——她怕一抬手,那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冲动就会破堤。

她不是不敢生气,她只是习惯了先检讨自己。

“是不是我哪里又说错了?”

这个习惯,她用了二十八年。

今天,她第一次想改。

改不掉,她就永远只能受委屈。

此刻,她只想找个没人的角落躲起来,把自己藏起来。

灰蒙蒙的天空压得很低,她不敢抬头看任何一个人,感觉每一个路过的目光都像探照灯,将她从里到外照得通透。

刚才在诊室的经历,仿佛把她扒光了衣服,扔在了人潮汹涌的十字路口,任由陌生人审视、点评。

“不,心理咨询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她的心在痛苦地挣扎、呐喊,却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小区附近的,只是站在熟悉的大门口,那股和沈钧安身上如出一辙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她几乎是立刻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她去了常去的那家水疗中心。

空无一人的淋浴卡间里,温热的水流裹着她的身体,像一层单薄的保护壳。

她对着冰冷的瓷砖站定,终于敢让泪水无声滑落——不敢哭出声,连呜咽都要死死憋着,只让水流顺着发丝往下淌,掩去脸上的狼狈和眼底的凄凉。

这是她唯一敢释放情绪的方式,安静、隐秘,不打扰任何人,也不暴露自己的脆弱。

可就在这无声的宣泄里,心底那点想改变的念头,却像雨后的草芽,悄悄扎了根。

下午,她准时去幼儿园接了孩子,没有回家,径直去了闺蜜贾予纾的家。

她们是小学同桌,二十年来,一直像亲姐妹一样。

两个孩子在铺着软垫的小房间里拼着乐高,清脆的欢笑声隔着门传出来,衬得客厅格外安静。

柔软的布艺沙发,温暖的灯光,与上午那间冰冷的诊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曦,今天去医院……怎么样?”贾予纾递过来一杯温热的红茶,关切地问。

云曦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却依旧冰凉。她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积攒足够的勇气,再抬起头时,目光里带着一种贾予纾从未见过的决绝:

“予纾,我想离婚。”

贾予纾端着茶杯的手僵在了半空,眼睛直直地望着她,满是难以置信:

“曦!你别冲动!出一家门入一家门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离婚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跟我学,他们玩他们的,咱们玩咱们的!他们会出轨,咱就不会出墙了?”

云曦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心里猛地腾起一股焦躁和陌生感。

这真的是她认识了二十年的知己吗?

她没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

贾予纾见她不语,以为她听进去了,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

“要我说,不管他在外面跟谁在一起,只要不得病回来,洗干净不就完了?你离婚再找一个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有过去?”

云曦缓缓站起身,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她看着贾予纾,目光里最后一丝温度也褪去了,声音很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我做不出你说的那些事。”

说完,她没看贾予纾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径直走向小房间,语气温和却坚定地招呼孩子:

“宝宝,我们该走了。”

贾予纾挽留不住,送到门口还在不甘心地叮嘱:

“曦,别那么死心眼,现实点!”

云曦没有回头,只是紧紧牵着孩子的手,一步一步,稳稳地走进了电梯。

午夜,窗外的雨还在下。

云曦毫无睡意,独自坐在书房的电脑前。

屏幕幽幽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她打开搜索引擎,指尖顿了顿,终究还是输入了“离婚协议模板”几个字。

正当她仔细浏览条款时,门外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沈钧安回来了。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迅速将网页最小化,随手点开一个常玩的游戏界面,绚丽的画面瞬间遮住了屏幕上的隐秘。

沈钧安裹着睡袍从浴室走出来,一只手拿着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他走到云曦身后,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搭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

云曦的身体瞬间僵硬,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抗拒。

沈钧安的手悬在半空,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语气里满是不悦和嘲讽:

“怎么?我自己的媳妇儿,我还不能碰了?”

「你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时候,想过我是你的媳妇儿吗?」

这句话在她心里疯狂地呐喊,可到了嘴边,却只剩下沉默。

她没回答,只是默默地拿起手机,解锁,调出相册里沈钧安与其他女人出双入对的照片,抬手举到他眼前。

她的动作很轻,眼神里没有歇斯底里的愤怒,只有一片沉寂的冷。

沈钧安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两秒,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是被戳穿后的恼怒。

他放下毛巾,双臂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冰冷刺骨:

“听说……你今天想去精神科看病?还想离婚?”

云曦的心猛然一阵凛冽。

她想离婚的话,今天下午才在贾予纾家提起,沈钧安怎么会知道?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蔓延全身。她死死咬着下唇,没说话,可攥紧的拳头,暴露了她此刻翻涌的情绪。

婚姻背叛,闺蜜插刀,求助无门——当一个女人在人生十字路口被扒光所有尊严,她是如何绝地求生,亲手为自己重建一片天的?

收藏此文,看一个脆弱的灵魂如何变得柔韧且不可战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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