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只要头顶上的一片天

邢州的深秋,寒气已然浸骨。法院门口那几棵老槐树,叶子掉得精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倔强地指向灰白色的天空。

云曦独自一人走进法庭,在原告席坐下。

她拒绝了律师,选择自己面对这一切。

空旷的法庭里,她挺直的脊背显得格外单薄,却透着一股不容摧折的坚韧——那是压抑了无数次后,硬生生撑起来的骨气。

作为被告,沈钧安的阵仗截然不同。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后跟着两名表情精明的律师,而他那位在市井里练就了一身胡搅蛮缠本领的大姐,则像一只斗志昂扬的斗鸡,进了法庭就用挑剔又凶狠的目光上下扫视云曦,仿佛她才是那个罪大恶极的人。

庭审开始。

云曦陈述事实,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条理却清晰得可怕,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

她讲到他的出轨,他的冷暴力,那些被践踏的信任和被碾碎的自尊,字字句句都带着隐忍的重量。

然而,当她提及夫妻生活上的长期冷遇时,沈钧安立刻打断,脸上堆满了故作惊讶的无辜。

“没有啊?法官同志,这从何说起?”

他转向法官,语气诚恳得近乎委屈:“我们夫妻感情一直很好。前天……对,前天我们还同房了呢。曦曦,你是不是最近精神压力太大,记错了?”

他甚至还亲昵地叫了她的小名,目光里满是假惺惺的“担忧”。

“沈钧安,前天我在新乡出差,请问——你究竟和谁同的房?”

话音落下,法庭瞬间死寂。

云曦没有看向被告席,只盯着法官面前那截深色木纹,眼神沉静得像盯着一把即将出鞘的刀,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戳穿后的冰冷笃定。

沈钧安脸上的表情瞬间冻结,伪装出的温情面孔裂开一道缝隙,尴尬与狼狈顺着缝隙往外溢,他张了张嘴,半天吐不出一个辩解的字,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

“你放屁!”

一声尖利的叫骂打破了寂静。

沈钧安的大姐猛地站起来,手指几乎要戳到云曦的鼻尖,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脏话和恶毒诅咒,如同决堤的污水汹涌而出:

“你个不要脸的贱货!自己没本事看住男人还有脸告?我看你就是外面有人了!想离婚去找野男人是吧?我告诉你,没门!我们沈家绝不会让你这种女人好过!克夫败家的扫把星……”

那些污言秽语像有形的冰刃,一刀刀凌迟着她的尊严。

法官厉声呵斥:

“肃静!被告家属,请注意法庭纪律!再喧哗就请你出去!”

但那女人依旧不依不饶,唾沫横飞地撒泼。

最终,法官失去了耐心,法槌重重落下:

“法警!请这位女士立刻离开法庭!”

休庭了。

云曦拖着浑身脱力的身体,回到那个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

打开门,一片死寂,连空气都透着冰冷的陌生。

她心里咯噔一下,快步冲向孩子的房间。

房间里,空空如也。

儿童床上没有了小小的身影,衣柜里属于孩子的小衣服、书架上的绘本、散落在地上的玩具……所有能证明孩子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仿佛那个小小的人儿从未在这里生活过。

云曦感觉心脏一阵绞痛,几乎要停止跳动。

她疯了一样在家里每个角落翻找,颤抖着呼唤孩子的乳名,回应她的只有冰冷的墙壁和无边的寂静。

恐惧像带刺的荆棘,死死缠住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动弹不得。

她颤抖着手,拨通了那个她最不愿联系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沈钧安若无其事,甚至带着一丝悠闲的声音:

“喂?”

“孩子……孩子呢?”云曦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沙哑,却依旧忍着没歇斯底里。

“孩子嘛,”沈钧安轻描淡写地说:

“你不用找了。大姐也是好心,怕你急着离婚,情绪不稳定,影响孩子。就把孩子先接回老家住段时间,也好让你……一心一意地跟我打离婚官司。”

“沈钧安!你……”

无数狠话堵在云曦胸口,却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好了,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不等她说完,沈钧安便掐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云曦眼前一黑,差点栽倒,扶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

她定定地站在客厅中央,像一尊瞬间被风干的雕塑,一动不动,将近半个小时。

巨大的绝望和愤怒在她体内冲撞、翻涌,却找不到任何出口,最后都被她压进了心底最深的地方,凝结成一块冰冷的石头。

接下来,她异常平静地拿出手机,没有哭泣,没有歇斯底里,只是有条不紊地联系搬家公司。

下午,云曦带着属于她的几箱衣物、被褥和积攒多年的专业书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承载了她无数痛苦记忆的地方,搬进了一间狭小但干净的廉租房。

她比谁都清楚,在达到沈钧安的目的之前,她休想再轻易见到自己的孩子。那个男人,正用孩子作为最残忍的筹码,逼她屈服。可她偏不。

一个月后,法院二次开庭。

这一次,沈钧安没有带律师,独自一人前来,竟摆出了一副痛改前非、祈求和解的模样。

与上次的嚣张抵赖截然不同,他在法庭上除了道歉就是求饶,言辞恳切得仿佛要落下泪来:

“法官同志,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看向云曦,眼神里满是“懊悔”的哀求:

“曦曦,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糊涂,惹你生气。你看,我们家大姐也认识到错误了,她特别想当面向你认错。我爸妈也说了,只要你不离婚,什么条件都答应你。我们还有孩子,孩子不能没有完整的家啊……”

法官似乎也被这“浪子回头”的戏码打动,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云曦:“原告,被告态度诚恳,也认识到了错误。你们夫妻多年,又有孩子作为纽带,是否可以考虑再给他一次机会?”

云曦安静地注视着沈钧安“演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愤怒,也无动容。她甚至对沈钧安大姐非法抱走孩子、企图以此胁迫她的事实,只字未提——有些账,不必在这时候算。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在那里表演,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法官见云曦油盐不进、去意已决,知道调解无望,终于准备下达判决:

“云曦,在判决前,你还有什么要求要提吗?要相信法院会公正处理。”

云曦缓缓地、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抬起头,看着法官,嘴角竟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意,然后,说出了此次坐在法庭上,面对法官的第一句话:

“我只要头顶上的一片天。”

判决书下来了。

由于沈钧安此前转移财产做得隐蔽,云曦没能分得婚内财产;孩子被沈家强行带走,对方经济条件又明显优于目前无稳定住所的她,抚养权最终判给了沈钧安,云曦也因此无需支付抚养费。

最后,法官基于沈钧安的过错,判决其当庭支付云曦两万元,作为精神补偿。

听到这个结果,云曦脸上那疲惫的神情忽然消失了,她甚至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戏谑,看向法官。

签字环节。

书记员面前的桌上,放着那叠决定她身份转换的判决书,旁边是崭新的两沓百元现金,在惨白的灯光下格外刺眼。

轮到云曦签字画押时,她忽然笑了,笑得弯下腰,眼泪砸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心里却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原来我想要的不是钱,不是孩子,不是道歉,只是一片能喘气的天。

直起背的那一刻,她仿佛听见自己骨头里传来“咔”的一声轻响,那是隐忍多年的枷锁碎裂的声音。

从今往后,她不要再受此羞辱。

笑够了,她放下笔,伸手拿起那两万元钱,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拍到了法官面前的桌面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打破了法庭的沉寂。

“你们……这是有备而来呀!”她看着法官,眼神清亮如刀,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彻底的释然。

“得,这钱,给你家娃娃买玩具去吧。”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提笔在判决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又重重地按下了红色的指印。

她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判决书,转身,目光如冰冷的箭矢,精准地射向站在被告席上的沈钧安。

她一步一步走近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迸溅而出,带着压抑多年的仇恨与彻骨的极寒:

“沈钧安,你听着。只要你不死,我就要你眼睁睁看着我怎么闯过这一关。只要我不死,我就等着看你的结局!”

话音落下,她决绝地转身,攥着那份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判决书,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走出了法庭,走进了那片她誓要为自己挣来的、自由的天空之下。

她用两万块,买断了过去,买下了未来。代价是孩子,换回的是脊梁。

这章写得很痛,但这是新生的开始。收藏一下,陪她走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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