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里？

叶月站在一望无际的大海前，满心茫然。

天空与大海接壤，目之所及皆是透亮的碧蓝。

金色光辉自天空倾泻而下，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浪潮翻滚着拍打在岸边，雪白的泡沫于空中挥洒，从海面而来的湿润的风，裹挟着淡淡的咸味。

这个世界宁静而祥和，再刻骨铭心的记忆，都会消融于这片如海的温柔中。

他忘记了星浆体，忘记了术师杀手，甚至忘记了自己。

他缓缓走向大海，海水慢慢没过了他的脚踝、小腿，直到没过胸膛也没有停下。

直到——

他看到了一个几乎完全浸没在海水中的身影。

宛如迎接宿命般决绝，一步步踏上末路，即便死亡也在所不惜。

一个名字从放空的大脑中本能地跳出来。

——那是……杰？

为什么穿着袈裟？

叶月极力上前，却被愈发汹涌的浪潮越推越远。

“咳、咳……”

浪花兜头罩下，咸腥的海水涌入鼻腔，他勉强睁开眼不住寻找，却再也找不到夏油杰的身影。

心脏突然泛起尖锐的痛意，全身的力气在一瞬间被尽数夺走，他双手攥住衣襟跌入水中，心跳越来越微弱……

“等等——”叶月猛然起身。

洁白的墙壁映入眼帘，身下是柔软的床铺，充盈在鼻尖不再是咸味，而是淡雅的花香。

叶月迟疑地眨眨眼，反应过来这里是高专的医务室。

刚刚的一切只是一个梦？

……他梦到了什么？

叶月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隐隐作痛的心脏还提醒着他梦中铺天盖地的绝望。

他的心脏出问题了吗？

“终于醒了啊。”熟悉的声音响起，一只大手压在他脑袋上用力揉弄。

叶月被揉得左摇右晃，他艰难转过头，看到五条悟带笑的脸。

五条悟的笑容没以前那么傲气，天内的死和甚尔的出现让他发生了改变，但他依旧是那个仿佛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的五条悟。

“做噩梦了？别怕别怕，最强的悟大人在这里哦。”

“……悟。”

叶月没管脑袋上作乱的手，而是凑到五条悟面前，掀开对方的刘海，看他额角一小块淡淡的伤痕。

有点心疼。

他轻轻摩挲五条悟额角的伤痕，语带埋怨，“你吓死我了。”

——是叶月濒死时，五条悟曾说过的话。

五条悟愣怔了一下，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被叶月埋怨？

他感受着柔软的指尖轻轻拂过伤痕的触感，痒意蔓延到心底，酥麻麻的。他抓住叶月的手腕塞到被子里，眼神不自然地瞟向床头的花束。

“我怎么可能会有事，我还学会了反转术式和虚式，叶月未免太小看我了！杰也没事哦，被硝子治好后就活蹦乱跳接任务去了，明明夜蛾都批准我们多休息会，不知道他那么积极做什么……”

“啊，那是七海送的花，还祝你早日康复，七海办事总是很周到呢。玩偶挂件是灰原买的，说是从冲绳带来的……”

五条悟絮叨了一会，手上突然一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到了被子里，被叶月牵住了。

心跳……有点快，差点被伏黑甚尔杀死的时候都没这么快。

说起伏黑，五条悟突然想起了什么，“那个术师杀手被我杀死前留下了遗言，将他的孩子交给我处置了。那家伙这么强，孩子应该也很有天赋吧。”

“你去找那孩子了？”叶月靠在床头，含笑望着他。

“我可没有带孩子的兴趣，再有天赋也不可能强过我啦！”五条悟满不在乎，接着道：“那家伙还说……”

“说了什么？”

“‘小鬼，早点回家。’”

那时，五条悟问甚尔“小鬼”是谁。

可话音未落，甚尔便停止了呼吸。他黑色的瞳孔不断放大，掩盖住了绿色的虹膜，雾蒙蒙的眼中空洞而死寂。

他似乎真的放下了一切遗憾，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连闭上眼睛的时间都没留下，灵魂便飘然离去。

“小鬼”是谁？叶月也想不明白。甚尔已经死亡，他连甚尔能看见他的原因都不得而知了。

恰巧此时，硝子推门而入，两人便将这个话题抛之脑后。

硝子看了眼五条悟，对方白发间红红的耳尖格外明显。

她了然地点头，无情地下达逐客令，“好了就快走吧，医务室的床位可是很紧缺的。你们好歹要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不要仗着有反转术式就乱来，出一次任务三个人全来医务室了是要怎样？特别是叶月，你可不像五条和夏油，你的生死完全听天由命，还三天两头进医务室，这么留恋这里吗？”

硝子，生气了。

最担惊受怕的可是后方的医师啊！转眼三个同期一个失血过多，一个昏迷不醒，一个脑袋被捅了一刀，她不生气才怪！

——主要是生气，只有一点点害怕。

五条悟和叶月乖乖低头被训，两人开始怀疑夏油杰这么积极地出任务，不会就是料到了这种场面吧？

直到硝子说完，五条悟才得意地昂起脑袋，炫耀道：“我也会反转术式了，以后就不用麻烦硝子了，这次的伤都是我自己治好的，我根本不用留在医务室……”

叶月拍了下五条悟的手背，示意对方别再拱火了，“悟，我有话想和硝子说，帮我转达一下。”

“要说什么？”五条悟有些愉悦。

像个翻译一样转述话语可真麻烦，可没办法，毕竟这里只有他能听见叶月的声音呢。

叶月抬手覆上自己的胸膛，心脏在掌心下不规律地跳动着。

他努力回想之前的记忆，迟疑道：“我的记忆似乎出了点问题……”

他的手腕在下一刻被用力握住，五条悟忘了收敛力道，手腕上被留下骇人的指印。

“什么问题？”五条悟没了笑意，“说清楚。”

叶月和伏黑甚尔那一战，虽然叶月惨败，但伤势却没有过去那么严重，最棘手的贯穿伤避开了要害，伤口在莫名的力量下缓慢愈合。

夏油杰给叶月处理伤口后，猜测伏黑甚尔手下留情了。尽管表面看不出来，但对比五条悟和他的惨状，叶月的伤势已经算得上伏黑甚尔的“仁慈”了。

叶月怎么可能出事？

五条悟原本是这么认为的。

“五条，对病人温柔一点。”

硝子没好气地打了五条悟一下，“啪”的一声，打在了无限上，她更生气了。

五条悟微微放松了力道，却依旧没有松手。他不是夏油杰，无往不利的六眼第一次派不上用场。无法用眼睛判断叶月的状态，他只能牢牢抓住叶月，不让幽灵从手中溜走。

糟糕，生气的人变成了两个。

叶月不知所措地动了动手腕，五条悟拉直的嘴角有下沉的趋势，他立刻不敢动了，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只是，忘记了来学校以前的事……”

并非完全忘记，脑海依旧留有模糊的印象，但这一点点印象却宛如水雾般一抹即散，飘忽得让人不敢触碰。越是努力回忆就越是想不起来，一个又一个真实动人的细节都变为了空白。

他依旧记得自己是杰的挚友，他依旧记得他们曾在一个偏远小镇中生活了很久。

但他们是如何相识的？小镇中发生了什么？他忘记了，他全都忘记了，和世间的联系被刻意抹去，作为他的锚点的杰，和他的联系也在慢慢变少。

他很害怕他会忘记一切。

五条悟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转述叶月的话。硝子也束手无策，只能建议叶月多和夏油杰待在一起，最好回家一趟。

叶月认真记下，决定等杰回来就和他说。

可是夏油杰没有回来。

第二天，夏油杰依旧没有出现。

叶月自认恢复良好，可辅助监督迟迟不给他派发任务，这很不监督！他开始狂戳辅助监督的消息窗口，对方每次的回答都是“目前没有新任务”。

这怎么可能？连一年级的七海和灰原都忙得团团转呢。

叶月根本不信，他观察了几天，终于被他发现任务都被五条悟“抢”走了。

辅助监督低着头，在不过是高二生就已经一米九的五条悟面前瑟瑟发抖，但还是大着胆子道：

“五条君，不用多休息一下吗？你已经连续几天都只睡四小时了吧。”咒术界最强要是猝死就太怪了吧？

“哈？”五条悟语气不善地开口，“老子可是最强，睡眠不足什么的用反转术式咻一下嗖一下的就好了。”

辅助监督：“原来如此……”根本听不懂啊！咻一下嗖一下的是什么？

“嘭！”

五条悟脑袋上挨了一个暴栗，他根本没有回头，自然地将身体往后靠，被人张开双手牢牢接住了。

毕竟，能让二十四小时自动运转的无下限都本能不设防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干嘛打我啊？”

是比起抱怨更像撒娇的语气，让来兴师问罪的叶月气势瞬间弱了一大截。

叶月轻轻扯了下五条悟的头毛，象征性表示下自己的愤怒。

“为什么瞒着我偷偷接我的任务？累了就好好休息，不可以仗着反转术式硬撑。我完全恢复好了，可以自己做任务……”

硝子自从上二年级后，都有了点黑眼圈了，反转术式根本没五条悟嘴里那么万能。

“诶？可我不想让你做任务嘛。”

五条悟理所当然地说道：“反正有我，都交给我就行了。”

还有一句话，五条悟没有说出口。

——你连杰都能忘记，把我也给忘了怎么办？

非常不幸的消息，这周有一万五千字的榜单任务

啾啾我，啾啾我，啾啾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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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小鬼，早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