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月下意识走向夏油杰，手指轻触他的嘴角，想要替他擦干净血迹。
夏油杰偏过头避开叶月的触碰，他视线落在自己宽大的衣袖上，一向决绝果敢的人，在对上幽灵的眼神后第一次忍不住回避。
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为什么这样看他？
夏油杰并不介意幽灵对他挥拳，不如说他的本意想让对方彻底对他失望。
可是……
夏油杰将手握成拳，颤抖的指尖连同内心被一同掩盖下来。
为什么要满含愧疚地看着他？抛下叶月的人是他啊。
为什么要心疼他？他是故意激怒叶月的，不是叶月的错。
为什么，哪怕一点点也不怨恨他……
那双眼眸中没有生气，没有怨恨，只有无尽的疲惫。
叶月立刻回过神来，止住迈向夏油杰的步伐。那一拳似乎让叶月没了余力，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和辅助监督转身离开。
夏油杰站在原地没有动，被召出的咒灵焦急地团团转，爪子扯了扯夏油杰的衣角，示意他追上去。
在咒灵的认知里，叶月和夏油杰都是它的主人，呆头呆脑的咒灵不知道他们吵架了，只知道两人下达的相反的命令让它难受死了，从前可从没有这样！所以一定发生了什么！
但一直等到雪花落满了夏油杰的肩头，他也仍旧一动不动，静静注视着叶月离开的方向。一如当初叶月梦中的他，任海水将他淹没。
夏油杰是世上唯一能看见幽灵的人，所以他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清楚——
即便所有人都离他而去，幽灵也不会选择离开。
除非他主动抛下幽灵。
“这就是我选择的……”
声音在寒风中破碎，低不可闻的话语消散在茫茫大雪中。
是的。
这就是他所选择的大义。
“请问您是……？”
身旁的房门被打开，夏油妈妈疑惑地看着夏油杰，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客人，请问您在我的家门口做什么呢？是走错了吗？”
得益于咒灵的意识干扰，夏油妈妈没能认出夏油杰，只将他当做有点熟悉的陌生人。
夏油杰本应摆出专门应付教徒的、令人无比信任的慈悲笑容，但也许是天太冷了，嘴角有些被冻僵了，他没能笑出来。最终他只是沉默地递出一份伪造的死亡证明，语气艰涩道：
“我是来通知您的。您的孩子夏油杰……已经死了。”
“请节哀。”
夏油杰第一次知道，从小到大都对他无比温柔的妈妈，还会有这副模样。他的父母泪流满面地撕碎了死亡证明，将他当做骗子赶了出去。
那份死亡证明将夏油杰“死亡”的前因后果都写得无比详实，甚至连伪造的事故照片都准备好了，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明明相信了吧，不然怎么会哭？他在这么远的地方，还能听见父母的悲泣。
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滑过脸颊，应当是融化的雪水。
……
辅助监督受到了惊吓，叶月主动提出让她先离开小镇，如此恐惧的她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迟疑地回答道：“我需要问一下家人，突然改变行程会让他们很困扰……”
叶月善解人意地答应下来，辅助监督低头发了会消息，再抬头又恢复了之前温柔端庄的模样。
“那么我就先走了。”离开前，她犹豫着好心提醒道：“你一个人要小心，我看那个人离诅咒师也不远了……说不定这次去见自己的父母，就是想杀了他们呢？”
夏油杰说她是“无咒力的猴子”，可他的父母又何尝不是？
叶月没有听辅助监督的话。
一向乖巧的他此刻却尤为叛逆，故意走在所有夏油杰最可能出现的地方。
这个小镇处处透着熟悉，与之相应的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一踩一个坑的厚厚雪地、路边的可爱雪人，甚至是烤年糕的香气都会让他莫名愣怔。
他好像来过这里。
好像曾经有人陪他来过这里。
他还记得上个冬天，夏油杰背着他走回家，大雪没到了小腿。
到家后，夏油杰迟迟不开窗户，他焦急地敲了好几下，生怕夏油杰不放他进家里。
当时的他想着，要是杰永远不开窗，他就永远待在外面哪也不去。杰只要往窗外一瞥，就能看到他。
夏油杰永远能看到他。
可他还能待多久呢？
过去的记忆如同被点燃的纸片迅速化为灰烬，最初对夏油杰的记忆不再是扎着丸子头的小孩，而是咒高里无奈地走向贩卖机给他买草莓牛奶的少年。
再往后会变成什么？会只留下身穿袈裟的盘星教教主吗？
分开的时间越来越久，留下的记忆却越来越少，每分每秒空白都在扩大——
如果真的有一天，夏油杰愿意再看向窗外的话，他还会在这里吗？
他好想留在这里。
寒风渐止，冬日暖阳照耀得人暖洋洋的，白茫茫的世界里，一切都看起来很温柔。
叶月慢慢地、慢慢地走。试图用小镇的一草一木填满记忆的空白。
他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流浪猫，走累了就蜷缩在长椅上，听着钝痛的心脏微弱的跳动声，闭上眼意识渐渐消散。
心脏，似乎真的出问题了。上一次生病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很久很久，久到上个世界的时候……
上个世界……是什么？
他没能想到更多，在温暖美好的阳光下渐渐入睡。
有谁来到幽灵身边，发出无奈的低笑。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他轻轻拂去幽灵身上的雪花，像过去一样给幽灵披上外套。
不，还是和过去不一样的。
曾经的他，会带幽灵回家。
“麻烦你了~”突然，熟悉又欠揍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夏油杰回过头，不出意外地看见了一个白毛。
五条悟站在雪地中却如履平地，无下限隔绝了一切外界的事物。他笑着朝夏油杰伸出手，像是要从夏油杰手中接过什么。
他说：“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悟为什么在这里？”夏油杰没有回答，转而问道。
五条悟说得理所当然，“我要来接叶月回五条家啊。”
这里已经不是幽灵的家了，既然如此，就让五条家成为幽灵的新家吧！
“……”
夏油杰不理会他，只抬手轻抚叶月的头发，像是不舍得送出小猫的主人。
“那个人是你安排过来的？”
五条悟直接点头承认，他们都知道，夏油杰口中的人就是辅助监督。
辅助监督受到五条悟的指使，陪伴在叶月左右，给他提供帮助。同时也充当着定位的效果，给五条悟随时汇报幽灵的所在地。
“都怪你把监督赶走了，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她还坚持留在这里，叶月一定会起疑吧。”
五条悟撇嘴不满道：“就这么生气？叶月和除你之外的人回来……”
“没有。”夏油杰出声打断他，收回手转身离开，“随你怎么做吧，和我没关系。”
“杰。”五条悟又问，“大义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没错。”夏油杰没有停下，身影渐行渐远，“很重要。”
冬日暖阳下。
父母、老师、挚友。
皆被他抛在身后。
五条悟沉默地上前抱住叶月，无下限将他们包裹起来，只余温暖的阳光徐徐洒下。
叶月迷迷糊糊间勉强睁开眼，看见五条悟的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悟？”他含糊地问道。
“嗯，是我。”五条悟用脸颊贴着他的，暖意从相触碰的皮肤传递过去，“我们回家？”
叶月又安心地闭上眼，睡前轻轻应了一声。
“嗯，回家。”
现在的杰：随你怎么做吧
未来的杰：我后悔了
【以下作话请勿用餐时观看】
昨天头晕恶心了一天，晚上终于忍不住吐了，只吐了一点，结果突然想到这会不会是叶月的报复，继而联想到咒灵球的味道，反胃得我直接把晚饭吐了个干净。焯，这就是传说中的共感吗，为什么共感的是咒灵球这部分？夏油杰你是真男人，百鬼夜行搞那么多咒灵，平均一天吃两三个，我连老奶奶都不扶就服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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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冬日暖阳下的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