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哪里？”

叶月一觉醒来，立刻被金碧辉煌的豪华房间闪了眼。他双手捂住眼，过了好半晌才敢打开指缝悄悄张望，依旧是华丽到夸张的装潢，依旧没有看到他心心念念的纸箱。

这到处都金光闪闪的感觉为什么这么熟悉？让人升起一股想要吐槽谁的**……

“醒了？”

浴室门被打开，甚尔从中走出。蒸腾的热气在他周身环绕，加上居家风的睡衣，让他一向有些玩世不恭的脸也显得柔和许多。

“甚尔。”叶月端坐起来，语气十分严肃，“绑架勒索是不好的……你知道的吧？”

他睡觉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过了一晚上还有没有挽回的机会？

甚尔一时语塞，他在小鬼心目中的形象是不是太恶劣了点？

不过叶月还真没冤枉他，昨天来找甚尔的男人被他彻底搜刮干净，除了命什么都留下了，能入住这间被预订满了的奢华酒店，也全靠男人的黑金VIP卡。

甚尔刷卡刷得潇洒，反正不是他的钱，但看叶月担忧的模样，他还是忽悠……不，解释了几句。

“这个房间不贵，你看。”甚尔随手一指金灿灿的墙壁，“太多人被它闪瞎眼了，没人敢住进来，所以就轮到我们了。”

甚尔的话语十分有信服力——起码在叶月看来是这样——他深以为然地点头：“我也差点被闪瞎了。”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这种到处都“皮卡皮卡”的房间嘛！

“既然你醒了，我们就离开这个破地方。”

甚尔丢给他一套衣服，自己也换上了新衣。两套衣服款式差不多，只是颜色略有不同。

甚尔穿衣服非常随心所欲，样式不能说完全一致只能说一模一样的衣服，他可以穿一年四季不带换的，顶多冬天再加个外套。可路过服装店的时候，他却不由自主停下脚步，进去买了几件新衣服。

为小鬼的衣食住行操心，难道这就是养儿子的心理？

甚尔逐渐接受了自己未来会有儿子的设定，毕竟小鬼同样是天与咒缚，和他长得如此相似性格却截然不同，只能被他一个人看见，种种迹象都表明小鬼与他关系匪浅。

小鬼有很大概率是从未来穿越时空而来的，马都能穿越，他的儿子为什么不行？

甚尔的猜测有理有据、合情合理，但他并不打算将自己的猜测告知幽灵。幽灵明显处于失忆状态，他贸然做些什么后果可不好说。

就这样，在一方还以为“我们是超棒的挚友组合！”时，另一人已经开启了父子一家亲的滤镜，把幽灵当做自己儿子养，甚至还学着别人买了“亲子装”。

叶月对此一无所知，感叹了句甚尔的贴心后便穿上衣服，催促甚尔和他一起离开。

甚尔却没有立刻动身，而是目光深沉地看着他，难得感到欲言又止。

“怎么了，甚尔？”叶月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有什么难题要向我请教吗？没关系，不用害羞，你可以直说。”

一直被甚尔当孩子对待，叶月迫不及待地想证明自己也是个靠谱大人。他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的年龄应该比一百个甚尔加起来还要多。

“呃……”

并不擅长和人交流的甚尔，此刻却用尽了毕生努力斟酌自己的话语，尝试释放自己来得过早的父爱。

“听好，我只是做个假设。”甚尔先搬出了“免责声明”，他轻咳一声，“你觉得……你的母亲会是什么样的人？”

他罕见地拘谨起来，冷淡厌世的色彩被从他身上拂去，显露出属于少年人的青涩。

对一个尚未成长的十几岁少年来说，“未来”这个词汇还太过遥远。但在甚尔眼中，“未来”一直是漆黑的。

因为自出生以来就受到的不公正待遇，甚尔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抱有丝毫期待，从不认为好运会降临在自己身上，从不认为自己能够获得幸福，更遑论结婚生子、家庭美满。

他本以为对禅院家的憎恨和对自身的厌恶，会永远贯穿他的一生，以不配作为“人”的方式苟且活下去，直至走到末路。

可当他这么认定的时候，“未来”却先降临在他面前，来到这个令他无比讨厌的世界，自信满满地对他诉说着：

——你的未来很美好。

——你并不是孤身一人迎来终末，你有了妻子和孩子，你离开了禅院家，有了自己的家。

——你被人珍视，被人尊重，你不是透明人，你爱的人眼中也有你。

他以为漆黑无光一成不变的世界，在未来被渲染上了更多的色彩。不论要等待多久，还要熬过多少年，甚尔至少知道了，未来会有自己一块得以生存的地方。

甚尔并不想提早改变自己的人生，他只是想借幽灵之口，窥探一点未来的光。

“母亲？”叶月却被问住了。

他试图从一片空白的记忆中寻找出“母亲”的部分，却一无所获。这并非是遗忘所产生的空缺，而是切切实实不曾拥有。

他迎着甚尔隐含期待的目光，小声地以实相告：“我没有母亲。”

甚尔的手突然收紧，又勉强克制自己放松下来，他哑声问道：“那父亲呢？”

“我没有见过他。”这一次，叶月回答得很快。

他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丨色彩，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既不怨恨，也无感伤，而是纯粹当做陌生人看待。

“……”甚尔沉默下来。

他对肉丨体的强大控制力第一次出了差错，竟然止不住指尖的颤抖。

没有母亲，也不曾见过父亲，甚至还是失忆状态，小鬼到底经历了什么？

未来的他和他的妻子，都在哪里？没有见面的原因是不想见面，还是……无法见面？

原本以为清晰的未来又变得扑朔迷离，甚尔没有再深想下去，只是看向叶月的目光更加复杂。

小鬼能来到他面前，一定很不容易。

不论未来的甚尔经历了什么，至少现在的他想试着做个好父亲。未来的他活着也好死了也好，都与现在的他无关。

小鬼只要存在一天，就是他为之生存、继续在这世上活下去的理由。

叶月莫名打了个激灵，心想：甚尔说得没错，这个房间果然不好，冷风阵阵的。

……

“甚尔，你在看什么？”叶月好奇地问。

甚尔已经盯着手机屏幕很久了，不知看什么看得入迷。

“没什么。”

甚尔合上了手机，里面一大堆诸如《育儿心经》《如何和孩子相处》《你做好当父亲的准备了吗？》之类的书籍资料也被藏了起来，叶月并没有非要凑上来看，就这样错过了解除误会的良机。

叶月问他的好挚友：“甚尔，我们是要去哪里玩吗？”

“嗯。”甚尔耐心回答他的好大儿，“去甜品店逛逛。”资料里说小孩子都喜欢甜食。

自从经历上次惨烈的饮酒事件后，叶月买东西都谨慎了许多。这次他只选了两三样甜品，甚尔却在侍应生询问时直接抄了一本菜单。

负债一亿的叶月被震撼了一整年！

他扯了扯甚尔的衣角，小心翼翼道：“甚尔，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危险的事吗？”这难道是死前的狂欢？

甚尔趁着没人注意，飞快撸了一把他的头毛：“没有，你好好吃就行。”

他们已经暴富的事甚尔并不打算告诉叶月，那一亿的负债可是阻止小鬼和六眼见面的重要理由！

叶月觉得甚尔越发奇怪了。

余光中，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进来，挑选着店内的蛋糕，她身后跟着笑得一脸宠溺的男人。

男人一手牵着粉色气球，一手揉揉小女孩的脑袋，问她：“还想吃什么？只买三个蛋糕够吃吗？”

叶月看着男人眼里的父爱，莫名觉得这个眼神有点熟悉，却想不出所以然。

甜品很快上齐，叶月却长叹一声放下了餐叉，说道：“甚尔，果然昨晚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吧？”

甚尔有些诧异，没想到小鬼如此敏锐，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来找他当杀手的事，居然已经被小鬼察觉了？

甚尔的神情让叶月更加笃定，叶月欲言又止：“其实赚钱也不止这一种方法，我们还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小鬼果然知道了！可他真的没打算去当术师杀——

“当牛郎是不好的！”叶月沉重地打断了他的心声，“虽然直接向别人要钱很爽，但迟早要还的，甚尔！”

甚尔：“……”牛郎是这样的吗？

哦，好像是自己这么告诉小鬼的，那没事了。

如果这样就能解释钱财来源的话，那就让这个误会持续下去吧。

甚尔毫无心理负担地点头承认，他看着叶月顶着莫大压力拿起餐叉，一脸沉痛地咽下蛋糕，眼中不禁流露出笑意。

叶月喝了口咖啡压下舌尖的甜腻感，一桌的甜品最终还是没能吃完。

他看着琳琅满目的甜品，摸着下巴陷入沉思，突然灵光一闪！

……

五条家。

“这是哪来的东西？！”

五条家的家仆捂住嘴，看着出现在六眼神子房间门口、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袋子，掩不住惊呼。

“这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神子面前，一定是危险物品，得赶快处理掉才行……”

“不需要。”

年幼的六眼神子不顾家仆阻拦，径自上前查看。袋中放满了精致的甜点，甜蜜的香味若隐若现——像一个六眼捕捉装置。

六眼神子却弯起眼眸，不应出现在孩子身上的神性霎时减轻许多。

他将甜点抱在怀里，喃喃道：“一定是他给我的。”

六眼神子有一个看不见的朋友。

六眼神子不知他的样貌、他的过去和他的一切信息，唯一知道的，只有自己为他所取的名字——叶月。

叶月来见他了吗？

六眼神子忍住内心的雀跃，尽量表现出淡然的姿态。他推门而入，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桌上放着一张被砚台压住的字条。

尽管无法看见对方的存在，六眼神子还是在一瞬间近乎本能地意识到，叶月真的不在这里。

欢跃跳动的心脏瞬间冷却下来，在家仆尚未察觉到他任何的情绪变化时，六眼神子便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他挥退家仆，立刻迫不及待地拿起字条，上面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

六眼神子疑惑地歪头，在任何方面都无往不利、精密地如同仪器的大脑，第一次被难住了。

为什么要道歉？对方并没有做错什么。

为什么不出现？明明约好了要一起玩。

尚且无法控制自如的咒力瞬间沸腾起来，将他手中的字条撕得粉碎。

他抬头看着被抛至空中的细碎纸片，纷纷扬扬，如同冬日寂寥的雪花。

那双如苍穹般无限延伸的蓝眸中，有着淡淡的难过。

……

“然后呢？”

咒术高专二年级的教室里，夏油杰和硝子坐在五条悟桌旁，听着他偶然提起的往事，好奇地催促后续。

“然后，他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五条悟往椅背一靠，两手一摊笑得风轻云淡，似乎根本没将这件往事放在心上。

“这样啊——”

夏油杰拉长了尾音，突然探身把五条悟的纯黑墨镜摘下来，果不其然，墨镜后的蓝眸里满是气恼和委屈。

被黑心挚友揭穿的五条悟干脆不装了，他抓过墨镜戴在自己脑袋上，大声控诉：“他凭什么不来找我！对不起原来是这个意思吗？我不服！！”

“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就三个字能看出什么啊。”硝子冷静分析。

“绝对没有误会，你们根本不知道那家伙做了什么！”

五条悟越讲越气愤，将桌子拍得“砰砰”响，“那袋甜品里面居然还装了一个辣椒馅的大福！怎么会有这种魔鬼东西？！”

那个家仆说得没错，里面果然装着超级危险的物品！

“噗哈哈哈哈哈真的假的？”硝子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夏油杰忍着笑追问：“所以你……”

“……”

五条悟可疑地沉默下来，然而他的沉默已经暴露了一切。

在无良同窗们的爆笑声中，他自暴自弃地说：“是啊是啊我吃下去了！还被辣得觉醒了反转术式……”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自己咬下一口白白胖胖的大福，吃到的不是奶油而是满满的辣椒后，从喉咙到胃都火烧火燎的感觉——这种痛感是真实存在的吗？

那大概是五条悟至今为止顺风顺水的人生中，最难过的一天了。

呆滞.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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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甚尔的好大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