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冬日潮湿而微凉,但空气中早已弥漫开浓烈的年节气氛。摩天大楼玻璃幕墙上投射着巨大的“恭喜发财”,街头巷尾悬挂着红灯笼,熙攘的人群带着节前的兴奋与忙碌。然而,位于山顶的私人庄园内,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低调而奢华的静谧。
一场备受瞩目的豪门婚礼正在这里举行。陈家七少爷大婚,政商名流、各界显贵云集,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幻影无声地滑入庄园车道。车门打开,陈槿率先下车。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丝绒西装礼服,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翡翠耳坠与同色系胸针相得益彰,气场强大而冷冽。她绕到另一侧,亲自伸出手。
一只戴着黑色长手套的手轻轻搭在她的手上。章苘缓缓下车。
她身着一身光泽流转的银灰色定制皮草外套,皮毛丰盈而矜贵,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肌肤几乎透明。皮草下是同样质感的吊带长裙,颈间戴着陈槿送的那枚硕大的、与戒指同色系的祖母绿钻石项链。长发精心打理成复古的波浪,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整个人像一颗被精心擦拭、陈列在丝绒上的明珠,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散发着一种冷艳而夺目的光芒,却也带着一种麻木的平静感。
她微微抬着下巴,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疏离的淡漠,任由陈槿挽着她的手,一步步走向婚礼会场。无名指上那枚荆棘钻戒,在皮草袖口间若隐若现,冰冷而沉重。
她们的到来,瞬间吸引了众多目光。陈槿在陈家的地位举足轻重,而章苘这位从未在任何家族场合出现过的漂亮女伴,更是引发了无数好奇与猜测。
陈槿面无表情地接受着众人的注目礼,偶尔与相识的人颔首致意,姿态矜持而疏离。章苘更像一个完美的附属品,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却不多说一句话,将所有应酬都交给陈槿。
婚礼仪式盛大而繁琐。当新郎新娘交换戒指时,章苘的目光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无名指上的束缚。
仪式结束,进入酒会环节。陈槿带着章苘,走向正在与宾客寒暄的新郎官——陈家七少爷,陈哲。
陈哲穿着挺括的白色礼服,脸上带着新婚的喜悦和应酬的得体笑容。当他看到三姐陈槿携着女伴走来时,立刻热情地迎上来:“三姐,你回来了!这位是……”他的目光落在章苘脸上,笑容瞬间凝固,转化为巨大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章……章苘?!”陈哲几乎是失声叫了出来,眼睛瞪得老大,完全忘了场合和礼仪,“怎么……怎么会是你?!”
他当然记得章苘。上海高中里那个总是很安静的美好女孩。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以……陈槿女伴的身份?!陈槿是谁?是他那个同父异母、性格乖张、手段狠厉、在家族里说一不二、情人多如过江之鲫却从不会带到这种正式场合的三姐。
陈哲的大脑一时有些宕机,目光在章苘那张精致却淡漠的脸和陈槿那带着警告意味的冰冷眼神之间来回切换,震惊得无以复加。
章苘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新郎礼服、已然成熟许多但眉眼间依稀还有少年模样的陈哲,心中也是波澜微起。世界真小。她也没想到,陈槿那个同父异母的七弟,竟然会是自己在上海短暂高中生涯里,那个总爱找她讨论问题的同学。
她脸上依旧维持着那种无懈可击的、略带疏离的微笑,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陈哲,恭喜新婚。”语气客套得像在念一句预先设定好的程序。
陈槿对陈哲的失态显然很不满意,翡翠绿的眸子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带着无形的压迫,手臂更紧地揽住了章苘的腰,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淡然开口:“小七,注意你的风度。苘现在是我的女朋友。”
“女……女朋友?”陈哲被这个词再次震惊,舌头都有些打结。他看着章苘,又看看气场强大的三姐,再看看章苘身上那些珠宝,一个荒谬却又似乎唯一合理的解释浮上心头——章苘,成了他三姐包养的……情人?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极其复杂的情绪,有荒谬,有惋惜,甚至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适。他记忆里那个安静专注、会在解题时微微蹙眉的同学,怎么会……
“怎么?”陈槿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明显的不悦,“你有意见?”
陈哲猛地回过神,接触到三姐那冰冷的视线,瞬间冷汗都下来了,连忙摆手:“不不不。三姐,我怎么会……我只是太惊讶了。没想到……没想到会是章同学……真是……真是太巧了。”他努力挤出笑容,试图缓解尴尬,“章苘,好久不见,你……变化很大。”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有些艰难。眼前的章苘,美丽,矜贵,夺目,却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琉璃美人,与记忆中那个带着书卷气的清冷少女判若两人。
章苘只是淡淡一笑,没有接话,将目光移开,仿佛对这场重逢毫无感触。
陈槿似乎对陈哲的反应失去了耐心,又或许是懒得理会他的惊诧。她随意地举杯示意了一下:“祝你新婚愉快。我们去那边见见几位叔伯。”说完,便不由分说地揽着章苘,转身走向另一边,留下陈哲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脸上还残留着震惊和一丝挥之不去的困惑与唏嘘。
章苘依偎在陈槿身边,走过觥筹交错的人群,皮草柔软的触感摩擦着她的脸颊,项链和戒指冰冷地贴着她的皮肤。她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好奇的,评估的,羡慕的,轻蔑的……她统统接收,却又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与她无关。
一位穿着中式褂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色严肃的老管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陈槿身侧,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恭敬:
“三小姐,老夫人又请。”
这个“又”字,用得极其微妙。
陈槿脸上的社交笑容淡了下去,翡翠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耐与冷厉,但很快又被完美的面具覆盖。她拍了拍章苘的手背,语气如常,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很快回来。你就在这里,别乱走。有人搭讪,不必理会。”
豪宅二楼的书房,隔音极好,将楼下的喧嚣彻底隔绝。紫檀家具沉重而压抑,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线香的味道。
陈老夫人穿着一身深紫色的旗袍,坐在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面容保养得宜,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严厉。她看着走进来的陈槿,眼神锐利如鹰。
“阿槿,”老夫人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外面的场合,你玩得再出格,我不管你。但今天这种日子,你把什么不三不四的阿猫阿狗都往家里带,是不是太不像话了?”
她甚至没有问那个女孩是谁,直接用了“阿猫阿狗”和“不三不四”这样的字眼。
陈槿似乎早已料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奶奶,她不是阿猫阿狗。她是我的人。”
“你的人?”老夫人嗤笑一声,佛珠捻动的速度快了些,“你外面有多少个你的人,我懒得过问!但带回家,不行!陈家的门楣,不是让这些玩意儿来玷污的!你玩玩可以,心里要有点数!”
她顿了顿,目光更加锐利,带着怒意的决断:“别忘了你的身份!迟早是要回来联姻的,为了家族,有些责任你推不掉!以前胡闹也就算了,现在你在欧洲那边是有点本事了,但根还在陈家!婚姻大事,由不得你任性!”
这些话,陈槿早已听过无数次。从她青春期开始,家族就为她规划好了未来的道路——与某个实力相当的家族联姻,强强联合,巩固利益。即使她早已凭借狠辣的手段和精明的头脑在欧洲打下了属于自己的,不容小觑的商业版图,甚至某种程度上已经超越了家族的部分产业,但在老夫人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她依然是陈家的女儿,最终的归宿必须符合家族利益。
而她带回女伴的行为,尤其是在这种正式场合,无疑是对这种传统和规划的挑衅。
陈槿脸上露出一抹讥诮的冷笑,语气却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我的婚事,我自有主张。联姻?没必要。至于我带谁回来,我看中了谁,那就是谁。别人,没资格置喙。”
“你!”老夫人气得将佛珠重重拍在桌上,“放肆!”
陈槿却只是微微颔首,语气疏离而强硬:“楼下我的未婚妻还在等,我先失陪了。”
她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书房,留下老夫人面色铁青地坐在一片沉郁的线香气味中。
回到宴会厅,音乐依旧悠扬,宾客依旧喧闹。陈槿脸上的冰冷在看到独自站在角落、显得有些无助的章苘时,一闪而过怜惜的情绪。
她走过去,极其自然地再次揽住章苘的腰,将她带离角落,走向人群中央,仿佛刚才那场不愉快的谈话从未发生过。
只是她揽着章苘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像是在无声地宣告——无论谁反对,无论有多少阻碍,这件“藏品”,她都要定了。
章苘被动地跟着她,肩上的皮草沉重而闷热,如同她此刻的心情。她虽未亲耳听到那场谈话,但从陈槿瞬间冷硬的气场和那位老管家讳莫如深的表情中,她隐隐猜到了一些。原来即使光鲜强大如陈槿,也并非全然自由,而她这个被带来的“展览品”,在那些人眼中,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阿猫阿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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