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败也怜悯,成也怜悯

三日后,一位陌生男子于门前求见,宰相向他完整地讲述了当年的事,便将他带到了密室。

“欣瑞拜见执政王殿下。”

那人将蒙面的黑布摘下,看着眼前消瘦的小姑娘,心有几分抽痛,他将跪在地上的欣瑞扶起。

大约十日前,他收到了欣瑞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信中她向自己讲述了到安国后的计划,乞求自己前来见她一面,有要事相议。

“大伯父的事……”

“瑞儿,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您是怎么知道的?”

“当时,因为战乱,你大伯父的尸首没能运回来,但下面那些士兵,为了表达对皇家的敬意,便送回了他的遗物。我当时在他的遗物里发现了那枚令牌,许是当时打斗混乱,那人遗落在他的帐营里了,后来下人收东西的时候,一并收了进去。”

“那您为什么没有告知先帝呢?”

“他知道,是他将那包遗物拿给我的。”

欣瑞眉头一抽,“先帝知道!?那他为什么不,为什么不下令……”

“欣瑞,先帝和我都失去了太多……”他不自觉地有些哽咽,“血亲了。他心里清楚你大伯父的死,可是他该怎么下那道圣旨呢?旁人家的兄弟姊妹都在互相扶持,相互帮助,而我们这几个呢?互相提防着对方,明明是骨肉至亲的兄弟,父子,却痛下杀手。”

她有些疑惑,用气声问道,“为什么是互相?”

执政王面部很是痛苦,颤抖地说出,“二哥的腿是大哥废的,五弟是先帝下令秘密处死的。”

这个答案让她感到很是无力。

“为什么会这样?”

“人性,权力,**。”只淡淡的六个字,将他心里的酸楚说尽了。

她突然醒悟过来,这个道理,执政王在她儿时就告诉过她。

儿时的记忆一直储存在李毅光的心里,他不愿把泡沫都戳破。

他永远都记得自己在换牙时,三哥总是会带着自己,把掉下来的牙扔到极光殿的门框之上,每次被嬷嬷发现后,三哥都会替自己抗下责罚,朝他嘿嘿一笑,让他别担心;二哥耍的一手好剑,但是人十分和蔼,他每次粘着二哥要他教自己剑术时,二哥都会轻轻拍拍他的脑门,告诉他,他不用学,二哥会替他把该打的仗打了;至于看起来很严肃的大哥,对他们几个也是很好,每次出门办事都会带回来礼物;五弟则是在他们脚边,每日跑来跑去,看到兄长看书睡着了,会轻轻给他们盖上毯子。

这个梦太美好了,他不想把自己从中抽离出来。

明明儿时的一切,都是那么温馨与快乐,不过数年,便物是人非了。

五皇子的死,让他看清了这威严皇宫中的人心。他已经彻底失去了两位手足,不愿再与自己的三哥自相残杀,他知道三哥心里的担忧,所以甘愿在外游走,失去朝廷中的实权。

他一直在逃避,虽心如明镜却懦弱至极。

“我和先帝都不能再失去三哥了,即使我们都知道真相,也选择将自己的耳朵捂了起来。再后来,你父王登基之后,我实在是厌倦了那样的生活,也清楚他对我的猜忌。所以我默认了他对我的架空和驱逐。”他拭去眼角的泪水,温柔地看着自己养育大的孩子,“瑞儿,你如今已经自由了,自己到处走走,好好享受你的人生。离皇室的人都远远的,再也别回去了。”

欣瑞眼中含着泪,紧咬着唇,轻轻摇头。

“呵!若是真的这么简单,叔父自己怎么做不到呢?”她站起身,吸了吸鼻子,“的确,现如今,我已不是公主的身份,可是我做公主做了这么多年,那份责任,早就与我的血水融在一起。时至今日,我都记得您对我逐字逐句的教导。我该怎么把那被血水浸透的城楼,从我的记忆里剥去呢?”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的起伏愈来愈大。

李毅光不知该如何回答。

欣瑞一步一步走近他,看着他那双浅棕色的眸子,掷地有声地说,“叔父,如果是您坐在那个位子上就好了。”

“你说什么!?”

“叔父,我求您睁开您的眼睛,仔细细看看百姓眼中的哀求,看看您心心念念的百姓,都在过着些什么日子,看看当今圣上到底在做什么事。我求求您,您这么多年漂泊在外,不愿回朝是为什么?您到底是为什么不敢回去啊?您心里清楚得很。皇宫早就不是那个为百姓存亡,而存在的皇宫了。叔父,您与欣瑞一样,我们都放不下。”

“可我早就失去了实权,拿什么与之抗衡?”他想打消她心中的想法。

“城北门外十里,有一处废弃的茅草屋,进屋,移开木床,那底下便是能直通至中和殿的密道。消寒节那夜,父皇会同母后一起进入长乐宫。在那之前,母后肯定会先于中和殿服侍父王更衣。那便是叔父动手的最好时机。”

“那些侍卫呢?只要殿内有任何动静,不到半炷香,城内护卫便会把整座皇宫围了。”

“不会有人听到呼救的。”

“你什么意思?”

“叔父只用代替父王更衣,同母后一起走进长乐宫,从长乐宫出来后,您就是新帝,剩下的事,我会同母后安排好。”

见他默不作声,欣瑞拨开裙摆,双膝跪地。

“泰康公主跪求执政王匡扶我宁国,还我宁国百姓安稳的生活。”

他想要将她扶起,可欣瑞将自己重重的砸在地上,不肯起来。他拗不过这小姑娘,屈身轻声问她,“为什么是我?你若是真的想,你大可以取代他,自己爬上那个位子。”

“因为叔父比欣瑞更适合那个位子,叔父心中比我多了一分怜悯。”欣瑞蜷缩着身子,只将自己的头微微抬起,直勾勾的看着他,“这分怜悯,会让您每时每刻记挂自己的百姓,会让您害怕脑海中血水翻腾的景象再次出现,会让您设身处地地为他们所想。”

密室里燃烧的烛火突然灭了,他起身将其重新点燃。

他转身看向欣瑞,“起来吧,我答应你 。”

三日后,宰相呈上修改法例的折子,一开始的确是遭到了众臣反对,方正在朝堂上舌战群儒,但还是被众臣极力压制了。不过不知为何,圣上对他的想法很是感兴趣,私下将他叫去书房讨论了一番。方正用许多年前的政策做事例,讲述无论是当时社会的朝气,乃至后来的繁荣都受到一定影响。圣上很是支持他,于是当即下令,让礼部帮他修改法例,并吩咐各部要极力配合他。

连方正自己都没想到,这事会进行的如此顺利。

这是圣上心中对那个人的愧疚。当年的他,被人架空,手上没有实权,而如今,他已经是一棵参天大树了,他想弥补当年的遗憾。

皇后在宫中收到欣瑞急传回的信,一共三封,她打开那封写着母后亲启的信封。

“女儿离家多日,身体尚安,望母亲圣体安好。执政王将于消寒节秘密潜回宫中,望母亲能助其一臂之力……”

信中欣瑞告知母亲,首先需要她私下策反朝廷各臣,让他们对父皇失去信心,然后需得找悦颖拿药,给父王服下,在中和殿杀了他,让他在遇害之时不得喊叫。

第二封信是给刘家兄弟以及阿言的,他二人看后定会帮助她。她让皇后把护卫队移交给阿言,然后去找刘家帮忙。只要这二人看到信,一定会帮他们的。

而这第三封,她在给母亲的信中交代道,“事成后,再呈给新帝。”

皇后先秘密出了宫,召集护卫队与她见面。

“可是出什么事了?您从来不会如此莽撞地与我们相见,只有那一次。”

她将斗篷的帽子摘下,“我想带你们帮新主登基。”

“我等,谨听娘娘吩咐。”

“你们要想清楚了,这次是掉脑袋的事,事成你们人人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无论是想在朝中谋职做出一番事绩,还是想回家娶妻生子安稳一生,我都给得起,可若是失败了,搭上的就是自己的性命。”

列队中的末炎嘿嘿一笑,“这话您之前就说过了。娘娘,我们这三十人,您还记得是怎么跟您的吗?”

“当然记得。”

子桓故作轻松,“我们那时候村子里闹饥荒,都是差点饿死的。要不是我们运气好,赶上您需要我们这么一批人,这条命早就交代了。”

“这么些年,您没亏待过我们这些人,帮我们在家那边买屋买地的,赡养我们的父母,还教我们认字。您让我们真的有过一段有滋有味的生活。”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您在我们身上废了这么多心血,不就是为了这一日吗?”

她看着眼前这些人,找到他们之时,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现如今都长得这么大了。

“你们若死,我把我这条命赔给你们。”

三勤摇了摇头,“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让您,无论在何种境况下都能存活,别让我们失职。”

“好,你们后面听阿言调派。”

离消寒节仅不到一月的时间,他们的动作要加快了。

皇后先是将调派护卫队的令牌以及那封信交给那三人,在自己宫中等了许久,只见和安手下的随从前来传话,“娘娘,我主愿祝您一臂之力。”

她心里的石头稍微落下了一些,她很好奇女儿到底在信里说了什么,能让这三人来帮她做此等事。

阿言以消寒节宫中侍卫需要增加人手为名义,将护卫队分批安插进宫,再将他们安排至中和殿及长乐宫作守卫。

和安瞒着父亲,游走在低职位的大臣家中,若有若无地告知他们宫中会有变数,希望各位到时能明辨是非,明哲保身为先。

至于身居要职的重臣,和安觉得只要事成,他们应该不会说些什么。都是聪明人,看得出谁更适合那个位子,大不了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承认,哪有什么高风亮节之人,爬到高位上的人,只想保住自己脖子上的那颗头。

不过,和安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为什么和汶,也就是夏侯艾会帮助他们。虽从小一同长大有手足之情,可他终究是一个外族人?是和悦颖有关吗?

不过,既然公主指名要他一同参与,那便如此吧。

-言枳

我终于理解了为何我会在公主出嫁时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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